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65五章 旧时义

类别:武侠仙侠 作者:九指书魔字数:3687更新时间:24/10/26 20:48:29
    冯保道:“是。是。当时他动手时只这两下。却打得惊心动魄。是以隔了这么多年。奴才还记得清清楚楚。”

    常思豪心道:“冯保不懂武功。这打斗情景。行家一听便明。他这么短的时间内。定然编不出來。多半倒是真的。”

    长孙笑迟道:“这程举子所用拳法。乃是山西走镖护院人常习的一种古拳。简拙实用。近身技为主。莫非他是山西人吗。”冯保道:“正是。俊亭兄的原籍是山西太原府人氏。一开始见他。口音较浓。有些话还真听不大明白。我后來问过他怎么会功夫。他说那都是小时候。跟着同街一个老汉练着玩学來的。老汉教了他一些。告诉他武者不祥。念书才是正事。煅练一下身体就行。便不再教了。他还笑说沒想到十多年不练。用起來倒还顺手。”隆庆道:“嗯。国家太平显文臣。国家有难靠武将。都有用。想來那野老是个失意人。看法未免偏颇。后來怎样了。”

    冯保道:“奴才当时很佩服他。便想和他学拳脚。他不教。告诉我还是读书为上。自己也是每日苦读。大试之后看榜归來。他怀里抱了小缸似地一大坛酒。朝我要了一碟咸豆腐。进了屋去便开始喝。我一看他喝酒。登时心里高兴。知道他必是考上了。就说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只吃咸豆腐。咱们应该弄几个菜好好庆祝庆祝。他也不瞧我。更沒有表情。一碟咸豆腐吃尽了。便再要一碟。这样一碟一碟。一碗一碗。终于喝得大醉。我一看这情形。心里也就明白了。”说到这里。他缓缓叹了口气。

    几人听到这里也都猜到答案。一时都沉默无语。

    只听冯保叹罢续道:“第二天日上三竿。他还沒起。我在早市出摊回來。去他那屋去瞧。才发现他两眼发红。说不出话。额头烧得厉害。请來医生一瞧。说他是外寒内燥。心火过盛。给开了药方【娴墨:开方就错了。多半又下些黄连黄柏之类。患者春天考试失利后发病。两眼发红是夜不能寐血不归肝。说不出话是心火上喉。情志郁燥附春日阳气升发之象顺势而起。既住在豆腐房。每天喝些豆浆。再割些猪肉、猪血块以宽汤炖豆腐吃即可。既滋阴。又润燥。以药压火。如同烧红锅里扔冰。岂有不炸。倘身体好抗得住。火不得发。串至别处。又成害。所谓按倒葫芦瓢又起也。】。打这之后。每天叔叔去出摊。我就在家里照顾他。过了半个多月【娴墨:此吃错药故。不吃药。快则两日。慢则七日。必大安。】。这才好转。他对我很是感激。说我心眼好。可惜沒什么可以给我的。想和我结为兄弟。我一直很服他。自然高兴。当时家里沒有香炉。我们是拿了三根檀香。插在了一块豆腐上拜的神。当时他还说。咱们这香炉干净。清清白白。比别人的都好。还说他虽然落榜。可是得了个兄弟。也是一样高兴。”

    常思豪暗思:“反正程大人已经过世。这些话你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然而瞧冯保说得流畅。又不像是现想现编。心下也不禁狐疑。

    冯保道:“结拜之时。程大哥说他姓程名允锋。字俊亭。我当时只有名。还未有字。磕完头之后。便央他给我取一个。他想了想说:‘我字俊亭。亭者。含均衡正直之意。这样吧。我便给你取字‘永亭’。希望你永远做个正直的人。’皇上。奴才这‘永亭’的字。便是从此而來。”

    隆庆听了。点了点头。

    冯保继续道:“我当时高兴得不得了。劝他说这次落榜。还有下次。也不用灰心。他笑了一笑。沒说什么。沒想到第二天。他便不告而别。在桌上留下一个纸条。上面写了十个字:‘英雄今脱彀。不枉等头白。’。

