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71】一章 后浪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九指书魔字数:5534更新时间:24/10/26 20:48:29
秦绝响挥退邵方之后,自己在楼里翻翻账本,看看古董摆设,脑子里不停地琢磨,大哥若是无意答应小林宗擎,便不该找邵方问什么前任阁老的情况,高拱与郑盟主关系密切,大哥对剑家那套极是推崇,对高拱也必另眼相看,那为什么又要故作冷淡呢,他是对小山上人一伙不托底,还是……因为有我在场,
他思來想去心情烦躁,索性便不想了,迳到楼上找暖儿玩乐厮磨,时到下午,有人來报:“.”
秦绝响亲自下楼,一瞧程连安,登时脸上乐得像团花儿般:“哎哟,多咱都是我和小刘儿哥去请你,今儿是怎么了呢。”程连安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得闲便逛独抱楼呗,【娴墨:机灵之至,三宝者,佛法僧也,俗人无事不求佛,清静处反不清静,独抱楼有官方背景,剑侠汇聚,闲人扎堆,是销金窟、**,热闹中总要有几个人在冷桌上谈正经事、大生意,】”秦绝响笑道:“瞧您这话儿说的,倒是有事儿还是沒事儿,都把我搞糊涂了,哈哈哈哈。”
两人携手揽腕上至三楼,秦绝响照例点手作势要唤姑娘们过來相陪【娴墨:照例二字,表出平素,小常不在京,绝响、金吾、小程,三小魔头平日沒少休闲玩乐,细写则不必,只摹出光影便知大概,】,见程连安摆了摆手,便知道有事,当即将他让到楼深处一间小小茶座,屏退旁人相询,程连安道:“是干爹让我來的。”秦绝响稍感意外:“冯公公,要找我大哥吗,他进宫去了。”程连安摇摇头:“今儿早上,有人到过侯府吧。”秦绝响一笑:“这还能瞒得过你们吗,有,是少林派的小林宗擎。”程连安问:“他來干什么。”秦绝响道:“我哪知道,是大哥接待的他,后來谈得似乎有点不高兴,大哥就走了,后來我陪着和尚吃了口饭而已。”【娴墨:绝响和小程近,实际不交心,和小刘也必如此,】
程连安闲闲冷冷地笑了笑,坐直身形:“说实话,我以为金吾咱们仨这些日子处的着实不错,可是听您刚才这两句话,以后我可真不知道是该接着叫您秦二哥,还是要改称呼一声小秦爷、或是秦大人了。”
秦绝响坐过來拢他肩膀:“好兄弟,咱哥们儿自然是要往近了处,哪能越处越生分呢。”
程连安似无意识地闪过了他的胳膊,站起身來,秦绝响笑意凝蕴,静静瞧着,只见他将小手背起轻踱,脑袋左右微动,似在观赏着屋中的陈设,颈后倒梳而起的发丝黑油油光芒滑动,将细白的颈子衬得越发如脂如雪,【娴墨:未成年便去了势,导致男生女相,】
茶座中色调深暗,闭目听去,丝竹和歌之声隔着几套屋子丝丝透入,如自深渊中來,产生出一种超越视觉的空阔,程连安听了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睛,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张阁老往宫里递进信去,我干爹抽身出來和他会了一面,张阁老离开的同时我就被干爹叫了去,然后就到这儿來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秦绝响半张着嘴,道:“明白什么呀,你都把哥哥搞糊涂了,你叫他、他叫你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娴墨:干什么,这就叫來龙去脉,如同给人推拿按摩,大略地抹擦一遍,丢穴不丢经,让患者体味体味意思,哪疼了自然有反应,太具体了岂不傻,绝响是也听出味了,但是沒深懂,拿这话过口,掩一掩心,】”
程连安一笑回过身來:“小秦爷,如今你在京师的确风光,可红火背后,离真正的权力核心还差多远,想必你自己最为清楚,蒙你瞧得起,每与小刘总管吃喝玩乐都捎带上我,不过怎么说我也是东厂的人,多少也还有些脑子,知道自己对别人的价值和意义所在,如今这屋里沒有旁人,你我之间若是真把对方当兄弟,就多说两句体己话儿、实在话儿,其它的还是算了吧。”
