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68八章 双虚梦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九指书魔字数:3340更新时间:24/10/26 20:48:29
常思豪一听此言。心头震怵【娴墨:震怵者。是先有惊怕。而后思我如是时。会如何苦痛。乃生同情。乃起怜爱。孟子讲怵惕恻隐。怵在先。人总是感同身受在先。方起慈悲。】。忙道:“这孩子还小。只要好好管教。料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怎能害他性命。”
长孙笑迟摇头道:“寻常孩童恶作剧。弄死弄残小动物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像他这般对自己能下如此狠手的。只怕万中无一。而且我看他瞳眸不定。机灵诡诈。说出话來又满口歪理。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做小事的。只怕内心里却另有一套。暗藏狼子野心。”
常思豪道:“他幼遭变故。家破人亡。性子受些影响。也是常情。可也用不着杀了他。”
隆庆问冯保:“这孩子平时对你怎样。”冯保道:“挺孝顺的。奴才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娴墨:顺者为孝。大顺正是大逆。如今家长管孩子。看孩子逆反万勿管重了。压制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崩了。一个是毁了。】”隆庆点了点头。道:“你说他现在东厂。”冯保点头:“是。”隆庆道:“那也挺好的。就让他在那边待着吧。别到宫里來了。”冯保瞧他表情冷淡。知是心有嫌忌。躬身道:“是。”
常思豪瞧着冯保。自己对他怀恨已久。沒想到真相如此。心中觉得过意不去。唤了声:“冯公公。”一时赔礼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觉满腔满腹都是叹息。闷闷的让人吸不进风。喘不出气。
冯保躬身:“奴才在。”常思豪眼帘垂低:“你是程家的恩人。我却对你又打又骂。实不应……”说着膝头一软。便欲跪下【娴墨:让主角跪太监。合适否。处处反常规。】。冯保慌忙跪倒相托:“千岁不可。奴才担当不起。本來不知者不怪。何况千岁爷又是一片侠烈心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那俊亭兄若地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咱们一点误会。也不打紧。”
隆庆道:“好了。起來吧。程允锋为国捐躯。堪称烈士。应当追封受赏。永亭。明日着吏部……不。还是告诉张太岳。让他拟办此事。【娴墨:何以有此一顿。是知下面办事无效率。一顿便生褒贬。真正好的描写。是无描写。让人凭空会意会心。】”冯保道声:“是。”缓缓站起。
席上杯盘已冷。刘金吾着人换过。又重烫了酒。经了程连安这事。常思豪只觉以往内心的一切都在崩塌、沦陷。思绪杂乱郁郁难欢。懒得说话。也不吃菜。只一味喝酒。酒入愁肠。喝得又猛。接连几壶下肚。便即醉倒。只觉迷眼难睁。昏昏沉沉间被人抬起。身子浮空。飘飘荡荡。荡荡飘飘。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躺下落实。然而身子落停。脑中仍在晃來飘去。腹中便阵阵翻腾难抑。忽然喉头酸涌。‘呃叽’一声。口鼻中秽物流窜。阻滞了呼吸。
