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梦4

    【1】

    “我得去看心理医生。”我边打开电脑边说。

    “那也等天亮啊？”顾珞的语气肯定也觉得我的行为奇怪，“现在才三点多。”

    “你再睡会儿吧，我不能睡觉。”我说，“这两天越睡觉就越累，感觉在我睡觉的时候……就已经干了很多事情。”

    【2】

    我在网页搜索关键词“为什么总会感觉某一幕似曾相识？”

    搜索中出现了“相关结果约为84400个”，有很多标题，比如“生理现象：心理揭秘‘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再比如“这是Deja-vu现象。中文译为‘既视感，指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事某刻中经历过一样……’”；再比如“人们有时总会碰到某个场景，某些事，好像发生过、梦到过，这如何解释？”

    我点了第三个标题进去。

    解释一：这世上有一个机构专门收集各种被人们遗忘的记忆，男女老幼都有。等积攒到这些记忆足够制成完整的一生，就把这些记忆注射到一个婴儿体内。之后，婴儿慢慢长大，于是就出现了这种状况，很多地方没去过，但却非常熟悉；有些人没见过，但好像认识了很久，甚至你可以预测到对方姓什么。这就是大脑里反射的所谓回忆，其实是别人遗忘的记忆。貌似器官移植后，记忆也可以移植。

    刚读完第一个我就停下了，这是什么解释？这世界上还有这种组织？这简直是摧毁我世界观的信息。

    我抱着脑袋，回想刚刚顾珞递给我药的动作，我盯着她很久，但总是不记得要说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

    我将指甲掐进自己的手掌肉里，努力让自己想起什么，但越使劲，越是注意力分散。

    一直到我想要放弃的那么零点零几秒，像是有什么声音的碎片一样，在我的脑袋闪现。

    水就在你手上啊……

    我忘了……

    你刚说过了……

    刚说过了……

    又有一个色散般的视野，“凌晨3:22。”

    【3】

    解释二：日本和英国的科学站做过一个测试，叫大脑放映机。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人的大脑好像一部电影放映机。这部放映机从你一出生开始一直放映到生命结束，但是中途也会出现断片现象，在这时候，大脑就会自动补充一些记忆去填补这个黑场，有时候这个记忆是以前的，有时候这个记忆会是以后发生的，这就造成了这种现象。也就是说，之后的记忆被提前了。

    “之后的记忆被提前了……”我嘴里念叨着，然后又重新看向文章的前一句，“有时候这个记忆是以前的，有时候这个记忆是以后发生的。”

    如果根据薛定谔的实验来讲的话，这个说法是相冲突的，人只能够回想以前，而不能预知以后，谁也猜不准薛定谔的箱子里的那只猫是死是活，因为未来是无法被预知的。

    我开始怀疑这些文章的准确性。

    但还是继续读了下去。

    解释三：

    印象：研究人员认为这可能是某个印象早已潜藏在做梦者的潜意识里，然后偶然再在梦里显现出来，也有些研究指出这种现象和另一种超越时空的潜意识有关。另一方面，有些大脑活动研究专家指出这种现象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大脑某半边处理讯息的速度稍微快过另半边所造成的。

    大脑模拟：在梦中会出现特定的故事和情节，也会同时对你想象中所有人和物的时间线进行模拟，预测出最符合实际的时间线和故事结束的路线，如果这种模拟是在模拟未来或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这种出现的模拟又叫做预知梦。

    【4】

    “那……你觉得你是哪一种？”心理医生喝了口茶。

    “我？我不相信那些文章的。”我舔了舔嘴唇。

    “那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完整地看下来以至于都可以叙述一遍给我听？”

    “我记得比较清楚罢了。”我说，“如果真的说的话我感觉那条‘印象’和我很相似。”

    “你经常做梦吗？”心理医生问，“感觉梦，和现实越来越相近了？”

    我的瞳孔忽然放大，“对！”

    “有时候感觉梦里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然后还以为在做梦，然后大脑不自觉地忽略了某一段，当你意识到自己是醒着的时候，刚刚那一段就已经记不清了？”

    “对！对！”我感觉心理医生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激动得把手放上了桌子。

    “梦里会经常有你不认识的人跟你讲话，是美梦的时候那个人就是绝世美貌，噩梦的时候就是百拙千丑？”心理医生说着，拿起了笔，“我大概知道了。”

    犹豫了一会儿。

    “努力回想的话会有想起来的片段。”我深吸了一口气，说。

    心理医生漠然停笔，好像被什么僵住了一样。

    “我建议你去找催眠师。”

    “为什么？我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催眠师也是心理医生，只不过他治疗的深度是我们不能达到的，你的问题，不仅仅是心理医生就可以发现根源的。”

    “我这儿有一位催眠大师的名片，一般人找不上她。”医生递出一张很精致的名片。

    【5】

    “怎么说的。”顾珞一直在门口等我。

    “让我去找催眠师。”

