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七杀破军 第十八章 夜访剑阁

类别:武侠仙侠 作者:陈上字数:8305更新时间:24/10/26 22:40:05
    (两千字小章)

    高桂甫和张棋观陪着二位贵妇人启用晚膳,当晚楚小亭使府中管事支会二位公子家中父母,那高、张两家人自是喜不自胜,本意便是将公子送入侯府与侯子伴读混脸熟,如今这光景,结果倒是大出所料。

    开城校尉高金瑞难得暂褪军务,闲蜗家中,却也不肯放下一身本领,日夜待在房里与几个婆姨练习厮杀房技,听到门外下人说起公子不回,喜得他险些衣冠不整的冲出房外,还是几个姨夫人眼明手快,将他拦住穿衣,才不至于失了礼节。之后他亲自款待送信的侯府跑腿,还送了几锭沉甸甸的黄物。他虽然只是一介校尉,倒也不必屈尊奉承巴结一个小小侯府走仆,他这是喜上心头,只觉自家崽子攀上了梧桐枝,前程似锦,早晚有天能一鸣冲天。

    张天风贵为一州别驾,府里来了个身卑位微的下人,尽管此人出自神华侯府,但他自持身份,高居房览阅文料理公务,并不亲自接见。府中知客待客严谨,并不以来者身份高下而缺少礼节,茶礼过后,听说是大公子得以留身侯府过夜,赶紧悄悄使人支会舍里的老爷。张天风喜而不露声色,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叨扰侯夫人贵安了......

    高桂甫固然拘谨,但胜在食量广大,他细嚼慢咽地扫光了半张桌面上的菜肴,于是在楚小亭、封冬妍看来,这孩子有条理规矩来还不怕人,颇为可爱。

    张棋观则就算放在同龄人中也称得上高瘦,食量自然大大缩减,而且他家世代诗传家,最重礼仪规矩,此时饭桌上嚼不张口,食不言语,尽管乖巧得让人不忍厌恶,但始终趋于古板刻意,令人疼惜之情稍稍消减。

    一张八仙桌上有十道菜肴,算不上豪奢无度,只是侯府聘请的厨师都有非凡手艺,喜闻乐见的一道道寻常菜肴,经过厨师们巧手演变,看似依旧,尝起来却何止美味十倍?

    这二人平时如何乖戾,此刻如何乖巧,封星羽看在眼里,暗暗偷笑,心想:“机灵鬼也就罢了,他有七巧玲珑心,装个乖卖个巧可谓信手拈来。倒是看不出死胖子平常憨头憨脑的,举止无处不透着莽撞粗鲁,这时也能装出个新嫁娘的乖顺模样来,真是临夜怪事多,半夜可见鬼哟!”想到自己尚且记得这句与众学子玩耍时听来的凡间俗语,封星羽更是会心一笑。

    晚膳用罢,富贵人家烛火长明,夜里自有诸多乐事妙事可做可为。

    封星羽拜别了母亲楚小亭和姑姑封冬妍,携着高桂甫、张棋观二位小伙伴往星帘小院外走去。楚小亭和封冬妍则如胶似漆,姑嫂胜似手足姐妹,尽管今日间寸步不离,却还嫌相处不够,一定要经日彻夜,才算心安意满。

    三个小人儿这一路走去,封星羽对自家墙垣花架及各处明暗角落习以为常,高桂甫和张棋观却不免战战兢兢,总觉得哪里会出其不意地蹦出个怪物来,拦路将三人一口吃掉。

    出星帘小院有两条通道,一条是冬遮冰雪夏挡烈阳的华美回廊,回廊顶上铺设琉璃青瓦,两排朱漆栋柱成百上千的立在两旁,回廊内两边是美人靠,每十步置一处歇脚阑亭,抬头时小巧的藻井精美繁复,画师巧匠们绘制了缤纷多彩的工笔图案和一处处传神典故。脚下一色铺设不上漆的檀香木板,底下是地龙火道,严冬时节砖砌空腔烧入热气,传到顶上木板,回廊一丈之内不但犹如暖春,更有檀木香气萦绕挥发,豪奢程度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想象。

