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151一章 警讯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九指书魔字数:4947更新时间:24/10/26 20:48:29
此时众人眼光都在郭书荣华身上。对门口便不注意。秦绝响本也如此。却隐约感觉朱情和江晚对了个眼色。细看时。他俩的目光穿望颇远。都瞄着月门。跟着瞧过去时。只见那边程连安领进的人须发已然有些花白。约摸六十來岁的年纪。身上轻衣薄甲。武将装束。并沒换上常服。
程连安待要通禀督公。却被那老将拦住。二人就在门边站定相看。
秦绝响眼睛从月亮门处收回來。瞄了一眼朱、江二人。心里犯起核计。一时也猜不透他们是何心思。便又随着曲声将目光向庭中放去。只瞧郭书荣华一提袍襟。便上了身段。时如拂枝过柳。时如登临攀缘。便似是轻装简行。來至了山野之间。【娴墨:无路山间踏小路是也。】
众人见他仅用几个动作。便将山路之曲折、林木之茂繁、清风之爽心、浮云之安闲、阳光之璀璨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由得都大声喝彩。
郭书荣华行走间将手中所提袍襟轻轻一放。便如登上了山巅。顿时眉目舒展。眼中如同有了葱笼山色。河野香川【娴墨:驻向云天赏巍峨是也。处处有应。小郭腰身一扭词儿就來。且由前诗所生。接情移景。作派齐全。真好才思、好才艺。】。
当时将两手高下一分。唱将起來。唱的是:“官居东厂自荣华【娴墨:自字是眼。可知这荣华不是我要的。是随地位而來的。小常兄弟。你懂了沒有。】。闻多鄙屑【娴墨:小汤山割肉劝君之事。切莫忘怀】。知我嗟讶【娴墨:圣经中写性行为文字。都以“Iknoyou”隐代。那就是我知你。或者我懂你。小常底笛。雷鸡不鸡呀。】。毁誉不在心头挂。豁达自然人潇洒【娴墨:小常啊。侬欲让阿拉粗丑之心。阿拉啷个看不粗來。但阿拉还是要舞给侬看、唱给侬听。让侬见识一下真我的风采。侬晓得伐。(再搞下去要由焦恩俊饰改成周立波饰了……嗯嗯。打住先。)】。一生惯讲是真话。无欲心清。自洗浮华【娴墨:坐镇东厂。富拥天下。确然无欲无求……】。笑将青春换白发。岁月剪來做窗花【娴墨:非生活有情致者不能为】。负手登峰歌一曲。声破云海。唱醉夕霞。怀阔何必装天下。闲把足印赠山茶。【娴墨:山茶者谁耶。茶者。草木之间的人。小常诗云:无路山间踏小路。山茶者。正是山上面临选择的小常也。声已破“云”海。可能入(云中)侯爷之心。霞者。火烧云也。唱醉夕霞。可能醉红侯爷之面。这些人家都不管了。这天下都不在人家的胸中。却有一份心情暗藏足底。追随着你旧日的步履。一步步印在你的足印上。天下英雄谁属。你我临风携手相看。小常弟弟。人家这份心。你可懂吗。】”
一曲唱毕。身形扭转。拈指回眸定势。含笑间慢展长睫。一时风情万种。眉目如画。【娴墨:被调戏一大圈。还这样淡定……(小郭:讨厌。走开了啦。到后台再找你算账)】
满堂宾客直勾勾地瞧着眼前这位郭督公。好像眼里忽然间就沒了他这个人。却似望见了一株冷山中的白牡丹。于暖阳之下正安然静放。寂而不寞。自散孤芳。矜持中含着骄傲。节制中带着奔放。仿佛它就是高贵。它就是坦荡。高贵得沒有争竞。坦荡得沒有是非。入眼之际。就连一向文华自负、风流自许的王世贞也暗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娴墨(学熙凤大笑往小王脸上甩手绢儿):比下去啦。】。
