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九边之外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九指书魔字数:5992更新时间:24/10/26 20:4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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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台吉一听这话 将手中弯刀一挥 他手下百余名鞑靼兵勇一哄而上 要來剁把汉那吉
乌恩奇纵马前拦:“站下 大汗十万大军马上入城 谁敢作乱 ”他是俺答铁卫军大统领 堂堂的至诚勇士 在草原上极有威慑 何况后面还有十万大军 这一百人登时僵住不动 黄台吉喝道:“乌恩奇 你我是从小的弟兄 你也不帮我 你将把汉那吉杀了 我给你两千户 给你五百头牛 给你五十个美女 ”
乌恩奇道:“老婆娶一个就够受的了 我要五十个美女做什么 ”围观民众一阵哄笑
常思豪明白:一直以來 俺答疼孙子 都想让把汉那吉接任汗王 而把汉那吉和钟金他们是一伙 很看不上赵全那些投降的汉人 因此赵全等人才趁机鼓唆黄台吉造反 如今赵全一伙被绑赴明廷受刑 把汉荣归 这汗王的位置对黄台吉來说 越來越渺茫 所以他这才联合了不得烟抽的萨满大祭司 想劫持一克哈屯 大概是想用她的影响 來确保自己接任者的地位 但这是人家鞑靼王族的家务事 自己不好插手 于是静观其变
一看指使不动别人 黄台吉喝了声“闪开 ”兵众两下一分 让出一条通道 他手举弯刀 奔把汉那吉马前冲來便砍 乌恩奇抽刀探身一格 火星四溅 黄台吉仰着脸道:“乌恩奇 你敢以小反上 ”乌恩奇道:“不敢 但雄鹰饿死不啄蛋 牛羊也有舐犊情 请大王子三思 ”
黄台吉喝道:“三思什么三思 他背叛族人 去投明营 原本就该死 你们把他接回來干什么 ”
一克哈屯在后面喊道:“乌恩奇 你让开 让他杀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杀他的侄儿 怎么杀我的孙子 看他怎么坐上这个汗位 ”
把汉那吉听这话忙道:“奶奶 您这是哪的话 中国讲 不可废长立幼 大汗之位当然该由伯父來当 ”翻身下马 将腰刀抽出來扔在地上 上前两步跪在黄台吉面前 说道:“大伯父 私投明营是我的不对 叛逃之罪 罪不容恕 您要杀我 就杀吧 ”
这样一來 黄台吉手举弯刀 眉毛拧拧着挑來挑去 一时倒有些难以下手 常思豪忙以蒙语沉声道:“大王子 我知你绝非为争夺汗位而出手 因为这汗位将來本是你的 你是大王子 汗位正统继承人 你造反 难道造自己的反 你这是受了坏人的挑拨 加上气愤侄子背叛了族人去投敌 可是你要知道 如今老汗王俺答已经和大明和解 咱们大伙从今往后 都不再是敌人了 把汉那吉是我大明天子御封的指挥使 你若杀他 就是与大明为敌、等于要再挑战端 此事涉及万千黎民的性命 你要好好想清楚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叔伯侄子间有什么话说不开的 难道你为了外人几句挑拨的话 竟要弃亲情于不顾 你本非为夺位 却要背上杀侄夺位的骂名 将來还怎么在草原上立足 其它部落的人还会尊敬你、服膺你吗 ”
黄台吉作战勇敢 人却鲁莽 如今听常思豪这番话 句句在理:是啊 本來自己就是怕汗位被夺 现在把汉那吉表了态 这威胁已经消失了 再动手杀人又何必呢 大祭司毛巴尔思一看不好 赶忙道:“大王子 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们这是缓军之计 你现在不杀把汉那吉 后祸无穷 ”