    回廊设在小院左首,靠着女墙,成一条弧线直通出口。此时每一根栋柱上的铜钩都挂好绘制玉兔黄月的灯笼,走入其间必然十分方便明朗。

    然则封星羽并不领走这条便道,带着二人从廊阶侧出,走上另一条平日赏花观景的小道。这条羊肠小道迂回盘桓,架高设低之处数不胜数,连平坦处铺设的零碎石板都参差不平,所经之处虽无造山凿池,但为了登高望树,也平白搭建了几座旱桥。

    楚小亭素来夜间极少外出,因此院内丫鬟从不在此道架设烛火照明,高桂甫同张棋观平生第一次走上这等艰难道路,加之夜色昏暗,难免磕磕绊绊,苦不堪言。

    封星羽向来不懂得缓步等人,从来都是丫鬟仆人簇拥在他身边,他何曾需要照顾任何人?

    高桂甫正自留神脚下坑洼,旁边并行的张棋观却不长眼地将手指乱笃,有一下正好戳在高桂甫胸侧腋下,高桂甫一下子蹿得老高,既惊又痛,恶狠狠地瞪着张棋观,只是他的凶相没有维系太久。

    只见张棋观竖指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往二十几步外的女墙上指了指。其时云重月黑,几条模样奇异的细小影子在女墙顶端伏地走动,黑漆漆的约莫初生孩童大小,只是长身短脚,身后的长尾居然比身子还长,无论走动还是喘息,都没有半丁点儿声响。

    高桂甫心中早就忐忑不安,生怕这侯府当真如外界传说的一般禁秘恐怖,有鬼神守卫,有精怪出没。遭张棋观这般一吓,注目观看,也觉得此物非是精灵不可。

    封星羽走出老大一段距离,只觉得身后脚步声与零碎拌嘴声悄然淹没,便息步转身,却看两人停在那处不走,还指指点点,战战兢兢的,模样既可笑又可疑。

    “你俩踌躇不前,作甚?”封星羽只如平常一般口气口吻,并无增气提力地说话,高桂甫同张棋观二人却如遭雷击,闻声各自跳开。封星羽见他俩一惊一乍,心中也有些发怵,忖想是否府中又遭刺客,竟能避过各处暗哨和护身剑女的目?

    二人朝东首墙头指了一指,封星羽举目望去,不禁哑然失笑。

    封星羽自袖兜掏出一支骨笛,这截笛子比成人小指还要短些细些,若不是笛身镂刻有四枚小孔,就只能称之为哨子。封星羽此时对音律尚不精通,不过骨笛放在唇边吹奏开来,亦是颇有模有样,一只手几根手指跳跃如飞,一段简单灵巧的音律随之跳脱而出。

    墙头那几条黑影听到笛声,居然跳下女墙,排成一列,循声而来。

    张棋观和高桂甫心中惊惧未散,只是见到封星羽自信满满的表象,勉强克制自己没有调头就跑。

    那几条黑影走到近前,辨明其数为五。高桂甫和张棋观定睛一瞧,当是什么妖灵,原是五只怪猫。此猫光是体毛便与寻常豢养家猫差之千里,非是黑白黄任意一种,而是棕黄底色,有许多黑白纵纹在背上生成,犹如天上水云,除了背部,身上亦是多黑白相间的黑点白纹,尤以尾部黑白二色最为分明。头小腿短身长毛长,尾部更是大且长,比身躯还要长出几分。

    它们横列成排,前爪撑起,踞坐于青草地上,静待吹笛之人的吩咐。他们白日凝聚成一条竖线的眼瞳在黑暗中扩大数倍,瞳孔几乎占满整个眼眶。尽管从小驯养,它们血脉中还是带着莽林的野性。