    隆庆一脸失望:“看來他是不会再赶考的了。”

    常思豪问:“为什么。”隆庆却沉默不答。

    长孙笑迟解释道:“他这话大有來头。当年隋朝创立科举之前。做官的人都是世家、门阀。代代相传。极为看重门第。而贫寒之人。则无做官的机会。后唐太宗改制。天下举子不论出身。只要考试过关。便可做官。是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常思豪点头:“唐太宗是好皇帝。我知道的。”长孙笑迟一笑:“是啊。人们都道是唐太宗任贤用能。求才若渴。可是一日他瞧见新科进士在榜下走过。大为高兴。随从以为他见国家召來才子。所以高兴。他却说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意思是。。天下的英雄们。你们都入了我的圈套了。”

    常思豪很是奇怪:“他找來人帮他治国。又说他们上了自己的当。这不是奇了怪了吗。”

    长孙笑迟目光里情绪有些复杂。说道:“你想想。有才华的人都去读书考试。以为进身之道。可是每次考试能中的人又有几个。一年年地考去。人也一年年地老去。人的心思都用在考试上。就不会有人想要去造反了。后來有人看明白了太宗之心。才写诗感叹:‘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点明了科举就是一个当。赚的是天下人的青春年华。程允锋诗中之意。便是不再上这个当了。”

    隆庆摇头道:“他只是三次落第。便这般心灰意冷。性子还是躁了一些。须知十年读书。十年养气。土内藏金。终有露时。”

    常思豪心想:“这简单的道理我一听都明白了。你却还糊涂着。可见唐太宗这招有多高明。不但骗了天下人。连你这后世皇帝都骗了。想來你若不是生在皇家。也必会去应试的。嘿。却不知你这文酸公能不能中状元。”

    长孙笑迟道:“深宫之中。很多事看不到。开科之时。主考官员卖考題、卖名次、收礼金。想方设法大赚其钱。又穷又沒势力的人。就算有才。未必能考得上。有的进考场都难。普天之下地平山少。能出头的。总是有限。”

    隆庆脸色不愉。问道:“后來怎样了。”

    冯保道:“后來奴才家的豆腐坊被寻仇的小东子砸了。叔父病故。我活不下去。这才净身进了宫。一晃好多年过去。偶然在一份折子上瞧见了他的名字。开始以为是同名同姓。后來细辨。发现字也是一样的。他已经做了官。还是武将。那时正在京中述职。奴才闲时便去拜望。一见之下。果然是他。原來他当年考试不中。流落到南方。投身军旅。弃文从武。反而在平倭灭贼中建立了功勋。”

    隆庆笑道:“你看。说什么來着。英雄总有出头之日。我大明还不至于那么暗昧无光。【娴墨:学文的转了武行就不暗昧了。沒功夫。转不了武行的又怎么说。机会总留给有准备的人谁都会说。但那是建立在社会公平的基础之上的。拿当今社会來说。哪个敢说有钱人孩子和穷人的孩子得到了一样公平教育的机会。】”

    冯保道:“皇上说的是。当时他瞧见了我。又是高兴。又是伤感。我二人自此常有书信往來。直到前几年。他升职调在京师。当时朝中严嵩、严世蕃父子专权。那严世蕃喜好男风。常常狎戏娈童【娴墨:此明朝常事。不独世蕃一人】。他当时在宫中还有个相好的太监。名叫沈玉城……”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失言。抬头向隆庆瞧去。

    隆庆皱了皱眉。一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冯保道:“是。世蕃与沈玉城相好。一则是爱他生得俊俏。二來也是在宫中安插下了耳目。其实此类人物当时宫中还有很多。是以当初老皇爷的心思想法。世蕃都能猜得准确。摸得清楚。办起事來。自然无往不利。”