秦绝响道:“哎,说远了,说远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这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哪件事儿做的不周到,把兄弟你给伤成这样子,唉,其实你小,我也不大,做哥哥的有哪儿不周到,你该指就指,该骂就骂,千万别窝着,窝着窝着,误会就深了【娴墨:和小常关系正是如此,因自己误会了大哥,所以这话顺口就能拈來】,來來來,坐坐坐,跟我好好儿说说怎么回事儿。”将他拉回來强按在椅上,
程连安也不反抗,鼻孔中轻轻哼出一笑,翘起二郎腿,抻了抻袍角,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秦绝响满目疑惑地瞧他半晌,好像忽然想到些什么,僵着面皮问道:“莫非张阁老找冯公公,与小林宗擎有关。”
程连安明显瞧出了他的作做,却不再计较,说道:“小山上人和郑盟主走得近,郑盟主和高拱交情也不浅,至于高拱和张居正的关系,外人就莫衷一是了,皇上未登基前是裕王,他二人当初都在裕邸做过讲师,交情原本不赖,后來高拱在剑家鼓作下锐意改革,处处顶撞徐阶,因此被摆了一道,人们都以为以张居正和高拱的关系,必能站出來帮助支持抗辩,沒想到他却缩了,其实他不是胆小怕事,而只不过是在照猫画虎,学当年屈意事严嵩的徐阶而已。”
秦绝响尚未摸到边角,嘴角开裂般笑起來【娴墨:假笑,识别真笑假笑,只看笑意來自表层还是深层,深层是真,由内而外,如花之绽,假笑则像绝响,是外面撕开般的动作,肌肉带着笑容走,】,侧目道:“呵呵,人心隔肚皮呀,你这话会不会太武断了。”
程连安冷冷一笑:“徐阶将裕王扶上宝座便以功臣自居,处处夹规设限,连皇上想要出宫游玩散心都不允许,而且动辄以国库空虚为由,禁止宫里采办珠宝玉器、增选宫女嫔妃,皇上早不耐烦,而且由于高拱曾为帝师,所以皇上内心里一直对他有所倾向,只不过徐阶势大,奈何不得,因此才忍痛让高拱离职,这一年來每趁张居正入宫之际,皇上都与之私谈密议,这些瞒得过别人,岂能瞒得过我干爹的眼睛,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倒徐之所以能成功,真的是因为侯爷和那什么狗皮青藤军师所作出的努力吧。”【娴墨:里面有几层信息,颠覆旧有心理格局,这是一,第二,程连安透此信息,其用意何在,宾主有别不可不清,】
秦绝响脸色微变,道:“大树不动叶空摇,这么说……竟然是……”
瞧他这会儿才听出些眉目,程连安略笑了一笑,却也沒去讥讽他的迟钝,继续道:“高拱虽去,却一直未与京师方面断掉联络,少林派就是他们传声的筒子,白塔寺中僧众往來频繁,连老谋深算的徐阶也想不到竟是他们在通传消息【娴墨:白教与白塔寺沟通,是窥探大明动向,皇上派小刘去白塔寺玩,多半是探西藏根底,小山与白塔寺沟通,又有政治目地,多方围白塔寺转圈,恰似密宗转塔之仪式,塔乃存放灵骨之处,是变相的坟,人转塔,磨的是私心、野心和颠倒梦想,惜乎都不能悟,围着坟转圈追逐,却不知死,作者写小常进白塔寺先见两杆大经幡,可谓引魂幡,两杆大幡形成一道门,便是生死门,生死门下走鬼,却都误把自己当人,百剑盟人、应红英及泰山二老走于幡下,皆半身是鬼,犹在梦中不知,】,如今高拱想要复出,皇上自然沒有不答应的,但是老徐虽去,庞大的徐党集团仍然存在,高拱性子又刚烈,回來之后,这一场清肃风暴是避免不了的,只要复出的事提出來,一定会遭到徐党强烈反对,所以这件事皇上不能提,高拱自己也不能提,张居正更不能提,这就需要一个人站出來到皇上面前堂而皇之地去说,这样他们几个才能躲在后面,毫发无伤地观察百官的反应。”【娴墨:隆庆退到后面,则前台要有配戏的,谁也,近处冯保金吾,远处春芳居正】
秦绝响瞪起眼來,一拳捶在几上:“他妈的,他们这不是拿我大哥当傻子耍吗。”
程连安道:“实话实说,侯爷心肠不错,头脑却绝不聪明。”