    只是它们再如何奇特,终究还是几只猫,高桂甫和张棋观二人心中惊惧豁然一散,便听封星羽解释道:“这些个灵物是府中养大的云猫,产自南夷烟瘴莽地,自小精心调教,心智如人。府中女眷所在和一些隐秘地界,护卫、目童们不方便走动,而云猫无论嗅觉目力还是听力,都远超常人,倘若只是一般的长虫鼠蝎,不需主人出手,他们就争着抢着当了点心。如果是火情敌情,它们也能通报抑或警醒伺猫人。”

    封星羽挥了挥手,几条云猫窜上女墙,继续巡视游走。

    三人走出了星帘小院,依旧是封星羽一马当先,高桂甫和张棋观两只跟屁虫尾随其后。

    夜里的侯府仿佛舒展开肢体的巨人,所拥之地如同陡然广阔数倍,白日间触手可及的景物都远远躲开,极目眺望,也只能看到隐约轮廓,恍如墨色浮云遮掩眼帘,处处影影倬倬,入目处隐匿着若有若无的黑影,教人心神戚戚。

    封星羽尽管依着性子挑拣阴暗森然的道路去行走,就算走入灯火通明处,也要顺着墙脚檐下快步通过,只教高、张二人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名言。

    于此偌大府苑之中,没有成群仆人相随,换做白昼尚且心惊

    胆战,何况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亦且加之孩子生性天纯,府中设立盯梢所在投来的目光,他们多少有些察觉,更觉得漆黑阴暗处处处诡异生疑。

    偶尔看见换烛添油的守夜婆子抑或大丫鬟,站在灯下睁眼发呆,这等平日见惯的景象,也会使高桂甫、张棋观二人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登上一座堆土而成的山峰,撑到剑阁,封星羽嚷道:“到了!”

    高桂甫和张棋观闻声目光游览而去,就见一座庞然大物耸立眼前,高大如山,层叠似塔,夜色中数不清看不透到底是五层还是七层。剑阁每层既有飞檐翎瓦,瓦料通通以碧绿琉璃瓦铺盖,这等瓦片不算昂贵,巧在琉璃釉层之下漆了一层夜光石研磨制造的涂料,在夜幕下碧色张扬。看在高桂甫和张棋观眼里,怎么都是青光森森的可怖景象。加之楼阁内隐约渗出的阴寒剑气,高桂甫和张棋观齐齐打了个冷战。

    阁门大开,如此密藏珍宝之重地,门外却是冷冷清清,并无一个半个守卫之人,只有门口阶下两尊护阁瑞兽。但观它二者的形容外貌,实在难以熨烫一个“瑞”字,只见左边这尊石像是一头人立而起的麒麟,手脚和身躯虽有鳞片覆盖,与人身相比仍是极为相仿,只是一个头颅极为突兀硕大,满口獠牙利如钢钉,双眼空洞如一潭死水。右边则是一头老蛟,脑门顶着两支大角,身长如蛇,伏在地上做打盹状,神态形容栩栩如生。

    阁楼之内灯火烛光自内涣出,将两头石兽照应得明暗交融,面向三人的一面,大部分处于阴影之下,眼口于是显得飘忽不定,如同活了过来。

    高桂甫和张棋观对视一眼,四下诡静幽谧,彼此口吞唾沫的声音清晰可闻。封星羽打了个软声的响指,抢头贯入剑阁大门。

    高桂甫和张棋观只得硬着头皮迈过高过膝盖的门槛,进入剑阁。

    剑阁底层原本空间最为广大,然则高桂甫和张棋观一跨进阁门,视线便迎头撞向一堵粉刷白漆的大墙,这堵墙直砌到与穹顶相接,似乎是一睹代替砥柱的承重墙。至于为何砌在入门之处,张棋观猜测是为遮掩外人窥视阁中布防的视线。

    封星羽难得在这堵墙的拐弯处稍候,高桂甫张棋观二人纵步跟上,到了他身前,高桂甫嘿嘿憨笑,正要说些话语疏解心中沉闷与寒意,却听封星羽正色道:“跟紧我!”