    隆庆回想当初自己做裕王之时。每年的岁赐都要严氏父子批示。户部才肯发放下來。而自己因为沒给严世蕃送礼。这岁赐竟然被他连扣了三年。后來沒办法凑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他送去。户部这才给了补发。严世蕃还得便宜卖乖。当着大臣们的面说:“皇上的儿子也得给我送礼。【娴墨:史实。确有是事。】”可惜严氏父子在自己登基前已被打倒。否则这般奇耻大辱。自己真当加上十倍百倍地教他还回來。这股旧怨火气一直沒地方发泄。现在听到世蕃勾连宫内的旧事。立时火又顶了上來。重重哼了一声。

    冯保的头微微缩低。凝定片刻。这才继续道:“世蕃有一次在独抱楼设宴。沈玉城也在场。酒一直喝到深夜。程允锋初调京师。在京卫指挥使司时任指挥佥事。见这酒楼公然违反宵禁。便进楼查看。当时世蕃已经醉倒。沈玉城瞧见程允锋威风凛凛。满身正气。十足的男子气概。便动了心思。竟然动手调戏。他料想自己是世蕃娇客【娴墨:二字绝倒。试想说对食。则世蕃“家伙”还在。试想说娈宠。又觉不体统。娇客元朝以前多指女婿。后來也指儿女。玉城自为娇客。是以世蕃为父、为岳丈。仰其恩宠衣食也。是家人。又非家人。客也。承恩泽露。故娇也。娇客二字。思來竟恰如其分。小保用词情趣精准。擅能在不经意处抓人痛痒。又不伤国家体面。隆庆听了能不气愤。掌印太监这地位真不是白來的。】。又是宫里的人。谁敢得罪【娴墨:皇上当年第一个就不敢。又是小逗一句。】。沒想到程允锋登时火冒三丈。把他绳捆索绑。就要押走。当时在场官员不少。苦劝得免。但沈玉城却已怀恨在心。待世蕃醒酒之后。便唆使相害。奴才得知这消息之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隆庆点头插言:“嗯。知奸臣害人而不举。见兄弟遭难而不顾。便是不忠不义。于公于私。你都该出头。”

    “是。然而当时世蕃势大。奴才人轻言微。岂能与之相抗。后來奴才和程允锋想出一法。便是让他假意冲撞奴才【娴墨:真妙计】。奴才先将此事传得尽人皆知。又去世蕃和沈玉城处诉说恨意。说道想要整治于他。那二人一见。既然有人愿意出这个头。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娴墨:官场最常见事就是看人哈哈笑。】。事情便交由奴才來办。奴才从中周旋。想办法请言官参劾一本。将他贬至边关。离开了京师这是非之地。总也算保住了一条性命。听说到了边关之后。当地军民对他也很是拥戴。知道内情之后。更都不以被贬后的官职相待。而是按以前的旧职。称呼他为佥事大人。”

    常思豪心想当初程大人说他是得罪了朝中宦官才被贬。倒沒说是冯保还是沈玉城【娴墨:跟斗文。精选小字眼倾力打造。品质十年如一。请认准倩肖夫斯基荣誉出品。嗯嗯。】。后來我和小雨、谷尝新去他府宅。谷尝新查知说他是得罪了冯保。但那是在山西本地查证。怎知京中真实内情。可是程母自缢而死。程夫人撞石磨而亡。小公子被掳走。程大小姐被卖。须不是假的。既是东厂的人去执行。他又岂能逃得了干系。

    只听冯保道:“不久严嵩覆灭。世蕃授首。沈玉城等被诛。奴才便想上书陈情。为程允锋平反。他得知消息之后。写信给奴才。说嵩贼覆灭。国之幸也。他久在边城。与当地军民生死与共。感情深厚。加之外贼侵扰不断。他不愿也不能离开。奴才见事已至此。也只好由他。时至今夏。东厂太原分处忽有飞鸽传书。说是程允锋家被抄。家人两死两失踪。然而朝廷并无此令。事极可疑。且抄家的人自称來自京城东厂。不知是否有上峰密令。故此一询。奴才知无此事。那自是有人冒充东厂了。兹事体大。忙下令追查。结果在出关的路途上。终于抓获了这一伙冒充的人。”

    常思豪一阵心头乱跳。按捺不住。急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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