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大地之母

    世界翻滚了一会儿，终将归于平静。格莉森达吃了一嘴的泥土，只感觉脸上湿湿的，头晕脑胀，难以睁眼。她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貌似失足掉进了一个巨洞之中，并且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未做抵抗，只是任由身体向下坠去。

    那种促使她不做抵抗的力量是什么？她不清楚，好像是尼索的话击碎了她心中的一些东西，却又树立起了更坚固的墙壁。

    摔落并没有给格莉森达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样程度的撞击几乎没办法让她刮破一点皮。泥和石灰岩制作的墙壁又软又湿，还没有凸起的硬岩石。只要摔落下去的人是一个实力不算太差，能够运用体内的气的战士，就可以借助坑坑洼洼的墙壁撑住自己，保护身体。

    等她清醒之后，她开始观察自身所处的位置。这是一处深幽的地下洞窟，向上望去，已然看不见日曦。但这里却长满了紫色的发光菌菇，竟然能够使格莉森达勉强认清了前方的大致景象。空气里弥漫着湿泥和霉菌的味道，远处的黑暗当中，除了紫色诡异光芒，就只剩下隐隐约约浮现在眼前的交错地下通道。格莉森达只是稍微抬了一下腿，就感觉到鞋底黏黏的。

    阴冷的风从高处吹来。至少这里没有窒息的危险。四周只有她一个人，但是她却有一种被人监视的不快之感。

    “尼索！”

    格莉森达轻声呼唤了一下，接着又提高嗓门喊了一句，除了回声传来之外无人应答。这时，她的恐惧感再次窜了上来，一股凉意爬上了她的肩头，冷得让她直打了个寒颤。

    紫色的发光菌菇爬满墙壁，由泥和石块构成的地下迷宫错综复杂。格莉森达随便找了个方向，钻进了几条隧道当中，立刻就有些晕头转向。循着微微的光芒，他忽然看见有影子闪过。

    “尼索？”

    她才说了这一句，就立刻打发了刚刚那个念头——如此诡异又庞大的影子，分明不是人形生物所能够制造出来的。格莉森达想到了自己在地面上所将要去的地方，心中便将现在所处的地区猜到了十之八九。她握住自己的雷鸣剑，微微的电流涌过剑柄触碰她的肌肤，给了她一点勇气。

    格莉森达向后退去，右脚忽然碰到了一处触感和刚刚完全不同的地方。一道轻微的，像是各种恶心生物混合在一起蠕动的声音传来。格莉森达暗暗说了一句不好，回过头，发现自己右脚刚好踩在一个长着红色斑纹的莫麦克卵上。有红黄相间的粘液从中流出。

    “嘶～”

    坚硬物体摩擦和内脏搅动的恶心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使格莉森达浑身寒毛倒竖，巨大的危机感席卷全身。她感觉有一个庞然大物正伺机而行，就要触碰到她的身体了。如果丹苏尔法师站在这里，会立刻看见她皮肤上的魔法符文在一瞬间发出了比星辰还要刺眼的强烈光芒，而她身后的那只可怜的莫麦克在还未发起进攻之时，就立刻被强大的电光吞噬了全身，成为了一堆焦黑的炭。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无数双鲜红的眼睛带着饥渴的眼神朝着她的方向看去。一个巨大的，无法远眺至尽头的地下洞窟赫然映入格莉森达的眼帘。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后越来越接近，越来越密集的沙沙声使她明白，自己除了一战别无他选。她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双手持握，小声呢喃道：

    “雷鸣剑，出击……”

    “嗞……”

    细微的电流从四周聚集，逐渐形成了势不可挡的雷霆。这雷霆代替了发光菌菇和成千上万只莫麦克的眼睛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划破浑浊的空气，刹那间点亮了黑暗的洞穴，在不计其数的恐怖生物群中斩出了一道颤动的裂缝。

    “呼！呼！”