    高、张二人不敢不从,随他行路亦步亦趋。

    原来这堵墙断开一处缺口,转入之后又见另一堵墙迎面撞来,这里如同是条小巷,只是空间窘迫,张开双臂掌心便能触到墙面。上下左右四面墙都漆上了水波一般的黑色图纹。此间走向似直实曲,三人走了不过八.九步,高桂甫转头回望,却已不见了原来折进来的入口。

    封星羽又向左折入,高桂甫张棋观随入之后发现此间同样窘迫狭窄,只是头顶和两边换成了碧色漆料,其间夹杂着稍浅而明亮的绿色方格,比之先前黑白二色更为扰人视觉。

    再行一阵,左边出现入口,里头红墙彤彤映人,真如火光一般。只是封星羽并不理睬,一路又错过二处入口,到第三处时,才举步折入。

    到此间之后,转折处更多,几乎每五步便有一处折口,有时在左,有时在右,脚下的红色道路并非直直往前,偶尔也会直接通向左右,只是颜色不变。

    高桂甫早已目眩神迷,只盼着早早落入另一处色彩境地,脱却这里火红刺目的赤光,偏生封星羽仿佛对这片颜色恋恋不舍,反而对左右黄碧二色视而不见。

    直到火红铺尽,一条道路划了一道分水岭,这边厢赤红如火,那边厢淡黄如土。

    这时张棋观突兀地霍然而欢,原来他自进入碧色通道时便心中猜疑,如今算是得证所思,胸臆间自有一股气不吐不快,不禁放声笑道:“此处地界原来遵循五行变换。白黑碧红黄五色,分别对应金水木火土,金生丽水,玄水生苍木,枯木助火势,而火烬化尘,正是五行生克中的相生一道。”

    封星羽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戏谑顽笑,道:“此间确是一座五行迷阵,你即已瞧出端倪,接下来的路该会走了罢?”

    张棋观被一问而滞,他只是猜出阵理出处,然则这阵中变化他如何能够得知,须知晓五行各自有生有灭,全凭布阵之人主观取舍,甚至不需时时遵照老旧规条而为。比如现今身在土巷,若生道则土生木,克道则土克水,但布阵之人任凭己好,硬将正路设于火、金二道,迷于阵中之人却也拿他没辙。

    因此欣喜之情陡变萎顿,张棋观丧气道:“我对五行意理不甚精通,还是羽哥儿你领路罢!”

    高桂甫最爱瞧机灵鬼出丑碰壁,心想:“我自个儿生来少了一副伶牙俐齿,心思肠子也较人短了一截,无法同机灵鬼斗嘴斗智!万幸羽哥儿便是我的救星,机灵鬼的克星,看这小子还敢晃动那装了不到半肚子的墨水?哼!”

    其实这座五行阵是最为恪守规矩的守成派建设,阵中五行生克皆有迹可循,张棋观尽管自小聪慧,熟读经,对旁学易义却少有涉猎,能推测中此阵涉及五行生克,已是同龄小童中佼佼者了。

    封星羽在父母长辈面前乖巧可人,本性却脱不开孩子的贪玩顽拗,这座侯府之内,无论多么隐秘的私-处,他都闯过偷进过。因此剑阁虽乃藏剑重器之所在,却也挡不住小侯爷执意要闯。

    看守剑阁的卫人不敢违逆小侯爷意旨,早就将此阵义理和盘托出,并且亲自引他来回走了数遍,直至小侯爷记熟于胸。未免误伤小侯爷,甚至解卸了阵中诸般机关。是故封星羽取笑张棋观,实则是五十步笑百步。

    三人曲曲折折地绕圈竞走,过了一时半刻,终于脱离迷阵,临近中央一架通红木料搭构的蹬梯。封星羽率先登梯而上,高桂甫和张棋观随之扶梯攀上。

    到得二楼,却见眼前金灿灿一片亮眼光芒,高桂甫擦了好一会儿眼,才得以看清楼层内陈设物件。然则越是看得分明,越是吃惊震撼!