    “催眠师？”

    “也是正当职业吧？”

    “是。”顾珞说，“但还是会有危险，要是窥视到你别的东西，会变成把柄。”

    “我能有什么把柄给他窥视。”我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傻姑娘。”

    “等我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嗯。”顾珞点点头。

    洗手时，镜子里的人委实自己都已经快要认不出了。

    虚弱，苍白，凌乱。

    我捋了捋头发，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不尽人事，却慢慢地愣了住。

    “你要去找催眠师？”我说。

    “试图找到我吗？”我说。

    “如果这样的话，希望你能够成功。”我继续说。

    镜子里的人眼神呆滞，像是个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怪物，脸上透露着某种杀气，对某些东西的厌恶。

    越看，这个人就越来越陌生，仿佛五官都在转移变化，变成自己根本认不出的样子。

    眉心隐隐的阵痛。

    忽然鼻尖一痒，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what you doing bro！”一位年轻的黑人从卫生隔间中出来，对着我大喊。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在乱叫什么，扭头看向镜子时——全部都是血。

    那些血滴分散在几乎整面镜子，正在缓慢地往下爬动。

    【6】

    这时顾珞冲了进来。

    “Hey asian girl，This is the men'stoilet.（嘿亚洲妞，这儿是男厕）”黑人调侃的语气说，但顾珞没有理他。

    我用手支撑着身体尽量不让自己倒下，现在不是八年前了，大家都不是小孩了，顾珞如今可不能像八年前那样将你背起来。

    血像是水龙头中的水一样往外流，不管怎么样堵，都没用。

    我气管中一阵阵的甜腻的味道，血腥味让我难受得想要吐。

    “Is this your boyfriend?（这是你男朋友）”黑人撇着嘴，“Pitif……（真可li……）”

    黑人的“Pitiful（可怜的；可悲的）”最后辅音节还未完全发出声时，顾珞手上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从而让他闭嘴，她紧紧地盯着黑人的眼睛，平稳的呼吸吐在黑人的脖子上。

    我一手掏药，一手把水龙头打开。

    “All right,Hot girl.”黑人横移慢走，渐渐移开顾珞的攻击范围，但顾珞狮子般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直到他消失在顾珞的视野。

    【7】

    “怎么回事儿？”

    “打喷嚏，正好遇上流鼻血。”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真谢谢你啊。”

    “什么话。”顾珞低低声音说，“我的人生都是你给的，谢谢的不会是你。”

    我笑了笑。

    我，和顾珞，是脱离了家族群的水母，两个人相依为命地，漫无目的地在寒冷、孤傲、黑暗的大海中游动，需要休息时，一个人休息，一个人放风。遇到危险了，就掏出武器去电它，狠狠地电它，不管是谁。

    就算来的是鲨鱼，不电死，也毒死它。

    【8】

    我们开了很久的车来到一家私人别墅，旁边是农场，除了农场外，这一整片区域，都没有住户。

    顾珞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竟然是一张华裔面孔。

    女人穿着藏青色的连衣裙，却戴着纯黑色的棒球帽，闪闪的耳坠摇晃着。

    “中国人？”女人也是一脸诧异，旋即很好看的笑起来。

    “莫非。”我伸出手。

    “你好，李珍。”女人说着看向顾珞，“我接预约电话的时候听着是伊萨卡本土的口音啊！”

    “您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也很诧异华裔居然可以在美国可以有私人领土，“入乡随俗吧可能是。”

    “对这是我的私人住所。”

    我们进到李珍的家中，简直就是上上流层人物住的地方。

    “女生叫什么名字？”李珍问。

    “顾珞。”我回答。

    “好的，需要治疗的是你吧？”李珍对我微笑。

    “是的。”

    “那这两天就暂时住在我家吧，我家也住得下。”

    “那就不麻烦了。”我晃了晃手上的钥匙，“还是要回去住的，毕竟有时候一些必要的事要在家里做。”

    “好的好的。”李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却忽然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

    “我说的是吃药要在家里！”

    “我也没说别的啊。”李珍笑说着，打开灯，是暖黄色的灯，把整个欧式的室内格局打成了一种朦胧迷离的气息。

    “那既然晚上要回家，就赶紧开始吧。”李珍示意我在单人沙发处坐下，“女生随意，哪儿都可以坐。”

    【9】

    “我需要你百分百地信任我。”李珍坐在我面前，把手放在我的腿上，瞬间一股暖流，像是有魔力一样。

    “嗯。”我点点头。

    “闭眼。”

    “看过《催眠大师》吗？”

    我点点头。

    “很多轻描淡写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现在我需要你将身体的全部重量放松在沙发上，你会觉得它很舒服，很舒服。”

    一声响亮的响指。

    这是顾珞见过最快的催眠方式，仅仅三句话，甚至都没有用上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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