大醉之人若仰躺在床。于半昏半迷中呕吐。常有因身体麻醉不灵。窒息而死者。常思豪便是处于这种状态。心里想要翻身。手上无力。一切似已都不听使唤。隐约知道。自己这便要死了。却沒想到是这种死法。实在可笑之极。想着程连安席间所说的话。仿佛有一天星流如雨。拖着长长的帚辉向自己落來。每一颗流星上。都写着“浑人”二字。将自己砸得烂如腐泥。刹那间此身已化去在天涯海角。人间的尽头。世上再无可争之事、可辩之词。精神就此一懈。放弃了挣扎。
难过的感觉很快过去。眼前起了一片光明。一切变得美妙而舒适。程允锋从光明中缓缓走來。身上无盔无甲。白衣干净整洁。脸上带着微笑。自己想要对他诉说小公子的遭遇。可是又难出口。程允锋似乎知晓了一切。淡淡而笑。就如同那日在城头瞧见自己焚颅时的样子。虚无飘渺之间。传來了他那云淡风清的声音:“人生非为求死。有生便是希望。”
一句话令常思豪沉重了自己。身子在光明中急坠。破风入水。沉向无尽的深渊。眼见水面之上一片浮动的光影。越來越远。他挣扎。呼喊。有了求生的信念。两脚猛地一蹬。踩水向上。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终于猛地潜出水面。
意识回归体内。麻木的唇皮上有了种柔滑的暖意。一股清新的气息正向口中吹來。像一片薄荷清凉着肺管。令他轻轻一咳。恢复了呼吸。唇上暖意消失。一个充满欢喜的声音道:“活过來了。可吓死我了。”常思豪迷糊中感觉右手压在身下。便伸左手去划捞。口里道:“妈。妈……”那人被唤得有些羞。拉了他手道:“是我。你醉得厉害。吐了不少。刚才好些。不要乱动。好好躺着吧。”常思豪迷眼半睁。只觉一个人影逆光坐在身边。看不太清。隐约知道是顾思衣。心头一阵酸。却笑起來道:“你是我。那你知道……我似谁。”顾思衣听他舌头还自僵硬。吐字不清。忙道:“我去给你倒杯水來。”
“别走。”常思豪挠着指头想抓紧她。眼泪流了出來:“姐。你知道我是谁……”
顾思衣止住动作。在他手上握了一握:“你是英雄。是男子汉。是我的好弟弟。”常思豪翻身躺平。在枕上不住摇头。泪水像画偏的眼线【娴墨:眼线是黑的。夜里看血色也是黑色。未言血泪。已有血泪之形】。直流到耳里:“不。我是浑人。程大人是。我也是。我们都是……”顾思衣微笑哄他:“是。是。你是浑人。”常思豪:“对。我是浑人。我不是东西……”顾思衣轻叹:“别人喝多了爱唱。爱睡。爱哭。你这孩子。喝多了却來骂自己。”替他掩了掩被子。只见常思豪不住叨念着:“我是浑人……”流着泪渐渐地睡着了。
待到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常思豪两眼睁开。头疼如裂。摸向颈间【娴墨:习惯动作】。锦囊仍在。却是空的。他心下猛惊。又忽然想起。昨天已将玉佩交还了程连安。心头也不由空了。仿佛一头拉了半世车的骡子。忽然间卸车除套。被主人释放。面对千山碧草。竟觉无尽茫然。
眼瞧四周。便是上次自己在西苑南台岛上住的那间屋子。床头小桌上放着拳头大的香薰水鼎。底下小烛跳动。燃去了多半截。顾思衣脸向自己。趴伏在床侧睡得正香。呼吸均匀平和。像一只惫懒的小猫。自己的左手还被她轻轻握着。不曾分开。帷帐将阳光滤软。柔煦透來。在那一张白馥馥的面孔上均匀铺洒。皴出亮色。腾起辉晕。映得帐内温馨无限。暖意动人。
常思豪安静地瞧着她。目光里泛起疼爱与怜惜。右手微抬。向她的秀发探去。忽然眼前浮现出自己在恒山上手拢阿遥的小脚。看着秦自吟静静睡去的画面。这只手登时空中停住。渐渐收回下落。轻轻放在一边。【娴墨:男人成熟的标志。就是开始产生责任感。不再那么毛手毛脚。】
他肌肉松驰下來。静静躺实。合目倾听。只觉寂静已将屋子填得满满。这寂静是如此美好。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澜。甚至不忍用自己的呼吸。去打扰她的呼吸。【娴墨:大惨痛后。偏有此温馨文字。好男人、好女人。风情泛起处。观之都可以醉人。是酒醉真不如人醉】
