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没面子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九指书魔字数:4344更新时间:24/10/26 20:4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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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守了几天不见动静 便找來徐渭问计
徐渭道:“让张齐來投 不可能经过多人商议 必是徐阶暗中指派 因为这是一个要牺牲掉的人 若是告诉手下党徒 将來还有谁肯为他卖命 所以那些爪牙回去禀报张齐已叛 徐阶也必不会将内情公之于众 相反会对他愈加冷淡 把界限彻底划清 张齐瞧出咱们要‘投名状’ 知道若真下手干办 就是走上险峰 此人名利心重 胆子却小 权衡之下只有缩首忍了 ”这几日他得到京师名医的调理 身体状况好了许多 尤其咳嗽减轻 说话声音也敞亮不少
常思豪点头:“这样一來徐阶的计谋落空 必然别有策划 先生 咱们这回该抢前出手 占得先机才好 ”
秦绝响拿把洒金小扇靠在门边 一边扇风一边冷笑道:“大哥放心 青藤先生是何样人物 必然早有成竹在胸了 先生 您说是不是呢 ”
徐渭对他理也不理 径对常思豪说道:“明天就是徐阶办寿的日子 咱们应该给他送上一份厚礼 ”
秦绝响笑道:“出钱的事儿自然要找我啦 不知先生这厚字要怎么个厚法儿呢 ”
徐渭道:“我想送他两个人 ”常思豪一愣:“人 ”徐渭点头:“徐璠和徐琨 ”秦绝响柳叶眼登时翻起:“不成 这俩人可是我的王牌 ”徐渭道:“不打出去 又算什么王牌 ”秦绝响道:“牌交回庄家手里 又算得上什么打法 ”
徐渭移目轻笑不语
秦绝响连日遭受他的轻蔑 此刻瞧见这副表情更不顺眼 皱眉道:“大哥……”
常思豪一摆手:“别说了 一切按先生说的做 ”
暖儿在独抱楼后厨正学做菜 听说秦绝响归來 便托了盘刚做的拔丝西瓜 嘻滋滋地送來给他尝 上得三楼 就听套间里大吵大骂 手下人在外廊排成两行 谁都不敢进去相劝 暖儿走近 听里面骂的都是“他他妈算老几 ”之类的话 心里也就明白了 她知道秦绝响的脾气 挥手让其它人下去 自己守在外面 直等到屋里动静渐消 这才推门而入 只见屋中一片阴深 四面拉着帘子 惟一一扇亮窗边摆着把太师椅 椅背太高 瞧不见秦绝响的头 只看扶手上有半截小臂 椅背边缘被一方光斗照亮 在地毯上拉出半明半暗的长影
秦绝响知道别人不敢进來 眉眼不睁地抬了抬手
暖儿会意 颠步前掠 乖顺地倒进他怀里 用小银叉扎起一块西瓜送到他嘴边:“天热火气大 尝尝我做的西瓜吧 ”
秦绝响闻着熟悉的发丝香气 懒懒地一手拢着她腰肢 一只手轻车熟路地伸进她怀里 **把玩一阵 舒气叹道:“又长大了呢 ”暖儿脸蛋红红地:“谁让你总是揉它 ”将西瓜凑近去 秦绝响张口吃了 眼皮撩起 目光里却毫无快意 这半年來暖儿身材发育得愈发诱人 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眼瞧要超过自己 而自己却仍是原來那副样子 想來想去 一定是那“王十白青牛涌劲”的缘故
