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都烈白

    奄城唯一的酒馆坐落在城中心，上面打着简陋的酒旗，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之所以如此任性，还是因为这是个小地方，城里的妖精都很相熟，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没有多少外地人来吃饭喝酒，所以酒家也懒得花钱做招牌。

    石元吉思前想后，终究还是在路边好心人的指引下，来到这家奄城里唯一的酒馆。

    想要打听消息，还是找八面玲珑的家伙才好，酒家就会有这种人。只不过他辟谷已久，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这点。

    他站在酒家门口，朝门里望了望，这才走了进去。

    这座酒楼并不大，一共只有二层，一眼就能看到酒楼的厨房和老板家人的住所。

    一楼摆着几张桌椅，没有一名顾客。酒家老板长着一对橘黄的耷耳，坐在柜台，眼睛眯着，脑袋不停地啄着，都快要睡着了。

    “老板，有什么吃的喝的吗？”

    石元吉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找了个能眼观四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老板被这一声招呼叫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石元吉和善的笑脸，惊讶了片刻。不过他还是很快地回过神来，拿出了职业的笑脸，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客官是哪里来的，大虞和西牛贺州的道路，不都是被白龙太子给封了吗？”

    他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走到石元吉面前：“我们这儿，有自家酿的黄酒，在我们当地是一绝。还有各式小菜，尤其是红烧土鸡，更是美味。”

    石元吉从人种袋里拿出一锭银元宝，摆在桌上：“我是在稷城被战火撵到这的，腹中饥饿，好酒好菜端上来就是了。”

    老板看着元宝，喜出望外，于是笑容发自真心，收了元宝，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忙碌起来。

    没过多久，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小瓶黄酒，和一大盘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鸡块。

    老板拿着找来的零钱，放在桌上，却被石元吉拒绝。老板一脸惊愕，知道这位自称从稷城来的客官，恐怕不是一般人。

    “老板，这些钱你都拿着，作为几个问题的报酬。”石元吉和气地说道。“你别误会，我是成匀馆的太学生。”

    老板听罢，恍然大悟，开心地收起了零钱，抽出凳子坐在上面，和石元吉面对面坐着，看起来，他经常碰到这样的场面。

    “我明白，以前也有稷下学宫的学官，到我的店里和我说话，问这问那，到没像您这样给过钱。”

    “你别说，他们问的问题特别古怪，我识字不多，搞不明白，难道研究学问都要这样？”

    石元吉爽朗地笑着说：“放心，我的问题你都能听懂。比如，你们当地有没有关于朔镇的信仰或者传说？”

    话音刚落，酒店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听起来像是凳子挪动的声音。老板听到这声响，也没在意，笑呵呵地开始回答。

    “朔镇？要说我们奄城本地，东山上有祭坛，祭拜曦和，女娲和伏羲，却不曾祭拜过朔镇。”

    “至于传说么……没听说过，镇上的老者从来没说过这些。”

    石元吉装模作样地喝了口酒，循循善诱地说道：“那不知镇上何时举办祭典，我能不能旁观。”

    老板的和善表情渐渐凝固，随后不自然地说道：“当然可以，我们奄城不是排外的地方，也就是逢年过节，都有庙会，你都可以去凑热闹，吃喝玩乐。”

    “就是最近没有，大夏天的，大家都忙着干活。”

    这个地方还真有问题，难道朔镇让我来这里就为了这件事，石元吉在心里嘀咕着。

    “东山的祭坛？”他做出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那必然是座古代遗迹，很有研究价值啊，老板能给我指个路么？我想去探访探访。”

    老板拿出了职业的笑脸，一对猫耳却翘了起来，十分滑稽：“那个地方啊，在大山深处，又有毒蛇猛兽，太危险了。我就算告诉你，你也不能去啊。”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似乎在劝服石元吉。然而在石元吉眼里，只能看出他心里有鬼。

    石元吉变得严肃起来，低声说道：“毒蛇猛兽？我怎么听说，是什么神使之类的？”

    老板一下子紧张起来，额头出了冷汗。

    石元吉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说：“是太危险了，还是怕我看到你们拿童男童女做祭品？”