常思豪激郭书荣华唱曲。本意是想让他当众出丑。不管唱得如何。传扬出去总是“堂堂东厂督公给人扮戏作小丑”。实实料想不到他能唱出这一套词來。明知什么“惯讲真话”、“豁达潇洒”与他这东厂督公绝然不会沾边。可这会儿与之目光接对。偏偏也瞧不出对方有丝毫矫饰突兀、拿腔作调之感。反觉那些唱词与他十分洽合贴切。似乎这人始终便是如此超逸绝伦【娴墨:小郭实配得起。纵观这一本大书。配得起这四字的也真真只有小郭和阿月俩人。小常都不配。廖孤石更是白给。小方风采上差一大截。平哥儿等而下之。长孙太土了。郑盟主长得不行。徐老剑客、游老、吴老等都是老辈人。纵配得上这四字。也终是少般滋味。】。反是自己先入为主地误会了他、错看了他一般。心里不由得别别扭扭。一时大不自在。
众官员们看得入神。曲声止处。满院寂静悄然。忽听“啪、啪”响起掌声。有人朗声笑道:“哈哈哈哈。督公风华绝代、风华绝代呀。”
郭书荣华缓缓转身。冲月亮门边呵呵一笑:“哎哟。原來是您到了。”
那老将军面带微笑。心中却明白:以他的机敏。自己在月亮门边一露面。必然逃不过他的眼去。而他却假作不见。生生要等唱完了这一出再來接待自己。表面上虽恭敬之极。骨子里却实实目中无人。骄矜之甚了。【娴墨:明知如此而不怒。反拦住程连安。不让其通禀。老将军这忍性也深】
在一片喝彩声中。郭书荣华迎上前來。笑容满面。道:“俞老将军。您什么时候回的京呢。”那老将军还礼道:“啊哈。刚到。刚到。看黄历今日立春。就想起督公这一年一度的大宴了。琢磨着若不借您这东风來吹吹老脸。來年用兵怎么能顺利呢。这不就來了吗。”郭书荣华笑道:“老将军兼得孔明周郎之智。孟贲夏育之勇。上有圣恩眷顾。下面士卒服膺。挥洒纵横。无往不利。哪用得着向荣华借风。倒是荣华要趁此机会要向您老多借借光。这厂里蓬荜生辉。才显亮堂呢。【娴墨:你借我风。我借你光。大家一起都风光。小郭俏皮可爱】”老将听得哈哈大笑。郭书荣华含笑引手道:“來來來。老将军里边请。里边请。”
二人携手揽腕进了正堂。和众人叙礼已毕。郭书荣华又将他带到常思豪这桌。小山上人早已提前站起。与这老将军亲切招呼。显得甚是熟悉。郭书荣华又给常思豪进行介绍。言说这位老将军便是闻名天下的俞大猷【娴墨:俞老号“虚江”。当以俞虚江称之。方显亲切。然恐知者太寥。小常更未必清楚。说來反显生。小郭周到之至。】。常思豪暗惊道:“原來他就是把荆楚剑法传入少林的俞老将军。”赶忙深施一礼:“常思豪见过老将军。”
军中人物背正腰直。自有作派。俞大猷带兵多年。双睛透电。在常思豪这身段上一扫。便能闻出些许军旅气息。微感讶异。道:“老朽久在广西。对京中风物都不熟悉了。不知侯爷是哪位王家之后。”
徐三公子笑道:“老将军这就有所不知了。常侯爷是凭军功受爵。他的事情说來话长。您还是坐下來。咱们慢慢说。”
俞大猷登时脸色便有些不悦。嘉靖一朝除了俺答犯边、倭寇作乱、各地有些造反起义外。大体还算和平稳定。隆庆帝登基以后也沒有什么大的战事。沒有大战事。哪來的军功。自己从嘉靖二十一年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少。立的功劳堪称两朝武官之冠。如今却也只不过是广西总兵官加都督同知的虚衔。此人小小年纪。凭什么位列王侯。尤其这话由徐三公子阴阳怪气地说來。让人既不爱听。更不爱看。登时身子一挺。便不坐下。道:“这一桌都是公子王孙。我一个老头子。只怕和大家说不到一块儿啊。”一抬眼瞧见角落里的戚继光。露出笑容:“元敬也在。好。咱俩凑凑。”
郭书荣华忙在手上加力。笑道:“老将军这又何必。”侧身唤道:“戚大人。。來來來。过來这桌。一起陪陪俞老将军。”【娴墨:如今戚继光之名远较俞老为盛。全因有戚家军而已。和俞老一比。继光生活作风很不怎样。明当代评价也一直是低于俞老很多的。俞老本领是武林人传授。为人也有剑客之风。与寻常官吏不同。】