当初郑盟主曾言说 王十白青牛涌劲入门第一步即要燃天癸 消耗的是先天发育的生机 女子十四 男子十六岁方可练习 否则与龙骨长短劲一样会落得相同的结果 就是会导致发育停止 无法长高 自己当初还以为是托辞 不想竟是真的 最近尝试着停练观察 可是这劲只有一个动势 练上之后举手抬足都带着意思 抛都抛不掉 这才明白:上乘武功不仅仅是在格斗时才起作用 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种动作模式 能使人的一举一动都更轻松舒适 人开始是照规矩练习 渐渐的 规矩成了习惯 便不再是人练拳 而是拳练人 因此行走坐卧都能使人的功力加深 想要弃之不用却难 就像小孩学会了走 再翻回去用爬的方式 便觉别扭之极 然而诸剑身死 修剑堂典籍又被自己焚烧一空 如今想要查一查解决办法都沒可能了 其实若是一直保持着童形 自己倒不在乎 问題是以后纵然把馨律追回來 自己这副模样始终无法与她般配 那可如何是好
暖儿哪知他在想什么 问道:“你又和那怪先生斗气了 ”秦绝响道:“哼 他也配 ”暖儿道:“我知道了 你是气常大哥待别人比待你亲 ”秦绝响道:“气 我干什么要气 人心应无所住 念旧本身就是一种错了 ”
这句“应无所住”出自金刚经 这些日他常挂嘴边 暖儿早听得惯了 心里却仍是酸溜溜的 知道他得闲就翻一翻佛经 其实是在想念馨律 低头说了声:“念旧也沒什么不好呀 ”轻轻把瓜盘放在桌上
屋里一时变得安静 阳光透窗而來 照得两人身上焦亮暖煦 衣色生芒 暖儿见秦绝响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 环臂勾住他颈子道:“响儿哥哥 咱们去云梦山玩玩吧 ”秦绝响皱眉:“我忙得很 哪有功夫陪你玩 ”暖儿道:“你哪有忙 盟里和秦家的事 有我爹爹和贾伯、许伯、白叔、小蔡哥他们打理 你根本都不用过问的 ”秦绝响道:“他们打理他们的事 我是官身子 你不知道么 ”暖儿嘟嘴道:“官身又怎么了 人家也只当你是小孩 又不派你什么差事 ”秦绝响眼睛一立:“你说什么 ”暖儿一噤之下忽觉天地陡转 身子被震起來打旋飞出 “咚”一声撞到窗棱 扑倒在地下
秦绝响本无意伤她 但火起时身上便不由自主地使出了王十白青牛涌劲 有心去扶 想到这功夫犹如冤魂缠腿挥之不去 心里不由得又一阵烦躁 拍案骂道:“你他妈算老几 也敢瞧不起我 老子爱干什么干什么 从小到大 就沒人管得了我 ”
门外响起人声:“总理事 人已带到 ”
秦绝响气鼓鼓地甩手:“老子逮的人 凭什么说放就放 给我押回去 ”门外武士押着头套黑布袋的徐璠和徐琨 一时比他俩还摸不着头脑 答应一声要走 秦绝响忽然眼睛一弯 急急唤住 心里冒出一股坏水來 暗想:“什么青藤绿藤 东南第一军师 屁用不管 大哥拿你当个宝 你他妈就拿腔作调 当老子是生瓜蛋、小娃子 这回老子就玩手绝的 让你瞧瞧天魔神尊的手段 ”
他心中盘算着细节 越想越乐 扎起块西瓜搁进嘴里 嚼得汁水横流 越发觉得甘美异常 忽然发现暖儿在旁扶地揉腰 小嘴嘟着两腮起鼓 好像只憋着泡不肯吹的金鱼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转过天正是徐阶大寿之期 徐府里外张灯结彩 上下更换新衣 仆从往來穿梭接引 一派洋洋喜气
张齐这两日憋闷得紧 被冷落许久后忽蒙阁老委用 本來喜出望外 却不想是这么个怪差 要想把事给阁老办好 就得接近常思豪取得其信任 可是要取得信任 又要翻过头來告徐阁老 想來想去 觉得侯爷这“投名状”实在难取 还是跟着阁老 更为稳妥一些 如今赶上阁老办寿 自然要表示表示