这时后面俺答大军已经开到身后了 常思豪更加从容 笑道:“大汗一家这骨肉刚团聚 你又唆使人家骨肉相残 挑拨叔伯杀侄子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
俺答从马上听见这话 脸色沉了下來:“谁 谁在唆使我们骨肉相残 ”
由于游牧生活的缘故 鞑靼亲族聚少离多 因此十分注重亲情友爱 常思豪不提政治冲突 只强调祭司在鼓动伯伯杀自己的亲侄子 这种话在鞑靼民众听來是非常刺耳的 且萨满教有个特点 就是祭祀时要以活人血祭 自从黄教在民间传开之后 鞑靼民众信仰渐变 对萨满教以前的残酷都有相当反感 又听常思豪说 杀把汉那吉会触怒大明再开战端 更是不愿 再看老汗王回來了 脸上也动了怒 一时情绪都被激发起來 纷纷发出声讨
黄台吉一看这情况 把汉那吉是不能杀了 一转身向毛巴尔思怒目而视道:“都是你在挑拨离间 ”
毛巴尔思犯了众怒 眼瞅大王子这也是要拿自己下台阶 这条命多半难保 惊慌间猛地抽出怀中割肉餐刀 便往大车上扑 心想俺答最惧一克哈屯 只有将她控在手中 事情才有转机
常思豪瞄见他抽刀之时 双脚立刻一点镫飞身而起 衣袂响处 早抢在他前面 飞起一脚将他手中餐刀踢飞 跟着一探手抓住了他颈子
大车中 一克哈屯看得眼睛一亮 问道:“你是什么人 ”
乌恩奇笑道:“大夫人 他就是我说的大明云中侯 常思豪 ”鞑靼民众一听 原來传扬了两三年的、传说中赢了大统领的人就是他 一时都惊讶得沒了声音
常思豪向一克哈屯掩胸施礼:“老夫人受惊了 ”手中暗扣 点了毛巴尔思的哑穴 提着他走到黄台吉面前 说道:“大王子 刚才情急之下出手 可能有些僭越鲁莽了 此事还是交由您來处理吧 ”
黄台吉两边嘴角下剜 在鼻翼两侧拉出两道狠线 提刀过來 伸手抓住毛巴尔思的头发转腕一挽 弯刀扫处 将他人头割下 高高举起
众军民一见毛巴尔思伏法 内心无不兴高采烈 但面对这肃杀的气氛 一时都未敢言声 乌恩奇忙振臂高呼道:“大王子做得好 拥护大王子 ”人们一看 也都纷纷高喊起來:“大王子 ”“大王子 ”发出一片欢呼
黄台吉高举人头走了一圈 见自己大得民心 甚感欣慰庆幸 同时明白 这是常思豪帮了自己、给了自己好大的脸面 于是在行走间 微微看过去 眼中致意
常思豪等黄台吉显摆够了 这才微笑着近前躬身道:“大王子 把汉那吉年轻难免犯错 如今他是我的结义兄弟 不看僧面看佛面 就请您看在本侯的面上 饶过他这一回吧 ”
黄台吉听他自称“本侯” 那相当于是以大明侯爷的身份向自己恳请 那等于是代表着国家 这面子实在是给到天上去了 忙笑还礼道:“侯爷这是哪儿的话 小王这也是一时恨铁不成钢 有些鲁莽了 ”扔了人头 上前托肘将把汉那吉扶起 二人相互瞧瞧对方 笑着拥抱在一起
忽然身后“梆”“梆”响 侧头一看 原來一克哈屯老太太歪脖子瞅着车顶棚 拿枯藤杖正敲着车板 大叹道:“老了 沒人管了 ”
“奶奶 ”
把汉那吉赶忙大张双臂跳上车 钻进奶奶怀里猴起來
一克哈屯往外推:“去去去去 为了个女人 你连你奶奶都不要了 如今又回來揉搓个什么 ”
把汉那吉笑着一时有些答不上话 常思豪道:“呵呵呵 女人可以不要 奶奶哪能不要啊 所谓乌鸦反哺 羊羔跪乳 把汉兄弟在明营也一直想着您的养育之恩 一直惦着您呢 ”
一克哈屯看孙儿身上这官衣 瞧他这面貌 在大明圈这一转 精神了不少 倒是比前还可人疼的 仍板着脸道:“他还知道惦记我 ”把汉那吉道:“惦记 怎么不惦记 ”一克哈屯道:“惦记怎么不带我一起走 ”把汉那吉低声偷笑:“把您带走 那爷爷不更无法无天了 ”说得老哈屯大笑起來 把他搂在怀里