    老板突然冷下脸来，站起身，回到柜台上，拿出那枚元宝，拍在石元吉坐在的饭桌山。

    “你真是无理取闹，我不招待了，你的银子，赶紧拿走，你也走，我的店不欢迎您！”

    石元吉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还是没有学会**仆射那套八名玲珑的本事，三两句话就谈崩了。

    他站起身来，无奈地打了个拱手，权当是道歉，便快步走出酒店，老板还欲把银子还上，却怎么也跟不上石元吉的脚步，只好回来。

    酒店二楼，一名高大壮实的男妖走了下来，焦急地问道：“宝叔，刚才那个从稷城来的人呢？”

    老板叹了口气说：“走了，你腿脚快，拿着这银子，还给他，我不赚他的钱。”

    那男妖接过银子，一口答应下来，二话不说，拿着银子追了出去。

    石元吉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在心里思索，朔镇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来奄城？难不成就是为了管这档子不平事？

    从黑水镇的祭坛壁画来看，朔镇倒是喜欢插手凡人的事务。不过他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亲自出马，非要石元吉来做，该不会是祂真的弱到连凡人都打不过了吧。

    一想到那具曾经倚在雪山上，如今化为尘土的朔镇遗骸，石元吉就知道这种可能实在是太大了。

    “要是我阴暗地想一想，会不会朔镇也想要一副良好的肉身，所以才把我骗过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洪亮的嗓音传来，伴随这道嗓音的还有肩膀上的轻轻一拍。

    “宝叔让我把这银子还给你。”

    石元吉回头一看，一名高大壮实，发须灰白的妖精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银元宝，做势要交到石元吉手里。

    他不由得心里一惊，心说道：因为他没有恶意，所以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竟没有察觉？

    “这钱既是酒钱，也是我买消息的钱，为什么要还回来？可惜，那家酒店的酒菜还不错，我还想多享用一会儿，他竟然把我撵出来了。”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诚恳，那男妖一直在观察着，把银子顺手交到石元吉手上。

    那男妖说道：“你想知道朔镇的事情？”

    “哦？你竟然知道朔镇大神？”石元吉拿着银子，正在犯着难，听到男妖如此说，立刻好奇起来。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我该怎么样才能得到这个消息？”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银子有了全新的用途。

    那男妖神情有些黯然，郑重地说道：“我叫都烈白，我不要钱，你也不要用别的收买我，你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本事，否则，你最好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要么，你就去问问叶长文，虽然他是个懦夫，但还是会告诉你一些东西。”

    我是天灾，这够了么，石元吉在心里笑着说道。

    他联想到奄城献祭童男童女的事情，不由得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嘲讽地说：“你是在威胁我么？怕我误了你们献祭大典，不能及时地向神使献祭那个小女孩？”

    都烈白听罢，怒不可遏地说：“我何曾是那种冷血愚昧的家伙！那个妖精也配称神使？不过供奉了一尊伪神，借此作威作福，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石元吉看着都烈白义愤填膺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因为他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朔镇到底想让我来此做什么？不会是真的让我见义勇为吧。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都烈白并不是维护祭典的愚昧之辈，于是他把银子收到人种袋里，免得玷污这名妖精的壮烈之心。

    “看来你见过他，那个被你称为伪神的家伙？”石元吉小心地问道。

    已经因为提问而被酒馆老板撵了出来，颇为苦恼，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可不想再被这名妖精拒绝。

    都烈白愤怒的表情渐渐黯淡，他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道：“你随我来吧，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一人一妖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铁匠铺前。石元吉定睛一看，这座铁匠铺简朴但不简单，铺前挂着各式农具，柴刀，马掌等物，造型粗糙，纹理却十分细致，显然是十分用心。

    “这是我家，我是奄城唯一的铁匠。”都烈白直接地说道，随后打开房门，邀请石元吉进入。

    屋内的陈设简单至极，一张桌子，一张木床，一个木箱，墙上还挂着一柄熟铁制成的长锤，一看就知道都烈白是个喜欢打熬身体的单身汉。

    最吸引石元吉瞩目的，却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三张灵位。石元吉心里一沉，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位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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