他好容易从夫人那求出來五两银子 又偷偷找人借了五两 到银号换成十两一锭的锞子用手绢包了 穿上头三天就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官服 揣上银子 赶往拜寿 來至徐府外街 只见各色轿子插满巷口 前面到贺官员犹如成团蚂蚁拥挤不动 他知道大官手底下的轿夫也不好惹 陪笑容商量着好容易扒开轿阵钻进來 正一挪一蹭地往前挨 却忽然听见有人喊:“礼部沙大人 玉狮子一对 珍珠玛瑙手串一副……”仔细瞧去 这才发现徐府管家早派下人來坐在门房边 所有礼单唱接唱收 左一位某大人“纹银五百两 锦缎二十匹 玉镯十对 ”右一位某大人“纹银八百两 明珠十串 金猪一头 ”贺寿的官员们交上礼单 也不即刻走远 在庭院里三五成群地围拢谈笑 听听别人送的什么 相互攀比
张齐在袖中捏着这手帕包的十两银子 往前走不是 往后退也不是 只听身边有些小官低声闲聊 说道:“往年阁老办寿 也沒唱接唱收 今年不知是怎么了呢 ”有知情的便道:“阁老身子一直不大爽利 只怕也照不到底下这些事了 ”周围就有人会心地笑了起來 一人道:“唉 咱这小门小户的比不得人家 待会儿就腆着脸往里进吧 ”另一人道:“孙年兄 您上多少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 道:“唉 拿不出手啊 ”张齐以为是一两 心里登时敞亮不少 却听另一人窃笑道:“哎哟 那可也不少了 我是六十六两 凑个吉利 ”张齐听得正自难受 忽然身后乱了起來 有人喊道:“哎哟 这不是邹大人吗 是邹大人到了 让一让 让一让 请邹大人先进 ”
街口外轿子哗然四散 一匹高头大马昂然挤入 张齐被人拥着退到路边 只见蹄声止处一人正从马上翻身而下 五尺身材 细眉凤目 透着精干 官靴上浮浮绒绒蒙了不少灰尘 张齐一见心头透亮 暗道这不是我的老同僚邹应龙吗 当初和自己的关系还很不错 此人原也是个小小御史 后來在徐阁老授意下第一个上疏弹劾严嵩 倒严之役 他可算是居功甚伟 去年放出去以副都御史总理江西、江南盐屯 政绩斐然 沒想到这大老远的 他也赶回京师來给阁老拜寿了
张齐知他是徐阁老的心腹 给自己递句好话便有大用 赶忙连扒带挤奋力前拥 跳脚摇手召唤道:“云卿 云卿 ”
周围官员也都晓得邹应龙的根底 知道倒严之后他虽沒有额外加官进爵 不过是因徐阁老怕落人口实 特以雪藏方式掩人耳目而已 去年外放出去 想必狠捞了一笔 大得实惠 于是纷纷上前施礼献笑 希望套近关系 张齐身单体薄 被挤得左歪右斜 不留神脚下绊蒜跌了个跤 抬头看时 只觉满眼都是深缎子裹圆的官屁股和官靴底 好像马棚炸窝 正集体撩蹶子 人声如此嘈乱 人家邹应龙哪还瞧得见自己 他赶忙爬起來 上面挤不过去 便在底下扒着腿往前钻 免不得连踢带踩挨了好几脚
邹应龙面带微笑向两边拱着手 穿过人群 到桌前将礼单呈上 管事的将下人挥去 陪笑亲自來记帐 高声唱收道:“副都御史邹大人 高安腐竹两板 江西小菜一坛 庐山云雾茶十两 黎川干蘑菇半斤 ”
徐三公子笑着从里迎了出來:“哎呀 云卿兄 你这大老远的能回來一趟就不容易了 还带什么东西啊 ”
他身形瘦下來 面目也与往日有了天壤之别 邹应龙乍一看还沒认出來 愣了一愣忙揖手道:“一点土特产 不成敬意 给阁老尝个新鲜罢了 ”话尤未了 身后张齐从人腿中间挤出來 用力过猛 “吭哧”一声抢在地上來了个狗啃屎 袖中银子落地脱绢而出 骨碌碌穿过桌腿 滚到管事的脚下
张齐手膝并用去追银子 爬到中途 忽然感觉周遭一片安静 侧头看时 所有人停止了说话 围成一圈正朝自己望來 他保持着单手前伸、脖子后拧、两膝一前一后、臀部撅高的样子 僵在那里 一身脚印 满面通红
管事的往地上瞄了一眼 身板拔得溜直 唱收道:“御史张齐 手绢一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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