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24四章 门客

类别:武侠仙侠 作者:九指书魔字数:5164更新时间:24/10/26 20:48:29
    常思豪正要移开目光。却见曾仕权脸上细皱成花。笑吟吟地朝这边踱了过來。遥遥拱手道:“哎哟。公烈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啊。”

    高扬两掌按桌。缓缓撑起身來还了一礼:“哈哈。曾掌爷好。这大冷天的。掌爷不在厂里围炉听曲儿【娴墨:东厂里有何曲可听。】。怎么跑到这儿來了。莫非也是來看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吗。”邵方和常思豪也都相继跟着推凳离座。

    曾仕权嗤儿地一笑:“咳。公烈兄说笑了。我这人对音律虽沒什么研究。但厂里那些犯人们唱的【娴墨:惨叫神曲。可放《忐忑》做配乐。笑】。跟外头这些姑娘们唱的哪个中听。在下还是分得出來的。至于水姑娘。我早见过了。说句煞风景的话儿。惊艳惊艳。看惯了也是平淡。人家长得再美。也换不到我这老脸上來不是。今儿个來。主要还是给三爷捧捧场面。沒想到遇上您了。得。咱们这回可得好好聊会子。”说着回头道:“三爷。您也甭安排了。我跟高大剑客这儿拼一桌儿得了。他选这地儿好。看哪儿都敞亮。”说着话扯凳坐在高扬身边。抄起茶壶來向碗内便斟。口中道:“來來來。喝茶。喝茶。”

    邵方见自己的位置被他占了。便绕过高扬。在常思豪右手边坐下。李逸臣也跟过來和高扬见了礼。坐在邵方身侧。如此一來。他与曾仕权一左一右。似有意似无意地将三人夹在了中间。【娴墨:围圆桌如此坐。五人正呈半月。李、曾二人占月亮尖角。影射是奸角。夹着人坐。又潜带威胁】

    以往传说中的东厂人物。如今近坐咫尺。谈笑风声。令常思豪大感不适。然而虽心有憎恶。亦知不可妄动。一时内心思潮翻滚。身上不由自主发紧。掌心丝丝渗出些汗來。【娴墨:临场紧张常有事。叹小常亦不能免俗。其实天下真无英雄。只是事赶上。人也就被推成英雄了。小常到今天也就是一草根。跟王宝强、雪村差不多。】

    徐三公子巴不得脱离开这俩人。笑道:“也好。查管事。你在这桌陪陪几位。万不可怠慢了。”查鸡架待要答言。高扬先道:“哎。不必不必。这前前后后的都得查管事忙活。怎好占用他的身子呢。嗯……这么着。我看您身边这三位先生倒是生面孔。这桌宽大也坐得下。不如留下陪我们聊聊天。相互间有个认识。将來办事也方便。”

    “这个……”徐三公子面带犹豫。目光询向身侧紫衣文士。那人微微一笑:“今日开张事多。公子大可去忙别的。只要这几位嘉宾不弃。便由我等相陪就是。”徐三公子瞧瞧高扬。又看看曾仕权。口中道:“也好。”摆手唤查鸡架与众人作礼暂别。临走回看一眼。似乎颇不放心。

    三文士从容入座。江先生挨着曾仕权。朱先生靠着李逸臣。紫衣人居中【娴墨:月满了。实非满也。因此三人身份未明。正恰如月黑那半边】。对面正好是夹在邵方和高扬中间的常思豪。三人各向身边对面的人点头示意。有女侍增添了杯碗。斟注香茗。

    满桌上八对眼睛相互瞧來望去。谁也不说话。一时间只听得到茶水流注之声。

    直到待女侍退下。桌上还是静悄悄的【娴墨:旁边是大戏台。此桌面是一小戏台。大戏台上是小戏。小戏台上反唱大戏。此章开始是双戏双唱】。曾仕权嗤儿地一笑。点点头。鼻中嗯、嗯轻轻哼了两声。身子向后仰去。稳当当靠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地环视了一圈。口中碎碎念叨:“嘿嘿。咱家于厂中办事多年。朝野内外、江湖上下。识人也算颇广。一桌上坐满八人。居然有一半让我道不出名姓。此般光景。说起來真不常见哩。”一边说。一边十指交叉在颌前抵弄。搓摩着上面几枚或镶红或嵌绿的戒指。