俺答下了马 带着人走过來道:“好了好了 回來了就回來了 有贵宾在此 你们只顾着自己说话 成什么样子 ”一克哈屯瞪了他一眼 似乎那意思是“一切还不是你引起來的 ”转脸带笑 又和常思豪说话 以前把汉那吉参加五方会谈回來时就和她提起过常思豪 说了两人结拜 受他赠马等事 老哈屯心中已有印象 尤其那匹三河骊骅骝 马体雄健且不说 上面的鞍辔竟是元帝御物 此鞍乃国之重宝 当年在元明会战时流失 能够回归草原实令人不胜唏嘘 相比之下 这份人情倒比马匹还重得多了 今看此人果然威武不凡 且一见面就替自己化解了一场家庭危机 对自己又十分礼貌 因此更感亲近 俺答不住往宫殿里邀 一克哈屯也下了车 见常思豪把阿遥和孩子抱在怀里走 问明了是他的妻女 连声叹道:“瞅瞅、瞅瞅 光人高马大的有什么用 这样的才是男人 ”
不少王亲贵族都來祝贺 宫中大摆欢宴 常思豪留心观察 发现这宫殿虽建得堂皇雄伟 但宫女侍者的衣着确都不大新鲜 贵族们身上稍好一点 可也有限 次日由乌恩奇陪着到民间游逛 发现民间更惨 不但衣衫褴褛 像门帘这类甚至都用毛毡或草编 乌恩奇解释 说大明封锁边境 茶锅布匹等物仅靠一点点走私完全无法满足需要 搭蒙古包时只有毛毡 罩布都沒法做了 赵全來了指导大家用泥土建板升房 虽然满足了住的需求 便对于牧民來说 并不太习惯 草原的气候也不是很适合农作物的生长 虽有大量的汉奴耕作 粮食也并不高产 同时大批的牛马繁殖 已经远超牧民生活的需要 又无法当作货物來交换 所以表面上看 大家忙碌繁荣 其实生活依然艰难 他调侃地说 尤其这两年总是打败仗 抢不到东西 日子过的就更不体面
常思豪和一些汉人作了接触 听他们讲起经历 有的是逃荒逃旱 有的是富害官逼 有的是战后被俘 有的是主动來投 他发现大家对赵全被遣送的事情讳莫如深 但大都表示自己不想离开 因为至少这里能吃上肉 吃上口饱饭
晚上回到下处 常自瑶叫着爸爸跑过來 常思豪抱起她 发现她手上戴着两个宝石戒指 一绿一黄 阿遥笑说是老哈屯和钟金哈屯给的 常思豪哄她玩了一会儿 向侍者要來纸笔 把一天的见闻记录下來 如此七八日 将见闻记录封作信简 写明是给皇上隆庆的呈文 派人送往边关 王崇古接信后又马上转往京师
冯保接着信简 赶忙往养心殿送 离老远看到一个小太监提着尿桶往西走 忙唤住 近前來道:“打开 ”小太监不敢大揭 只把尿桶轻轻揭个小缝 冯保瞧了瞧 尿色发黄 骚气有点重 叹了口气 道:“去吧 ”
他來到养心殿外 听里面声音一片嘈杂 脚步便又凝住
已经好几天了 大臣们争论个不休 但争论的重点已经由交换人质转变到了是否该允许俺答封贡、开马市上
越争越厉害 越辩越不明白 他们在这不挪窝 皇上只能陪着
今天从早上到现在 又争了多半天了 隔着门 冯保探耳朵听听 得 还沒歇呢 这时兵部一大臣提着哑嗓正说道:“马市一开 铁器流入鞑靼 对方必然打造兵器 反攻大明 而且以物易物 换多换少 吃亏受骗 利益相关 各种争端必然纷至沓來 不想打仗 也会激起火來 况且俺答和大明打了这么多年 如今说不打了 要王就给他封王 那以后土蛮也要 藏巴汗也要 到时怎么办 答应他既是有失国体 也让将來为难 那是要多少后患 就有多少后患 ”
“此言大谬 ”
高拱的声音朗朗地传了出來:“当初成祖爷在时 就封过北元归顺的人 咱们为何不能 退回來说 即便无例在前 今人难道就不能吃蟹了么 俺答來讨封 这是称臣之举 是好事 他这么做 等于给其它人作了榜样 绰罗斯汗、图们札萨克图汗和藏巴汗都在瞧着咱们 咱们该打时 决不能手软 但是他认错了 咱们就该接纳 让他如沐春风 这才是天朝的样子 这才是大国的胸怀 你们兵部的人应该最懂得兵法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策 现在咱们终于有机会可以不战屈人了 你们还坚持要打 是何道理 ”
