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节 驻扎（中）

    晚饭过后，老罗的巨大军帐中灯火通明。

    一张将近六个平方米的矮桌子，一份粘接起来的羊皮纸平铺在桌子上，羊皮纸上面绘制着老罗的辛苦——过冬营地的布局图。

    这份东西当然不是区区两三个小时能够完成的，老罗临时绘制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库扎克的大框架，其余细节部分都是在路上抽空余时间完成的结果。从军帐搭建好到晚饭之后，老罗忙碌的只是绘制框架和黏贴组成各个局部，把所有的细节拼起来，就是这份完整的规划方案。

    此时，老罗在一旁伏案大嚼，李姌则守在他对面笑吟吟不出声响，中央的大桌子边上围拢了整个东行营队几乎所有的管理层，军人们和负责内勤的总管们外加李姌的老师安娜莉亚女士全都在场。奥尔基和努拉尔曼守着桌边负责解说，围观的家伙们大眼瞪小眼的则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穿插询问。

    “那个破城简直就像一座鬼城，还好我们是白天到的，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人过去那边……”扯着嗓门诉苦的是程守如这个门板汉子，话虽然夸张了点，但满是荒草和断壁残垣的库扎克城的夜晚真的不好看。

    “别胡说！奥尔基，刚才你说里面有几个还保存完整的房子？”问这个话的不可能有别人，只能是艾尔黑丝恩。

    “没错，看着很像罗马人的建筑，不过，你知道的，我认字不多……”奥尔基忙着解释，手里还指着桌子上的图纸，“喏，就在这里了，将主都画出来了。”

    “哎，白天时候看看就好了，可惜那时候在忙着安扎营地。”有点懊恼的艾尔黑丝恩差点把脸上的胡子揪下一撮来。

    “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没有整理过，根本不能住人！我白天就瞧过，满地的黄沙野草，还有一堆死人骨头需要处理。”阿尔克在旁边接了话题，这个白眼圈的家伙眼睛尖得很，当然知道麻烦事儿多着呢。

    “不算麻烦，人多事情就好办，咱可不缺工匠和人手，修补城墙，盖房子垒屋之类，有个十几天全弄好了。”李涅这个老罗未来的丈人仔细观摩着桌上的图纸，那里旁边的位置有老罗前段时间勾画的房屋解构图。

    “大伯，你那边可没有什么泥水匠吧？你老还要辛苦盯着工匠们修补器具，这修城的活计该是我这晚辈来忙才对。”李轩在边上也来兴趣了，经历了一路的历练，早不是当初李宅管家身份的他说起话来颇有些八面玲珑的味道。

    “没错，十二兄说得对，大伯、窦伯、杜老爹，你老几位还是忙原本的事情吧，修城墙建屋子这种辛苦活，还是俺们年轻的来做更好！”上阵亲兄弟，旁边的李铮自然不会退步，又是当了几天队伍的鸿胪官，这口漂亮话说的人心里暖。

    他这话刚一落地，旁边的倔老头窦铣不干了，“混账竖子，老头子还没老呢，轮不到你这杂毛竖子当家，玩这泥水活，还得看咱家的手艺！”

    得，这年轻年老的把个修城的活计当玩乐了，也就是昔日唐人营没断过工匠的传承，青砖大城都建了，这么个夯土小城还真的不算什么挑战。更关键的老罗画的城内房子解构图让人觉得有点新奇——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过的北方风格的木刻楞1。

    老罗在一边听着话语声当下饭菜，狼吞虎咽把两条羊腿和四张大饼干掉，再喝两碗新鲜的羊肉汤才终于吃饱了，吩咐人收拾下餐具，挺直了身子转了过来。

    “看来大家都看过这份图了？”老罗有些懒散的探问了一句。

    “罗三郎，来给老夫讲讲这个木头房子怎么一回事，看着很……有趣！”倔老头窦铣指着图纸上的木刻楞说道。

    “这个啊，窦老，暂且稍等，要先把这几天的具体事情安排好，然后再说如何？”还是先捡要紧的，否则说起细致的东西，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老罗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可不是为了简单教授盖一种新房子的。

    “好，听你的！”经过了几个月的跋涉，老罗的很多安排都在看在众人眼里，即使窦铣这个倔强的老家伙也不再滥发炮筒子脾气。

    “先前在布哈拉的时候，我就说过了，眼看天气转凉，来不及翻越葱山，向北绕行倒是可以，但是北地的严寒可不是老人孩子能够承受的，所以才要找一个合适的过冬地方。”老罗也不赘言，干脆的直入正题。说了一大段之后，他也不等众人评说，径自接着说了下去，“或许有人认为咱人多势众，重建一个新城岂不是更好？这么说吧，眼下这种地方可不是乌浒水以南那种地方，估计再有半个月顶多二十天就会有大雪天气，建房子或许来得及，重建城墙绝没有可能。”

