天渐渐黑下来,山下的喊杀声也渐渐消失,数百后军将士,便在王贤和朱瞻基的眼皮底下,被瓦剌军队围杀殆尽……其实后来也有些人投降了,但这种情况下,投降有什么丢人的呢?
而莫问所率的援军,果然被答里巴带人牢牢挡在九龙口外,瓦剌军人数占优,又占据地利,明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突破,几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
九龙口内,脱欢命人点起千支牛油火把,将个山上山下照得亮如白地,再次组织部下,连夜发动了攻击。
山上的明军将士只能一次次应战、一次次打退敌人的进攻,黑夜掩盖了战场上血腥的场面,但夜里的战争,实际要比白天还惨烈,双方犬牙交错,性命相博,山头上的土已经被鲜血浸软,一脚踩上去,直接没过脚面。呼啸的夜风都无法驱散浓重的血腥气,令人难于呼吸。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天亮……”瓦剌人进攻间隙,朱瞻基望着漆黑的夜空道。
“谁知道呢……”王贤摇头惨笑,黑夜里防守的难度比白天大太多,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了,也许下次就被攻陷了。
“你真不该来”朱瞻基幽幽道:“我自己找死,你就让我死就是了。
王贤心中一叹,你得轻巧,你要不是皇太孙,我管你去死?但他已经冷静下来,既然做了好事,就没必要摆出恶人脸,淡淡道:“出征前不是说好了,要同生共死么?”
“仲德……”朱瞻基眼圈一下就红了:“你让我觉着,自己太不是东西了”说着把刀递给他道:“你砍我一刀报那一鞭之仇吧。”
“胡闹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王贤笑笑道:“留着力气杀敌吧,你看,他们又上来了。”
“唉”朱瞻基何其聪明,哪能感受不出,自己还是把王贤的心给伤了,叹气道:“这都要死了,你还不原谅我么?”
“你死不了……”王贤淡淡说一声,却有些信心不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被一个问题困扰着……他虽然历史知识匮乏,也知道朱瞻基是后世有名的蟋蟀天子,后来蒲松龄还给他写了篇文章呢,不应该死在这一场啊
他十分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出现的蝴蝶效应,导致这娃殁在这一场上,要是这样的话,后面的历史不全乱套了?这样一想,王贤不禁满头大汗,他担心自己会成为民族和历史的罪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来救他。
到目前为止,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帮着朱瞻基脱险。更糟糕的是,他已经隐隐意识到,由于自己的深度介入,历史在这个节点上已经面目全非了,到底会出现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敢说,今夜之后,朱瞻基会怎样。
明军将士正在全神戒备,突然听到有人朝他们喊话:“山上的人听着……”说得当然是汉话。“我们知道,你们已经挺不过下次进攻了”
“心理战么……”吴为啐一口,王贤能到现在全须全尾,都靠他和闲云的竭力保护,为此两人倒受伤了。而且闲云的伤很重,被人一刀砍在背上,已经无法挥舞兵刃了。
“山下的人听着,”朱瞻基大声回应道:“废话那么多于啥,有本事攻上来再说”
“我们要消灭你们,当然易如反掌。”山下的蒙古人大声道:“但是我们蒙古人素来敬重勇士,我们大汗说,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证明你们是真正的勇士了”顿一下道:“所以我们大汗,决定放你们离去”
“休想耍诈,要坑我们下山,好瓮中捉鳖么?”朱瞻基冷笑道。
“放肆,我们蒙古人一诺千金,绝对不会言而无信的。”蒙古人大声呵斥道:“我们大汗说了,你们要是不相信,他可以向长生天发下最重的毒誓,若言而无信的话,立即让灾祸降临草原,牛羊饿毙、瘟疫横行,以惩罚我们的谎言”
这赌咒绝对够重,要知道游牧民族抵御天灾的能力很是脆弱,历史上多少强大的民族,就是因为一场瘟疫而彻底消失……
“这承诺倒是可以信。”朱瞻基小声道,他还有大把的好年华呢,他还要当皇帝呢。但凡有万一的机会,他也不愿意死在这儿啊便大声道:“那好,你让你们大汗,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发誓吧。”
“我们大汗当然会发誓,但发誓之前,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务必答应。”对方大声回应道。
“我就知道,哪有那么简单……”王贤也啐一口。
“什么请求?”