秦绝响忽然意识到程连安的來意,眼睛瞧着他,嘴唇微启,不敢确定,欲言又止,程连安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沒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道:“论聪明劲儿,小林宗擎怕还不如侯爷,比他师兄更是差得远了。”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极是开心,甜甜的酒涡令人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感觉,似乎这才想起他原來也是个孩子,然而这笑容一展即收,又吟吟含起,变得意味深长起來:“很显然,小山上人并沒交给他实底,他不知内情,以为侯爷真的不想替高拱出头,更误会原因一大半在你身上,因此负气离开侯府便去找张居正,而张又去找了我干爹,干爹让我來的意思是因为你我都是孩子,彼此间比较好说话。”他在这里刻意停了一停,让对方琢磨透话背后的含义,直到秦绝响眼神里有了融会之意,这才继续道:“其实干爹对我也沒有全盘托出,之所以我会知道这么多,倒是占了身在东厂的便宜。”
秦绝响有些坐不住了,起來在茶室里转了两圈,说道:“不行,我得想法进宫一趟。”
程连安放下了二郎腿:“干什么。”
秦绝响道:“我大哥找人查问过以前几位阁老的情况,必是想替高拱出这个头,可是他这一提,岂不就成了众矢之的。”
程连安笑了:“这件事你沒有必要担心,而且就算担心也实在太晚了,以侯爷的性子,只要有了这份心思,到皇上面前哪有不说的道理。”
秦绝响止步陷入沉默,沒想到徐阁老刚走,紧跟着而來的第二波风暴,竟然就要把自己一伙人卷进去,
程连安道:“放心吧,要救侯爷,早有人走在了你的前面。”
秦绝响一怔:“谁。”
程连安笑道:“深晓内幕、了知全盘,又有能力相救的人,还能有谁。”【娴墨:只有一位,却非天下之人,】
秦绝响直勾勾地瞧着他,一时感觉脑中停转,打掌管秦家以來,自觉得还沒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应付不了的人,可是在这个小程公公面前,总是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跟他一比,自己就是个白痴,【娴墨:绝响某些方面略不如小程是真,但未必事事不如,有的方面还强些,这种高深感实际上來源于信息的不对称,小程占着信息量大、信息全面的便宜,】
程连安道:“依你之见,今天皇上为什么要召见侯爷。”
秦绝响机械重复:“为什么。”
程连安一笑:“小林宗擎一入京,厂里就知道了,他來的时机很好,目的也就不难猜测,相信督公一定不忍侯爷陷入被百官攻击的风潮,这才会进宫斡旋。”【娴墨:上部中直写其事,此处则以小程话透其背景,则小郭之言又生另一层含义,】
秦绝响奇怪:“斡旋。”
程连安道:“皇上要看百官的反应,就要当众与侯爷会见,可是据我所知,此次召见只有皇上、督公和侯爷三个人在。”
秦绝响心情少定,又问:“可是这里有皇上的意思,他怎么从中斡旋。”
程连安道:“督公行事莫测高深,那我就不清楚了,而且这事他做得很突然,干爹召我过去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他有此一举。”
秦绝响沉思半晌,懈然坐回椅上,指抓扶手喃喃说道:“这个聪明,那个算计,敢情争來斗去,都不过是皇上罐里的蛐蛐儿。”【娴墨:天下何尝不是一大罐,大明闭关锁国,人人都成罐里蛐蛐,只顾在罐中互斗,几个知罐外乾坤】
程连安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皇上下旨來硬的,又有谁敢不从,人家是庄家吃八方,咱们只有学黄花鱼溜边儿的份儿,这一点是永远也改不了的,但是溜边儿也得有溜边儿的本事,严嵩光睃着岸边洒食儿的主子,忘了身后小鱼崽子也咬人,徐阶是吃饱后得意忘形,浮潜随兴,错把主子当成了伺候自己的奴隶【娴墨:徐有扶裕王上位之功,因此后來种种卡挟规劝,本是贤臣本色,却都有持功自重之嫌,他自己或无意识,但别人不能不如是看,何以故,奴才眼里是做奴才的标准,看到有人不做奴才,竟然和皇上做朋友、做师长,心里便不平衡,小程虽有雄心,却是“别样雄心”,他的语态正体现了他的奴性,这里面既有伪装(弱化自己以近绝响、以求生存之伪装),也有真实心理,郭书荣华说“人心是镜,照出來的是自己的化身”的话,特特用來教训小程,说明正是解读小程的一面真镜子,反过头來,小常看小郭又是什么眼光,朱情江晚又是如何看小常,世人如何看水颜香,如何看秦默,如何看百剑盟,作者写一面镜子,照的并不仅仅是两个人,而是书中的整个世界,书中的世界,显然又是折射现实,】,朝廷这大池子有的是鱼龙神怪,大家都要守住一个规则:只要主子开心,底下就有食儿吃,至于怎么翻花跃水,既让主子看了高兴,自己又过得悠哉游哉,那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秦绝响忽然望定了他:“以你的身份,和我來说这些……”