    听到仅有至多二十天的准备时间，众人都沉静了下来。

    “至于有传言本地有什么闹鬼或者诅咒之类，劝大家不需有什么顾忌，数万的土库曼人都杀了，何惧些许魑魅魍魉？”老罗不敢用什么唯物论之类的话语来劝说众人，因为他不能确定这世间是否有什么神灵，但他相信到了神灵那种位置绝不会与己方这些凡人相争。至于其他的什么暗算手段，顶多有可能是什么诡异小人做崇，他不信会有什么能够敌过自己的精神力加上长刀配合的屠戮。

    他这番话彻底打消了一些没说话的人心中的疑虑，一路行来虽有意外，但多时候不过就是路途的辛劳罢了，曾经震慑多少人心的土库曼人，如今也不过是刀下之鬼剑下亡魂。尤其老罗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更令他身边的人对他敬若神明，怎会还有疑问？

    “将主，你说怎样做直接安排吧，我只听你的！”暴脾气的冈萨斯直接开腔了。

    “没错，有将主在，什么也挡不住我们！”这个可不是前角斗士了，而是机灵的闵文侯，自从转到斥候营这边，他对老罗便是忠心耿耿，对着程守如他可以嬉皮笑脸，但在老罗面前绝不敢有一丝妄动。

    四下的低语嗡嗡声不断，却少了疑惑，多了坚定。

    “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了。”老罗拍拍手，喝令众人静下来，然后接着说道：“明日开始要修建过冬营地，我需要人负责完成清理、伐木、备工、建房、修城、布防、狩猎、采买一共八个部分的任务，现在选人来负责单项事务，可有异议？”

    老罗分的八个部分只是大略，余下的后备事情自然还是依照原本的架构。八个名词虽然不大合乎此时汉话的习俗，但也能让众人听懂。

    寂静了片刻，李坦站出来说话了，“三郎，备工的事情交给我吧，保证所有的工具都能及时到位。”

    “还有我，建房的任务归我，老头子别的不会，造些木头房子还是没问题的。”平民长老杜讷一路上为了琐事操碎了心，眼下总是可以找个轻快点的事情，自然是奋勇上前。

    “老杜，建房的事情是我擅长的，你就别争抢了……”老倔头窦铣又来劲了。

    “多谢世伯，杜老，”老罗冲两人拱拱手，然后转向窦铣说道，“窦老，你还是负责修城吧，还请仔细看看我对修城的要求。”

    窦铣一愣，忙冲着图纸看去，“哎？你这是要建藏兵洞？”

    “没错，窦老，那城墙上的豁口全靠人来填补劳心劳力多麻烦，正好建成藏兵洞，内外开两个暗门，也就是结构复杂点，却省了填土围城的力气了。”老罗明白这老家伙怎么想的，不就是工匠的脾性喜欢新花样嘛，咱随便弄点什么，保证满足你的好奇心。

    “好，就这个了，我来修城，谁都别想和我抢。”满身活力不服老的家伙真的惹不起。

    老罗摇了摇头，“清理城内杂物的事情交给轩兄了，反正你那里管的人最多，如何？”

    “三郎放心，出不了差错。”随着一路的历练，李轩如今沉稳了很多，比之当初毛躁的新手形象稳重多了。

    “接下来，狩猎交给阿尔克，伐木的材料老程你用心点吧，好在周围不缺高大的树木……另外采买这一块事务……李铮，还是由你来，赫尔顿如今和努瓦克那些行商都在撒马尔罕……”老罗琢磨了一下，就把事情给定了，反正对于目前这些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麻烦事情。

    几个人点头应诺。

    老罗接着又说道，“布防的事情安排在最后，修城这段时间，冈萨斯你带着人查看周边，顺便割一些干草给马匹作为冬季草料。”

    过来的路上，老罗就留意了，这边虽然没有大片的牧草，紫花苜蓿之类却也不少，并不像后世的这里那样荒凉。他的空间里面倒是有储备的草料，但是总要顾虑日后的长远打算，物资这种东西就没有够用的，收集再多都是必须的。

    冈萨斯应诺之后，余下一些没安排事务的人有些急了，胡子男艾尔黑丝恩抱怨道：“巴托尔，虽然人数够用，也该给我安排一点事情做吧？”

    “艾尔，不用急。你不是对城里还没倒的房子感兴趣吗？回头去看看那个是不是需要修缮一下，这方面估计安娜莉亚女士也能帮忙的。”老罗确实心思缜密，要说罗马的事情，整个队伍里估计没人比得上那位亚历山大大帝的后人。

    余下的众人其实都是琐碎小事，三言两语就可以安排好，老罗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有一些事情即使他这个心思缜密的人也南面疏忽，对于他这个后世来人来说，这里是曾经chn的西部边境，但是对唐人后裔们来说这里就是他们曾经母国属下的藩国土地，是自己人的地方，对于流落到此很多不记得大唐的汉人来说，这里也许是一片热土，祖辈出于唐末经历过五代十国的人来说，这里也许是躲避中原战乱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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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木刻楞：北方俄罗斯式木质建筑，冬暖夏凉，建筑格式非常适合北方或者山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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