“我们大汗想请你们中的一位贵人,到我们营中做客,共商两族化于戈为玉帛的大计。”蒙古人道出他们的要求:“请那位贵人千万别多心,只要明朝的军队退出漠北,我们大汗就会把贵人礼送回去的这个也可以发誓。”
“我们这里没什么贵人……”朱瞻基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道,可别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哈哈哈哈……”另一个年轻但一听就是上位者的声音响起来:“如果大明朝的太孙殿下不算贵,那我脱欢,这个蒙古太师之子,就连草芥都不如了
山顶上所有将士都汗毛直竖,他们果然知道太孙殿下的存在
“……”山顶上,朱瞻基刚要开口,却被王贤一把捂住嘴。便听王贤却开口大笑道:“哈哈哈哈,脱欢阁下过奖了,孤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殿下谦虚了”脱欢见自己果然没猜错,大喜道:“我对您早就敬仰已久,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上前一见”
“算了,孤现在蓬头垢面,满身血污,见了不如不见。”王贤说着,就开始动手解朱瞻基的衣甲,不仅是盔甲,连他的明黄中单都脱了下来……要不是朱瞻基的底裤是寻常的军队样式,王贤非得把他扒得一丝不挂。朱瞻基不明就里,但现在王贤就是要把他买了,他也会帮着数钱,是以任其施为。
“也是,这不合礼仪。”脱欢早就知道汉人的规矩多,皇家更是讲究的变态,理所当然道:“快,去给殿下准备清水,再备一身于净的行头。”趁着下面人去准备的当空,他接着喊话道:“殿下千万别误会,以为我们是要对您不利,或者想要扣留您之类……”
“嗯。”王贤一边脱自己的盔甲,一边问道:“那你们找孤想于什么?要请客吃饭?”
“能请到殿下这样的贵宾,是我们的荣幸。”脱欢笑笑,在和‘大明太孙,对话过程中,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有些谦卑道:“中原有句话,叫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请殿下来这边做客,目的就是刚才说的,请大明撤兵,两国化于戈为玉帛”说着高高举起右臂道:“殿下若是信不过,不仅大汗发誓,我也可以发誓,只要大明的军队退出草原,我会亲自礼送殿下出境”顿一下道:“为表示对殿下的敬意,我们可以无条件和外面的明军休战也可以把刚才俘虏的二百多明军放出去,殿下可否满意?”
“这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王贤一边将一套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甲给朱瞻基套上,一边笑道:“可是外头是我的人在打你们吧,停不停战不是你们能说了算。”
“那就请殿下派个人出去说一下。”脱欢从善如流道。
“也好,那是谁,小黑,你去给莫将军说一声,让他暂停进攻,就说孤和他们有事要谈。”王贤使劲推一把朱瞻基,压低声音道:“不许废话,赶紧滚蛋”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朱瞻基打着趔趄滚了下去。
明军将士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边脱欢看一眼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朱瞻基,下令道:“给他匹马,放他出去”
手下便牵来一匹战马给他,朱瞻基浑身发抖,瓦剌人都以为他是吓的,却不知他在强抑着泪水和激动,深深看一眼山上站立的那个人影,他翻身上马,从瓦剌人让出的通道中,快速离开了……
“没让你们出去送信,不埋怨我吧?”趁着瓦剌人的注意力,暂时都在朱瞻基身上,王贤小声问两个兄弟道。
“当然不会了,我本来就欠你一命。”吴为笑道:“这次算是还上了。”
“我也欠你一命,”闲云少爷虽然受伤了,但依旧酷酷道:“这次也换上了。”
“美得你俩。”王贤却嗤之以鼻道:“你们还不上的,乖乖给我当一辈子长工和保镖吧。”说着扯开嗓子对脱欢道:“让孤去你们军营做客没问题,但我这帮卫士们,就免了吧?”
“还是一起吧。”脱欢笑道:“我们的人粗手笨脚,唯恐服侍不周。”
“不行。”王贤只丢下两个字,便闭了嘴。他最擅长的不是带兵打仗、而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对方在和‘大明太子,说话时,明显没有底气,不知不觉以下位者自居。既然如此,他就当一把上位者……据他观察,上位者都是言简意赅,恨不得只发单音节。
“那好吧……”脱欢果然妥协了,答应放其他人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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