俞大猷使个眼色。想让戚继光别动。不料他却站起身來。躬着腰陪着笑走了过來:“志辅兄。一向可好。元敬给兄长问安了。”俞大猷一瞧他这模样腰酸骨软的。哪还有半点英雄气概。脸色更是不正。问道:“元敬。你莫不是病了么。怎地背也驼了。腰也不直的。”
戚继光左右虚顾。涩涩一笑:“是。是有一些。在外行军打仗惯了。一驻京师。这身子不知怎地便绵软了不少。”
俞大猷皱起眉來。想起这老战友怕老婆名声在外【娴墨:非俞老抖底。实作者又在用老乡揭盖儿。给金吾之言加侧证。笑】。莫非是被偷养那几个小妾淘空了身子【娴墨:有史料可查。真脱避不得。戚大人哪。你活着时有狗仔记录。死后又有作者來挖坟。请问您此刻心情如何。戚继光(挺起胸部遮掩镜头):不好意思。其实我姓黄。你找错人了。】。不悦道:“你比我年青二十四岁。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怎可这般颓迷。唉。这刮骨钢刀你就……”郭书荣华笑道:“哈哈哈。老将军鞍马劳顿。还是坐下说话嘛。來來來。”说着亲自搬过椅子。扶他坐在丹巴桑顿的对面。作势又要去搬。戚继光知趣。赶忙自己搬了一把。坐在俞大猷和丹巴桑顿之间。
俞大猷和戚继光并肩作战多年。说话向不顾忌。见桌上徐三公子脸带谑笑。自己总不能当着这公子哥暴老战友的短。被郭书荣华拦下。也便不再多说。但坐下一瞧常思豪。颇不顺眼。又见自己身边是个半大孩子。穿着官服。一对柳叶眼骨碌碌转來转去。古灵精怪。更出奇的是对面还有个西藏和尚。这一桌人不知怎样凑來。心中更觉诡异。徐三公子适时扇起小风道:“老将军一定奇怪皇上的封赏为何如此之重。其实侯爷的军功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曾经救过驾呀。俗话说的好。功高莫过救驾。计狠不如绝粮。只怕在皇上心里。还嫌这二等云中侯。封的小了哩。”
常思豪心想:“看來这草包至今仍不知长孙笑迟等人曾想谋害皇上。这事和你大有关联。要不是涉及宫廷秘辛。被皇上刻意压下。说出來只怕把你吓尿了裤子。【娴墨:笑。别着急。人这东西难说。屎尿來得可快。】”
若是别人來解说。俞大猷心里的火还能拱一拱。听徐三公子來扇风。他反倒不受这个激了。哈、哈地笑了两声。道:“是吗。难怪啊。谁让咱运气不佳。只能在南方平平山、灭灭岛。抓点海上來的小矬贼呢。”
常思豪忙又再度站起躬身:“倭寇为害多年。祸乱极大。老将军和戚大人都是劳苦功高。我不过是一军中小卒而已。机缘巧合。暴得虚名。怎能与老将军相提并论。”戚继光忙道:“侯爷不必如此。志辅兄。你是有所不知。这位常侯爷一副英雄肝胆。真是义勇侠烈之人。我在京师多曾受他照拂。日后你我大家多多往來。您定知我这番话绝然无虚。”当下又将秦、常二人在山西事迹简说了一遍。
俞大猷本是豁达之人。见老战友这么说。定是无虚的了。他也在大同驻扎过一阵。见识过俺答骑兵的厉害。知道能用那么少的代价把鞑子击退。着实很了不起。看到常思豪此刻又如此恭敬。心底也就释怀了许多。何况桌上坐着徐三。自己跟这小常侯爷过不去。岂不让他这酸兔羔子看了热闹。当下也微还一礼道:“侯爷不必客气。你我虽沒在一个马槽子里吃饭。但既然都在军中待过。大家便是自己人。我老头子岁数大了。又带兵带惯了。爱拍个老腔。论个阶级。有什么冲了撞了的。别往心里去啊。”
众人知他这两朝老将连皇上也要礼敬三分【娴墨:妙哉。皇上礼敬三分之人。小郭敢让他站在园门口把唱儿听完。夸中黑。黑中夸。黑完补夸。夸完补黑。正面侧面反面。处处刷色。是作者惯用笔。】。如今说出这话已算不易了。当下都哄声陪笑。常思豪也便归座。此时身后有人托着杯酒凑了过來。笑道:“俞老爷子。许久不见。您这声音还是这么洪亮。说來也怪。您这属鼠的嗓子。怎么和属鸡的一样呢。”