    江先生朗朗一笑:“掌爷您身为东厂四大档头之一。辅佐郭督公打理厂务。声威远震。天下知名。李大人是皇上身边的人物。权重位高。官居三品。与两位交往的人和朋友。或是部卫官员、或是名流显贵。您若是识得的我们这些市井闲丁。岂不成了笑话了吗。”

    锦衣卫有内外之别。一部分主要在大内随侍皇上左右。另有一部分归东厂指挥、在外侦缉办案。俗称内卫外卫。李逸臣的锦衣卫同知一衔本是从三品。并非正职。而且长年拨在东厂差调。属于外卫。少有机会陪伴皇帝左右。锦衣卫初设时原本权势极大。却随着东厂逐渐的强盛而渐衰。几乎要沦为其附庸。到如今就连他顶头上司朱希忠。堂堂的正三品指挥使见了郭书荣华。都要毕恭毕敬。早不复昔日风光。此刻江先生这几句话字句虽不多。于他耳中听來却大是受用。脸上登时笑容毕露。大觉开心。

    曾仕权笑道:“哈哈哈哈。笑话是好东西。我可喜欢听得紧哩。要说徐三爷也是京中巨少。身边门客若都是些市井闲丁。这笑话可不就更大了么。”

    江先生面含笑意。却不再言语。自端起杯來啜茶。仿佛徐三公子的脸面和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这些事情。相争无益。他半分也不挂在心上。

    此时那紫衣人抬起手來。向高扬这边虚略一揖。开口道:“烈公乃百剑盟心膂要员。玄部得力干将。童总长之股肱【娴墨:高扬弹剑阁宴上和童总长从沒过话。写得好像沒关系似的。偏于此处用外人言语透之。回头再看高扬挑拨洛虎履。隐约就能觉出玄部和元部争竞之暗流。书读一遍。如黄河放筏。一泻千里。激烈澎湃只是小过了把瘾。看完后面再往前翻。则如徒步回程。沿途忽略之风景一一都现。妙趣这才横生。故我说此书实实是“跟斗书”。】。世出名门。光照四海。剑逸风流。邵大侠丹阳人氏。坐镇倚书楼。侠名广播。誉满京华。常义士少年英雄。救万姓于危城。破鞑靼于荒野。义烈侠勇。天下扬颂。在下素闻三位行事磊落。未曾负丈夫二字。今日缘聚于此。真乃大幸。”

    高扬一笑:“高某耍耍拳脚。舞舞剑倒是常事。自娱而已。风流是不敢当啊。什么出于名门。干将股肱的。阁下更是捧得太过了。我盟一个研究剑道的小学社。哪有那许多讲究。”

    紫衣人微笑道:“在下言中所述名门。岂是指的门派。令尊高尚德与昔年光禄寺少卿高尚贤乃是同宗。前文渊阁大学士高拱论起來。还是你的族兄。虽然年初他棋错一招。被迫致仕。但内阁中本就波涛汹涌。奇峰迭出。岂可以成败粗论英雄。高阁老胸怀大略。迫力非凡。在下一直是很仰慕的。这宗家大事。公烈兄又何须刻意讳避混淆呢。”

    邵方脸色微变。高阁老被迫下野原非光彩。现在他无端扯起的旧事。自是想抖一抖徐家的威风。高扬却哈哈大笑道:“高某自來喜好武术。思慕剑侠。少小时便离家在江湖上闯荡。只怕现在回到原籍。连爹爹都认不得了。至于长辈宗谱。更是半眼都沒瞧过。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可是高兴得很哪。只不过剃头的挑子一头热怕也不成。我倒是愿意认高阁老做大哥。人家却未必肯认我做兄弟哩。哈哈哈哈。”

    厅中曲声奏响。中央圆形戏台上有几名美女红袖招招。秋波遍洒。歌舞翩然而起。众人彩声一片。声浪甚高。将高扬这几声大笑淹沒其中。【娴墨:大戏台上有大戏。文中实为小戏。小圆桌上有小戏。文中实为大戏。彩声共享。相得益彰】