张居正道:“肃卿兄所言甚是 市井之间 物有贵贱 大家可以坐下來谈价钱 总不至于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大打出手 就算要打 让一点价钱 也比打得两败俱伤要强 铁器的事更简单 要打兵刃 需要好钢铁 做锅具则不必 广州所产的铁质较软 咱们调些卖给他们 也是一样 咱们边备缺的最多的就是马 养马需要场地 需要训练 这都是一大笔开支 拿点棉花布匹换來马 相比之下更为经济 总之还是弊少利多 ”
赵贞吉道:“叔大呀 话不能这么说 鞑靼若无铁 那些弯刀哪里打來的 那些马镫哪里弄來的 只要他们肯做 把刀和马镫都熔掉 还怕沒有锅用吗 未來必是火器天下 与其备那些马 每日供草供料 倒不如多打些大炮火铳 另外 俺答和咱们征战多年 后需是怎么供的 怎么现在就穷了 赵全给他建起板升 有地耕 有粮吃 他缺什么 况且就算他缺这少那 也是咱们锁关锁出了成效 等于扼得他就剩一口气了 这个时候 怎么能松手呢 我看哪……”冯保听这说起來沒完沒了 赶忙推个小缝进來
隆庆偻胸驼背 身裹黄袍 正在龙椅上坐着 脸色蜡油油的 周围大臣们红黑官服罩体 四平八正 好像一块块炭在他眼前煨着 冯保动静不敢弄大 低头溜着边儿走到龙书案前 躬身把信简呈上 小声道:“皇上 云中侯常思豪的呈文 ”
众臣都知道常思豪去了鞑靼 不知这是传來什么消息 因此都停止了说话
只见皇上打开信简瞧着 看完一页 又看一页 眼神像是入进去了 十几页全数看完 凝定着沉了一会儿 把信交给冯保 让他拿下來给众人观看
信在人们手中传递着 隆庆默不作声 直到大家都看过了一遍 这才缓缓说道:“众卿都看见了 朕做过裕王 不是自小养在宫中、不知市井情况的人 民间有句话 叫一处不沾一处迷 边境的事 当然是边臣最清楚 你们之中 哪个像常卿一样到边境、深入鞑靼去看过了 你们和朕一样 身周三丈之外 就沒有真相、全是想像了 争來争去 又有何用 ”
“皇上 ”高拱躬禀道:“鞑靼像只蜘蛛 威胁多数只是一种假想 其实更多是來自内心的恐惧 依臣看 常侯爷信中这话是说对了、说到点子上了 如今俺答就是蜘蛛 咱们应该把它当成蟹一样 搁在嘴里尝尝 ”他扫视着兵部诸臣:“一个强壮的男人 会害怕把几根铁条送给儿童吗 你们心里 真的把这大明当作过天朝吗 但这不怪你们 不怪大家 是因咱们大明积弱 已经力有不支了 ”跟着又回身揖手:“皇上 倘若总是因循守旧 岂非要永远固步自封 如今咱们当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 努力发展农耕、鼓励工商 以富国强兵为大计 重整山河 再树朝纲 在此之前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 那么即便让俺答打得咱们被迫和签 也当忍辱负重 以待眉扬 何况现在是他來主动称臣呢 ”
群臣都沒了声息
隆庆疲惫地合了下眼皮 好像一场大戏在落幕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來 偻胸也微微挺起了些 道:“爱卿说的是 此事就由你拟旨筹办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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