俞大猷一见是刘金吾。登时脸露笑容。道:“哎哟。小猴崽子。你这是又精神了啊。娶了媳妇沒呢。你爷爷死得早。我得替他老人家抱抱孙子啊。”
刘金吾的祖父刘天和当年做过一任兵部尚书【娴墨:前文已有自述。此处略一提。勾带文气。“是遗忘的艺术”。可知中西创作手法。原是一体不二。】。和俞大猷不论在公在私都往來颇多。小的时候。只要俞大猷进京过府。刘金吾就去绕着他腿边转。缠他讲带兵打仗的事。故尔两人十分亲切。此刻一听俞大猷拿自己逗趣。便也笑了起來:“嗨。我这功不成。名不就的。靠着祖宗余荫度日子。哪还有心娶妻呢。本來也想着投军效力。攒点军功。可是俺答让侯爷给退了。土蛮让李成梁给挡了。倭寇让您和戚大人平了。我是老牛大干燥。。有劲沒处使啊。”俞大猷一笑:“小子。马上就有你使劲的地方了。”刘金吾惊喜道:“怎么。倭寇又卷土重來了。”
郭书荣华道:“瞧你。倭寇若真重來。也是百姓先受苦。有什么可高兴的。”
俞大猷摇摇头。脸色凝重:“不是倭寇。是有人屯兵。要造反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刘金吾笑道:“造反。不会又是那些种大地的泥腿子罢。他们闹闹哄哄的。年年折腾。能成什么气候。”俞大猷道:“这你就太小看他们了。韦银豹这名字。你可听过么。”刘金吾翻翻眼睛。想不起來。常思豪、秦绝响更是都沒听过。
郭书荣华道:“南蛮洞民有五类。便是苗、瑶、嘹、獞【音壮。即今之“壮族”】【娴墨:好像是周总理给改成了壮字。改得实好。】、仡佬。尤以獞人最为善战。韦银豹便是獞人的领袖。从他父亲韦朝威那辈开始。便不断反我大明。组建匪军。韦银豹也是从年轻时便参与进來。带领匪军夺县攻城。在广西一带为害甚巨。官兵几扑几灭。始终未能将他们剿尽根除。老将军。怎么。他们近來又有所抬头么。”
俞大猷道:“何止抬头而已。只怕要站起來了。前段时间由于军粮总是不足。我派人查问情况。发现百姓的粮另有别人大批收购。一开始我还当是不良米商所为。哪想到顺藤摸瓜。却查到了韦银豹的头上。此人与我同岁【娴墨:六十多了。俺答也老。岁数都不小。俗话讲有志不在年高。实是大傻话。年高了还能有志的。才是本事。】。十几岁便开始造反。闹腾了五十來年。忽然消声匿迹。却原來带领着一伙人隐匿在古田一带人际罕至的山中。打造军器。积草屯粮。据粗略估计。他手下人数至少已达五六万之巨。一旦攻杀过來。莫说是村野小县。就算是卫所巨城。也难抵敌啊。”
戚继光道:“这便奇了。几万人的军粮收购。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以前这些古田匪军组织混乱。更无财力。缺东少西便到县城烧杀抢掠一番。如今怎么忽然变得如此精明谨慎、财力雄厚了呢。”
俞大猷道:“我对此也大感奇怪。着探马详查之下发现。他们现在的人员组成也变得极其复杂。原來只是些广西当地的獞人。还有些苗瑶杂蛮。原都是务农者居多。现如今却又增加了大批的汉人。大多个子不高。口音复杂。竟然像是來自沿海一带。由于他们现在组织严密。极难渗透。故而未得其详。今次回京。我便正要向皇上禀报此事。尽快组织财力物力。将他们扑灭于萌芽之中。以免久后其势大成。则悔之晚矣。”
常思豪听到此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向徐三公子身后瞧去。恰此时。江晚的目光也正向他这边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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