    此间悬剑木架不下百数,一架一剑,剑样华美精绝,更令人咂舌的是百来柄三尺剑身,竟是以黄金浇筑。通体黄光焕发,直教人眼前发亮。

    张棋观与高桂甫皆是面露惊撼之色,不同的是高桂甫乃眼前一亮,巴不得拖拽几把回家,而他则感悟不同。只觉得从前听身为一州别驾的父亲提及帝国各处封地官利,说统领燕隆三州的神华侯府富可敌国,张棋观当初有所执疑,认为神华侯爷堪比神人,性清流,决不会做那等中饱私囊积刮黄白之物的不堪行径。此时此见,当真颠覆了张棋观小小心中的那处清阳境地。

    这里并无甚么机关迷阵,更无司卫看守。封星羽对此间景观司空见惯,对那些个黄灿灿的金剑亦是目不正视,脚步毫不阻滞往通上一层的木梯行去。

    走开一段脚程,听得胖墩高桂甫在背后嘟嘟囔囔,显然他对这些黄物很是念念不忘。

    封星羽被磨得耳根子软,于是将此层隐秘说出以打发他:“剑阁第二层陈设黄金浇铸的长剑,但是黄金虽华贵却绵软,杀人切肉尚可,砍入骨头却会卷刃缺锋,因此铸剑并不实用。这几千斤黄金铸成长剑,只为了掩庇其中一柄真正的宝剑!此剑材质取之金海之精,据古籍记载,金海之精极其罕见奇异,此物同时拥有金铁之锐利、春木之增长,流水之灵动、烽火之侵烈,厚土之积沉五大特质,它有质而无形,若能识主,既是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又是一件坚固无伦的甲衣!”

    高桂甫张棋观双双咂舌,感叹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无异不存。张棋观听闻神华侯费诸千金藏珍宝,而非效仿贪宦以千金卖富求欢,觉得神华侯果然世所孑然,懊悔方才心中暗自诋毁了侯爷,对于千金与珍宝如何得来,反而不消去想。张棋观年幼鬼精,聪慧明理,骨子里却有一股纯直迂腐,他对神华侯崇拜近乎如神,自然凡事都发自内心地为其牵强附合地圆释。

    这层百来柄金剑确有为金海之精打掩护的因由,其中另一项作用,

    封星羽却没有吐露半字。封顼铸造金剑原意,乃是为了封赏军功,只是这些年南征蛮夷部落、北拒雄狮列强,竟从无一员大将受封,甚至神华侯帐下无人得知金剑在候。得需多大的军功,才足以配得上神华侯心中封赏金剑的标准?任何一柄金剑赐出,都需黎民百姓数以百万计的性命去承载!

    二层之上是三层,这里间银光鳞鳞,更是晃得人双眼刺痛。众多二尺银剑以银丝牵引,自阁层穹顶垂放而下,如同悬浮空中。阁间窗户微开,数不过来的诸多二尺短剑彼此并不碰撞,只是细微地左右旋晃,将片片银鳞乱投满室。

    高桂甫抢过张棋观和封星羽几个身影,穿入银剑林中。张棋观晓得高桂甫以为这里又是以无数银剑隐藏另一柄绝世宝剑,此时想要率先寻出宝物,让人夸上一夸。

    张棋观瞧了一眼那些牌子一般的银剑,心中登即明白不是高桂甫所愿那般,于是向封星羽试探道:“这些个银剑款样与排置,应当另有寓意,必不与下层金剑用途一致?”