    曾仕权和李逸臣盯着高扬察颜观色。似乎觉得事情古怪。又无法定论。常思豪瞧在眼里。心想:“高扬的话听起來回驳力度并不明显。倒像是模糊地承认了。看來紫衣人说的多半可信。然而都说东厂番子遍布极广。连朝之重臣家中都有眼线。事无巨细。每日源源不断传入厂内。消息向來最为灵通。百剑盟和东厂离这么近。应该相互间知道根底才是。看他们这样子。对此似乎也是头次听闻。那倒真是奇了。”随即又想到:“然而这般隐秘之事。徐家的人却能够访知。他们的能力还真不可小看了。晨会之时听童总长他们说。徐家有要对付百剑盟的苗头。单就此事而论。这推断确有道理:若非处心积虑要拔掉对方。又怎会将人家底细摸得如此清楚呢。”

    紫衣人脸上略有憾色:“据我所知。以烈公的人才武功。足可坐上元部总长的位置。可惜洛家在贵盟势大根深。这位子还是让北方大剑洛承空的弟弟坐了去。烈公最终屈居玄部一剑。只打理些经济往來。在下深为可惜。”

    高扬道:“洛承渊人才武功不在乃兄之下。原比高某胜强万倍。二洛未入我盟之前便是名动江湖的大人物。何况又肯将家中‘王十白青牛涌劲’【娴墨:奇功。聪明人一看就懂。可乐之极。剑榜后面总评已叙过。此处不赘】这等武林至学贡献给盟里。高某对他们的胸襟。一向都是很佩服的。我盟诸剑亲如一家。谁做总长有什么关系。”

    紫衣人淡然一笑。目光移开。向身边道:“朱兄。昨日你曾与这位常小兄弟打过照面。说到他面相极好。我今观之。确然不假呀。”

    常思豪看他一直面带微笑、气质高雅。觉得此人春风和煦。应该极好相处。虽然见他和江、朱两位先生走在一起。又似是徐家近人。却仍是提不起戒心來。此刻听他來夸自己。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朱先生手拢短须。点头道:“常兄弟何止面相好。气象更佳。你看他眉宇之间正气勃旺。又自西陲边境战场归來。一身肃杀。二气合一。真有冲天之雄。如今天至寒冬。恰是四季中老阴之象。正利西金克木。若是常兄弟能顺应天象而行。必然事事遂心。功成名就。”

    曾仕权在旁边嘿嘿一笑:“先生大谈五行气象。说什么金克木、阴克阳的。木属东方。你莫不是在暗示别人。要來对付我东厂么。”【娴墨:各露机锋。小权知趣能逗趣。第一部秦府风云。血烈肝肠刀光剑影。二部东厂天下。处处是惨惨阴风】

    此言一出。桌上眼神交递频快。顿令气氛紧张不少。

    江先生眯起眼道:“曾掌爷说笑了。我这位朱兄。向來喜欢卜学占术。方才所言。只是从数术上得出的命理推测。岂有隐喻。”

    “哈哈哈。”曾仕权轻笑几声。道:“命理这东西。在下也小有研究。经常给人断命。偶尔也能蒙对一二。李大人。你说是不是啊。”李逸臣笑道:“您过谦了。掌爷相法高妙。朝中官员哪个不知。每有升迁荣辱之事必來请教。自不须提。掌爷断人生死的本事。更是准得一塌糊涂。同僚们都说。未经掌爷看过相。还以为自己的命在老天爷手里。经您这么一瞧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命。都在您的手掌心儿呢。【娴墨:狂中透阴气。是东厂形象】”

    曾仕权得意笑笑。斜瞥着朱先生:“金能克木不假呀。但也得看是什么金。好木头可是硬着呢。”说着把脸转向了常思豪。上下打量几眼。道:“嗯。确实相格不错。见棱见角。你便是山西秦家的那个常思豪吗。”

    常思豪:“是。”

    “嗯。。”曾仕权鼻中哼起长音。“知道。知道。前些日子在督公他老人家那儿听着过一耳朵。说是大同严总兵在呈子里提到过你。给你计报了一件奇功。”

    常思豪早听说过东厂会扣看各地奏报呈文等事。对此并不意外。意外的倒是他居然能在大庭广众间把这种事说出來。而且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如此心安理得。看來违规之事。他们已然做的惯了。

