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催眠3

    【1】

    曲形的蓝色玻璃从路的一头开始，在头顶拉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再接上路的另一头，整个空间都是幽蓝色的海，头顶不时地有大型鱼类游过，经过的孩子都高兴地蹦起来。

    接近玻璃时，可以清晰地看见海里的一切小鱼群、河豚、小丑鱼，还有捕食它们的海豹也会调皮的给玻璃外的小朋友们打招呼。

    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钢化玻璃的另一头一闪而过，小朋友们尖叫起来，不是因为害怕。

    潜水员骑在海豹的背上，时而和海豹相拥，时而与海豹共舞，甚至和它握手、“对话”，潜水员显得在水中显得那么的自在，仿佛就是生存在海里的生物一样。

    最后这场舞蹈以潜水员和海豹同时挥手说“拜拜”为结束。

    小朋友们意欲未尽地拉着家长的袖子说我也想和小海豹一起跳舞。家长们笑着摸摸小朋友的脑袋，等你长大了一点之后，就可以进去和小海豹一起跳舞了。

    【2】

    我看的有些出神，在刚刚的舞蹈中，舞者在水中留下了大量的气泡，他们离去之后，这些气泡才缓缓地上升，终究会消失在水中，回归水面。

    和潜水员一样，他只是给小朋友们表演个节目而已，即使与海豹再有默契，即使他装扮的再像海里的生物，他也终究是要脱下他的氧气罩，回归水面的。

    人总是善于伪装自己，一些商人善于伪装自己的小气，对外表现得落落大方；一些工人善于伪装自己的劳累，对外表现的身强体壮；一些人类善于伪装自己的内心险恶，对外表现得自己心地善良……但有什么用呢，这些人还是会和着水中的气泡一样，追究还是会回归本质的，你伪装不了自己。

    那些人每天伪装着自己的眼泪，对外表现得无忧无虑，听起来也真可怜。

    【3】

    “去试试吗？看上去挺好玩儿的。”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余光看见他站在我身旁，同样怔怔地看着水中世界。

    “什么？潜水吗？”我扭头看着她，问。

    她的手拉着小女孩，小女孩无知的眼神四处张望，像一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鹿，需要鹿妈妈紧紧的盯着她，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新鲜事物吸引走一样。

    “我要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会进去耍耍。”母亲还是看着水中的生物，目不转睛地。

    “好啊，我只是感觉这太像小孩子玩儿的东西了。”我微笑。

    “怎么会，小孩子是不能玩儿这种东西的，你的年龄刚合适。”

    【4】

    队伍可能有几十米那么长，一个人半小时的话，等到的人也都闭馆了。

    很多家长一脸无奈的表情，身边的孩子却满怀期待，时不时地探头向前面望一眼，也一点儿不像大人那么焦虑。

    我们三个人从一个通道直接走到最前面去了。

    通道末尾站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靠近时，他双手和母亲握手，脸上带着很疲惫但一点不懈怠的微笑，“莫夫人您来了。”

    我跟在母亲的身后，扫了一眼男人的胸卡——“唐经理”。

    “咱们的这个人流量实在是太大了，这个教导人员每天回家都要虚脱了，要不是公司规定的全勤金额诱人啊，估计请假的比比皆是了。”唐经理大步带路，嘴里的意思也是在抱怨工作人员的辛苦。

    “可以再招啊。”母亲简单地回答。

    唐经理不失礼貌的笑笑，“哎呀这年头，这个工作的要求太高，还真是难找的很。”

    “这是馆里最好的辅导员，张老师。”唐经理拍拍辅导员健硕饱满的肌肉，语气骄傲。

    “莫夫人好。”辅导员没有和母亲握手，只是微微鞠了一躬。

    “莫非就拜托你了，带他好好玩儿玩儿。”母亲对辅导员微笑，轻声说。

    辅导员忽然拘束地吞了口口水，“好的！”