    只听封星羽淡淡道:“这里也藏了一柄宝剑。此剑剑胚比金海之精还要珍惜贵重,它究竟为何物何名连我也不知,只听铸剑的痴伯伯以‘秘银’为号,代指剑胚。他把此剑威力夸大其词,那套说辞太过虚幻,我看十之**无法取信。”

    张棋观气为之窒,银剑制成长牌形状,悬垂四尺之上,竟然不是另有寓意?

    胖墩高桂甫走近观摩银剑,见到剑身中段皆刻有字,是些人名,其中几个他还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转过一柄刻着“李况”的银剑之后,高桂甫竟看见另一柄银剑上端端正正刻着三个字,赫然正是父亲的名讳“高金瑞”。

    高桂甫外相憨厚,实则颇有内才,此时乍见父亲名讳篆刻兵刃之上,不知是福是祸。心中忐忑不安,面上不敢显露心机,憨笑道:“羽哥儿!这儿咋有我爹爹的名号,还有这许多姓名,都刻在银剑上作甚?”

    只想着若为灾祸,也要凭着这份交情,设法在小侯子身上化解。

    封星羽含糊道:“其中内意说给你听你也不懂,一知半解的泄露于外反而不美,你只消知晓此举对你家有利无害,此间事物更不可描述透露于你、我、棋观之外的第四个人便了!”

    高桂甫笑逐颜开,圆滚的脸上裂开一道大口,露出满嘴的白牙,不住点头。

    张棋观对高桂甫显露谄媚笑靥的模样嗤之以鼻,撇开脸庞不去看他,跟上封星羽的步伐往四层而去。

    剑阁四层、五层、六层藏名剑宝剑古剑,不似一二三层,这三层皆无玄机奇巧,只是安置收藏君子之器所在。

    四层五层六层的众多名剑观览下来,高桂甫心中那股江湖飘荡,行侠仗义,仗剑天涯的热血皆被点燃。那些从前江湖旧人逝去,宝剑犹在的古剑,都残留着自己那个江湖的柔肠与豪气,古剑剑匣中的牒释,记述着一个又一个荡气回肠、引人遐思的故事。

    牒释中的古剑主人一生经历精彩纷呈,记述之文笔中和端正,不有偏驳,就连对草莽江湖无所向往的张棋观,也有所触动。

    封星羽、高桂甫、张棋观三人走在登往七层的木梯上,这些木梯阶段与扶木之间契合无缝,走动时噪音极小。剑阁外落下一只夜莺,栖在翘檐压角,她关在笼中多时,此刻一得自由,正运起嗓子,欢快歌唱,其音婉转清脆,十分动听。

    那夜莺啼唱之音有高有低,浑不似生来而就,倒像后天经人调教。封星羽听闻莺啼,只淡淡道:“二更天了。”

    高、张二人恍然,入阁之后见新闻奇,只觉开展眼界,一时浑然忘我,没想到时辰匆匆,霎时间竟到了夜静人定的时辰。有几丝倦意偷摸爬上眼帘,拉扯着上下眼皮,只欲将人关入梦乡之中。

    高桂甫人憨体壮,适才观剑摸剑激起心血高涨,自然困意全消,此时记起时辰,困倦之虫于是全扑上身来,他偌大的身形走起路来都有些脚步轻浮。然则随即胖墩便打了一个激灵,几丝倦意遁走一空。

    原来第七层亦是顶层,此间冷不防出现一个干枯老人,他双目凹陷,满头灰白长发,如木杆一般矗立原处,一动不动,仿佛生机全无。他所站之处临近木梯,是以高桂甫登尽梯阶,险些与他迎面相撞。

    高桂甫正对这老者生死生疑,忽闻其开口言语:“这二位小哥是世子好友?”