    李逸臣道:“率骑冲营。大破俺答。确实功劳不小。可这严大人也是教鞑子吓坏了脑壳。把一个不在编的百姓报成奇功。自己手下副将、偏将们却或是报了首功。或是报了次功。【娴墨:明朝功分三等:奇功、首功、次功。无编制者究竟能报功否。倒真不知。】向來守边劳苦。武功赏格就重。何况这回又是击退俺答。杀敌数万。大长了我明军的威风。只怕皇上闻之大喜。把城头的大炮都要封个大将军当当。可是他这等呈文递过來。却教兵部如何处置。纵然事情真如呈文中所写。一众军民将领也都服气。可这一报上去。难道还想要皇上直接把个平头百姓、又是十几岁的孩子。提成驻边大将不成么。不报上去吧。大家军功又白立了。”

    报功之事常思豪并不知情。对严总兵原有两分埋怨。此刻听着李逸臣的话。心里却起了一种逆反。忖道:“凭功受赏。理所应当。若非我们通力破敌。俺答早杀进京师來了。哪里有你在这卖闲说嘴的份儿。”气性这一上來。心里反倒平静了。嘿嘿一笑道:“我们相助守城本非为功名而去。单只保住家园。便已心满意足。又岂在乎什么朝廷封赏。严总兵上了几岁年纪。有些糊涂。其实大同一战。都是督军太监胡公公的功劳。我们出了一点小力。算得了什么。”

    李逸臣身子斜斜靠在椅子上。瞧着他不住点头:“嗯。好。好。看不出來。你这个年青人。很懂事啊。【娴墨:居然听不出。可见平时听得多了。把谎言奉承都当真】确是前途无量。不过呀。也正因年青。看事情往往目力不够。胡公公指挥得利。督军有功。自然是要上报朝廷。加以重赏的。但你却不知。他个人才干再高。终是有限的呀。其实说來。此番获胜。实实全仰仗我大明祖制定的好。你看。前朝历代都是大将统兵。外臣挂帅。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违抗上命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令不能行。怎能打好仗呢。我大明吸取教训。在军中专设督军一职。以内侍任之。内侍乃是皇家近臣。远派边防。如圣上亲临。将帅服德自然用命。军卒感恩士气自高。鞑靼不过蛮荒野人。未及开化。见此天朝军威。岂有不惧之理。大败亏输。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说到这儿见曾仕权眼睛半眯。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似乎听得很顺耳。便又略倾了身子掩手笑道:“掌爷。什么时候再有战事。您也请个令。去军中走走。必定更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那时候可一定别忘了带上属下。”

    常思豪初听他讲胡公公“才干再高。终是有限”。还以为他意思是想说若沒有军民同心也难获胜。岂料后面的话将得胜原因都扣在了“祖制定的好”上。不由得怒火雄燃。直想一脚踹将过去。将他踢个马仰人翻。

    高扬坐在他身边。对此异动岂能感觉不到。疾伸右脚搭在了常思豪靴面上。虚踩了一踩。

    朱先生冷眼斜向李逸臣:“阁下此言。只恐有差。【娴墨:三公子不敢得罪东厂。手下人如何反敢得罪。如此直言。】夫兵事者。诡道也。对敌时奇计百出。战机稍纵即逝。将领岂能把时间浪费在请示批示上。我大明于军中设太监督军。监摄将领军士行动。致令人心惶惶。只顾自保。太监们又多贪图贿赂。于军中层层搜刮。处处克扣。军士们未及开战。已经被榨得血干肉枯。哪來的士气服德用命。何况太监多无识之辈。更遑论懂得什么兵书战策了。这班人物。却在军中胡乱指挥。实实可笑之极。君莫忘土木之耻。此去未远。英宗大辱。国泪未干。”

    土木之耻。说的是明正统十四年。瓦剌首领也先率部攻大同。明英宗受太监王振鼓动。御驾亲征。王振不懂军事。胡乱指挥。结果导致五十万大军溃败亏输。文臣武将百人死难。偌大英宗皇帝居然在土木堡被俘敌手。创下大明建国以來始无前例的奇耻大辱。【娴墨:此事与宋时靖康旧耻相类。汉族人被外族打败就是耻。外族几千年被汉人视若下等人。又怎么算。要算。过去天天耻。时到今日不耻了么。教科书里给孩子们看的。还是什么抗金英雄岳飞。什么文天祥、霍去病。这是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该有的东西。袁腾飞说的倒对。与其喊日本人改。还当自己先改为好】

    常思豪听他把自己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倒了出來。心中大叫痛快。又想:“这朱先生血性热肠。很是值交。我在口福居上听他讲话时便大觉投缘。真不知这么好个人为何要投在徐家门下。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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