    【5】

    我换上潜水装，听了辅导员十五分钟的安全知识什么的，就跟着他到入口去了。

    除了刚开始的呼吸不畅，其他的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就完全适应了。

    母亲站在我刚刚站的地方，我不算费劲地向她的方向游过去，她看着我微笑，女孩也高兴得用手掌去碰玻璃。

    我挥手给她们打招呼，向鱼一样游向母亲头顶上的玻璃，鱼群擦着我的腰间游过，更小的小鱼会好奇似的围绕在我身边。

    母亲笑得更开朗了，她仰望着我，我在水中看她，她的身体被波纹扭曲成裙子的颜色，女孩开心的跳着。

    在潜水服的束缚下，我的呼吸声格外的清晰，甚至心跳声，每一声，都那么清脆。

    砰，砰，砰……

    【6】

    疼痛感……

    疲惫……

    浑身上下像是有千万只剧蚁在我的浑身上下，在我的内脏，在我的骨缝间，在我的大脑内撵咬，只要稍微一动弹，就会疼得昏过去的感觉。

    脑袋里面嗡嗡的响，视野里的一切都被分成了两分，无法聚焦的眼神使这些物体看起来漂浮不定，好像有一种声音在脑袋里面回响。

    他声音平稳，磁性，毫无波澜。

    “你在想什么？”

    “心跳，苹果，图案，水，毒品,香烟……”

    “你在想什么？”

    “我没事，我很好。”

    “谁在给我讲话？谁在讲话？”

    有人在窃窃私语，像几千只蛹虫堆积在一起，坚硬的外壳产生摩擦，听上去让人牙酸。

    【7】

    我睁开血红的眼睛，好像稍微使劲就能挤出血液一样。

    黑烟，哭泣，玻璃碎片，尸体，血液，鱼群尸体……

    记忆的最后一刻停留在滚烫、火海，以及——爆炸。

    你是谁？

    我认识你吗？

    头好痛……

    哥！

    女孩的声音。

    有人在绝望的嘶吼一般，吼得人脑袋仁疼。

    我颤巍巍地爬地来，明显的感觉到肋骨已经折断，地上的水是黑色的，散发着一股鱼腥味、焦味，还有硝烟的味道。

    【8】

    “哥！”远处的小女孩哭着大叫，我下意识地扭头，一个名字从我的脑中闪过。

    “莫允”。

    大脑的神经忽然紧张起来，女孩儿坐在残堆中，看着我哭泣。

    我慌了，彻底慌了。

    怎么回事儿？

    “妈呢！！”我咆哮，干涸的嘴角裂出血珠。

    我身上有很多地方的骨折，但因为潜水衣的紧身状态，衣物将我的器官与骨骼保持着不错位，每走一步，肺里都会灌满一次血，以至于呼吸时，吐出的全部都是血。

    “我不知道！不知道！”女孩张着嘴大哭，他的脸上全部都是玻璃渣，嵌在肉里，她能做的，就只是张着嘴大哭，可越哭，脸上的伤口就张的越开，露出黑色的血洞，“好疼！哥！”

    女孩哭着，用手去摸自己的脸，一颗颗玻璃渣掉落下来，更多的血涌出。

    “你别动！别摸！”我竭尽全力地大吼，这一幕实在吓人，我不自觉地流出眼泪，蹒跚地跑向莫允。

    “好疼！”莫允哇哇地大哭，哭的人心里难受。

    “别哭！别哭！”我束手无措地蹲在她面前，来自心底的恐惧，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别怕，哥带你出去，咱马上就出去！”

    我扶起莫允，鼻子里一阵巨腥味，血流了出来。

    馆的更里面传出某人的呼救，仔细听，是更多人，更多游客，有人哭泣、有人大喊、有人咳嗽。

    “妈呢？妈是不是在里面？”

    “不知道啊！”现在这个时刻，莫允的说话方式基本上都是靠哭着喊出来了，我也疼得直流眼泪，但旁边有人比我还要害怕，我不能哭出声，她依靠的是我，我如果崩溃，那么她就感觉这个世界都已经没有人能够保护她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分钟！我去救妈！”我踉跄了几步，朝着反方向跑，莫允面朝门口，她可以先出去，但我必须要进去找那个把我送进水里，保住了我命的人。

    “哥我怕！哥！我怕！你去哪儿！”莫允扭过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就是哭着，我擦干眼泪，回了一句“等我”。

    时间放慢，我的那句“等我”的“我”字，被淹没在爆炸声中，来自门口的爆炸。

    我被烈火推了出去。

    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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