    此人嗓音沙哑尖涩,似乎长久不曾开口发声。言语间更透出不近人情的冰冷寒意,高桂甫和张棋观与老人对视一样,发现他双目昏浊灰白,似患眼疾。但他能凝目对人,似乎也不尽瞎。

    封星羽在下人面前自有一股不容违忤的威严,但侯夫人楚小亭也致力于教导爱子谦恭待人和长幼有序的浅显道理。封星羽泊淡道:“此间暂时不需维护,伏伯您权且下去!”

    原名伏嵆的患眼疾老人应了声是,脚步缓缓地摸下梯去。

    待这名阴森冷气的老者身形完全消失,高桂甫和张棋观才卸去了肩头形虚质妄的重压。

    二人心思重归活泛,目光也随即放远,但见剑阁顶层之内十二座小巧拱台安置于十二处角落,拱台以铁桦木打造,木质退色,看来已有些年月。木台上各自供着一只剑匣,剑匣背后的壁上皆挂有精细的工笔大画。

    剩余地界亦不闲置,墙面通通筑起木格,供以存放剑经、剑典,都是历代剑中魁甲抑或剑途巨擘参悟剑道的独到心得,每一本进入江湖都是千金不换的隗宝。高桂甫、张棋观二人未入剑途,自然以寻常之心看待这些或薄或厚的纸本。此时随手翻阅,当中许多艰奥难懂的字眼和理论层出不穷,二人只得悻悻然将本子丢回架。

    来到一处拱台观摩,那只剑匣内铺了厚实黄缎,一柄长剑躺在匣内。长剑款式中规中矩,握把相夹的两片木片被摩挲得油光滑亮,系于剑顶的剑穗也显得老旧色浅,剑身倒是锋韧依旧,还泛耀隐隐青光。那患眼疾的老者在时,高、张二人感受不到剑上透出的凛冽剑意,此刻一来剑气少了外力压制,二来二人靠得太近,只觉得似有一盆凉水从头到尾浇灌而下,连连打了几个冷战。

    高桂甫一连价打了四五个喷嚏,边打边赞道:“哈切~好剑......哈切~好剑......哈切~好剑......”

    张棋观底子不如高桂甫壮硕,此刻已然脸色煞白,上下两排牙齿咯咯打架,全无调侃对头的兴致。

    封星羽倒无异状,此间外涌的剑气对他全无影响,三人之间虽然情分不增不减,他与高桂甫较张棋观却更为亲络,张棋观尚且能随意调侃,因此更加不怕胖墩心生芥蒂,取笑道:“你不使剑,怎辨得剑器好孬?”

    高桂甫口舌含糊,眼神却坚定:“直觉!”

    封星羽遭高桂甫难得的严谨唬住,半响无话可对,伸手合上了那只阴沉木的剑匣。剑阁之内寒气登时一散,高桂甫随即口发呼呼喝喝之声,打了一套父亲传授的军中硬拳驱逐剩余寒意,张棋观则捉紧衣襟,缄口不语,脸上苍白依旧。

    打了一套拳路刚硬的拳式之后,高桂甫又生龙活虎,一座拱台接着一座拱台看将过去,张棋观缒在二人身后勉强走动,过了一阵,身子渐渐回暖。他毕竟年幼,体内又无澎湃气息供剑意引发共潮,是故受剑意剑气侵蚀极轻。

    这期间走过了几座铁木拱台,内里的剑器对外人不如那柄“青罗飞羽”的敌意重,张棋观尚未痊复,便匆匆瞥过,只记住了“灵翼”、“符授”、“精绛”、“小弯眉”等几个剑名。

    终于来到高桂甫心心念念的扑雪剑拱台前,这里剑匣自然是空的,不过墙面挂着一幅等人高的的精细画作,画中是侯夫人楚小亭雪衣华裳,腰佩扑雪陪丈夫神华侯封顼阅兵的场景。

    高桂甫、张棋观二人年岁尚幼,没有狎思,然则画中楚小亭的风仪气度仍是令二人一阵心醉。

    三人再在剑阁中停留一阵,便也返程回去。当夜三人在封星羽的床上同被而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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