良久。外面响起脚步声音。有人到了门边。喊道:“姐姐在吗。”顾思衣一惊。猛地睁开眼睛。低低应声道:“在呢。”抽回了手。常思豪长吸口气。作势打个哈欠。说道:“是金吾吗。进來吧。”门一开。刘金吾走了进來。离床边还远便躬身作揖:“千岁睡得好么。”
常思豪坐起來揉揉脖子。偷瞄了顾思衣一眼。挠头道:“喝得太多。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个梦。梦见我是个皮筏子。”刘金吾奇道:“哪会有这样的怪梦。”常思豪道:“就说哩。确实怪得很。我梦见自己多年沒人用。弃在河边。一个仙女要过河。便往我肚里吹风。”刘金吾笑道:“那定是嘴对嘴地吹。【娴墨:色鬼相】”顾思衣脸上通红:“你又乱说话。”
常思豪道:“嗯。我心里享受得紧。可是。吹了半天也鼓不起來【娴墨:试想小刘这色鬼此时又会想到哪儿去。】。仙女过不去河。吹得又累。就很生气。责怪我说:‘你这筏子也怪。怎就吹不起來。【娴墨:起不來……】’我也觉得很对不住【娴墨:有体贴就好嘛。笑】。对她说:‘仙女原谅小弟。只因小弟不是羊皮的。而是驴皮的。’仙女笑说:‘原來如此。驴皮自有驴脾气。那不能吹。得抽。’说着拿出条鞭子。对我一顿猛抽。我一生气。果然就鼓起來了。仙女乐不可支。笑骂道:‘你就是欠揍。’”
刘金吾觉得他这梦莫名其妙。顾思衣却知他是在变着法儿的向自己道歉。笑道:“她抽得你生气。也不是好仙女。”常思豪笑道:“我说得简略了。姐姐有所不知。这仙女心地善良得很。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甩得虽响。却只抽在我身边的地上。我恨她不肯往我身上抽。因此才大大生气。”顾思衣抿嘴一笑:“让你生气总是不好。她若等河上冻冰时來。说不定打几个滑出溜儿就过去了。”说到这儿两人目光相对。同时想起昨日湖上滑冰的情景。俱都会心而笑。只是常思豪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内疚和被原谅之后的欣然。顾思衣的笑颜里却充满甜蜜与怀念。两份心情。又是各有各的不同了。
刘金吾夹在当中。笑说道:“我看我还是待会儿再來。”顾思衣道:“那干什么。你有事便说吧。我走就是了。”刘金吾忙笑道:“不用不用。也沒什么事儿。皇上给我一个美差。让我來陪千岁爷吃喝玩乐。”顾思衣又听到千岁二字。目光中有些失神。喃喃道:“是了。我差点忘了。昨天皇上认了他做兄弟。”刘金吾笑道:“是啊。本來之前我听千岁讲江湖之事。还曾想与他结拜兄弟。却让皇上占了先。现下却不敢高攀了。”常思豪笑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还是我。你不用如此客气。我看他认我当兄弟。图的是把封官和赏钱都省了。这皇上抠门儿得紧。让厨子挖泥鳅。给大炮封将军。咱们若真随便起來。只怕要吃得他肝儿都疼哩。”
顾思衣道:“你现在虽是御弟的身份。说话也得有些遮拦。可别什么都乱说。”刘金吾笑道:“沒关系。昨天千岁说了不少犯忌的话。可是皇上什么都爱听。昨天他们兄弟相谈。皇上都自称我而不称朕。俨然还是在裕邸的口吻。随意得很。”顾思衣道:“皇上以往接触的人都对他太恭敬。偶尔遇上不一样的。自然会觉得新鲜喜欢。不过他总要有皇帝的威严。凡事还是注意些好。”刘金吾笑道:“是。是。”又向常思豪道:“千岁也不必担心。昨天皇上发大财了。咱们猛吃猛喝。一时半会儿也吃不穷他。”
常思豪奇道:“他发了什么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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