“你不要误会。”程连安目中幽光闪烁,小脸变得森然郁碧:“我虽有干爹撑腰,但在东厂寄人篱下,景况也是不佳。”
秦绝响沒料到他能自爆尴尬,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程连安继续道:“干事们一个个表面恭敬,其实心里,不过当我就是个狗仗人势的小娃子罢了,靠山再大,谁知道哪天会塌,何况与其去靠别人,不如让人來靠我。”未及说完,秦绝响的胳膊伸过來,拢住了他纤细的肩膀:“啥也别说了,好兄弟,人都得靠自己,这话一点不假,我也是这么过來的,这年头,只要心黑手狠,敢闯敢干【娴墨:盖因侥幸拿下百剑盟涨了狗胆】,沒有不成事的,从今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联手打出一片天地來,让那帮以大人自居的狗东西好好瞧瞧,【娴墨:小儿掌秦家大权,处处惧人说他少不更事,心态爆发,用张御史夫人的话说,二两香油喝美了,把肠子都吐出來,】”说着左手小指勾出,
程连安伸小指与他搭上勾,四目相对,各自发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一笑,【娴墨:打勾勾倒与年龄相符,衬之可笑,】
为了庆贺,秦绝响要了不少糖果茶点【娴墨:吃的东西妙,茶点不奇,佐以糖果,便现孩子心性,此时二人幽避于密室,都不装假,是可真心喜欢的在吃,作者特特在二小鬼述罢机心后写糖果,显然是为形成反差,将滑稽与不寒而栗揉搓成一体,和笑着打勾勾配套,】与他对坐闲食,另放出人手打探情况,当得知常思豪从宫里出來和戚继光奔了昌平,两人都有些糊涂,直到刘金吾把内幕传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程连安道:“原來如此,现在还有聚豪未灭,古田未平,厂里又探得了长孙笑迟隐居的确切地点,看來督公的意思是利用这些事引得侯爷离京去办,就可让他与这场风暴擦身而过,【娴墨:笑话,让你猜得到真意,人家还做这督公,】【娴墨二评:不对,小程这是受了吩咐而來,故意在往偏了引,】【娴三评:细理了一下,事情大致应是这样的:小程此來,确是受人吩咐,但未必是冯保,他是得了冯保、小郭、金吾等多方消息下,信息掌握得比较全面,这时小郭处理南方的策略已经定了,一是因大战略不能露白,二是小常若在京久待,又要搞改革闹事,所以设了这么个局,而小程是想借此机会要建立并加强自己的关系网,因为他在厂内的地位,只建立在两样东西上,一是冯保义子的身份,二是自己机灵,但他缺乏实力,绝响拥有百剑盟、秦家庞大的人力资源,财力上更不缺,小程的目标是把他绑在腿上,这样自己腰就粗了,所以他上面一番话,确有实话,但实话中有不少是小郭的设计,可他不知道,这一段必得结合后文义侠舰上那些人“要起的作用”参考着看方能读懂,】【娴墨四评:不得不说,小郭坐得太高了,看得太广了,掌控大局的能力也太强了,他的心思真不是小程、绝响这些娃娃能摸得着的,】”
秦绝响“啪”一声把咬了半口的豆蓉酥甩在桌上,摔得芝麻粒乱飞,冷着脸道:“金吾这厮必然知晓内情,却提前连个风也不透,着实可恶。”程连安道:“之前他出來请侯爷进宫,多半只知道皇上、张居正他们的旧想法,还不了解督公此去的真意。”【娴墨:歇了吧,你也是“自以为”了解而已,孩子,】
秦绝响冷冷哼了一声,知道不管什么密旨大哥都会告诉自己,刘金吾料错形势,自知这趟要遭埋怨,派人透信打个前站,无非买好而已,
程连安道:“试想谁能大得过圣眷天恩,他是皇上身边用惯的近人,所做所为不难理解,咱们对他还要善加维护,见面之时,切不可露了形迹。”【娴墨:绝响、小刘交情原谈不上深,但至少无芥蒂,此处小程一言即破,又把绝响往自己身边拉近一层,其心可畏可怖,】
“兄弟放心。”秦绝响鼻翼皱了皱,感觉在他面前自己这当哥哥的反倒像个小弟了,稳稳心绪,问道:“以你之见,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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