    几团火焰从黑暗中划过，目标非常明确地指向格莉森达。她在急速的攻击中，见到了发射这些火焰的生物——一些长着红色鳞片，体型稍小的另类巨型蚂蚁。它们的嘴时张时合，从喉咙里凝缩起一团团火球喷射而出。那些燃烧着红色火焰的东西一触碰到墙壁就会立刻爆炸。虽然那些火球的速度远没有达到能够使格莉森达躲闪不及的程度，但是这仍然严重干扰了她寻找解围方法的机会。

    “一闪……二闪……电弧斩……”

    各种各样现场编制的招式名字都被用上了，可格莉森达却难以突破重重阻拦，去挨个击杀那些火焰莫麦克。这些狡猾的精英零散地分布在巨大洞穴的四周，身旁都有一群体型更加庞大，外壳更加坚硬的普通莫麦克守卫。并且每当格莉森达俯冲下来时，总会有一波又一波杀不完的巨型蚂蚁如潮水般地涌现，阻挡她的去路。

    现在场上的局势已经很清晰了：这些杀不尽的丑恶生物是想用极为庞大的数量将格莉森达拖垮在这里。她踏着垂直的岩壁，借着惯性逃到了一个孤立的石头平台上，望着无数只莫麦克踏着同伴的尸体朝自己聚拢，一时间竟然忘了行动。

    她握剑的双手有些发软。因为剧烈的运动，她极强的身体素质也有一些吃不消。洞穴四周出现大量焦黑裂缝和碎石坑洞，那都是格莉森达在进攻时制造出来的。但这些沟壑也注定会被填平。待到莫麦克耗尽了她的力量，便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在如此偏僻而无人知晓的地方丧命。

    这个时候，她立刻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而原始的恐惧再次出现。这种如临大敌的威压感，她即便是在面对默西亚的千军万马时也未曾有过。有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伊诺里沙漠。300名迷雾猎人从山丘上俯冲而下，300头凶猛的剑齿虎一瞬间打乱了上万名默西亚军团士兵的阵型，取得了扭转战局的巨大功效。在伊尔玛瑞援军的正后方，由12名高阶守护骑士组成的方阵对着整场战局冷眼旁观。从容站在12人之中，左手持盾，右手握着流星锤，身披极其沉重十字铠甲，全身金光闪闪的圣骑士，正用着隐藏在战盔里的金色眼眸，注视着自己。

    格莉森达想起了他。那是战士公会最强王牌之一，排名第四的“”圣骑士”庇拉瑟尔。

    不，我怎么会在那场战斗中见到他？

    格莉森达大脑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窥探到自己的心房一样浑身不自在。她猛然回想起，在伊诺里战役之中，她并未前往前线，更不会亲眼看见伊尔马瑞的援军出现，以及指挥他们的圣骑士庇拉瑟尔注视着自己。那些记忆她从未拥有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阿扎的元素戒指仍然带给她的手指以温凉的触感，一种神秘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之内，一下子驱散了刚刚仿佛意识被人入侵的不快之感。

    “嗖！”

    一枚巨大的火球径直朝着她的面颊飞冲过来，格莉森达瞳孔猛地一缩，腾空向后退到墙上。但巨大的热浪和凶猛的火焰还是扑在她的身上，烧毁了她斗篷的胸前部分，露出了紧身蓝钢盔甲。

    自己的身体像是从戒指中汲取了力量，但她对吸取力量这件事情并不能担保。她所停留的那块凸出的岩石已经寸寸碎裂，眼看着自己就要坠入无数只莫麦克堆积起来的黑色巨浪之中，她的双眼忽然焕发出了比以往更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的光芒。格莉森达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在如此空旷的地下洞穴中面面对敌人，唯一可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处莫麦克难以攀登而上的小道，发挥自己体积小的优势。只有在一个狭窄的空间之内，一道闪电才会拥有横扫一切的力量。

    四周漆黑一片。

    格莉森达借着最后一处落脚点向上腾空一跃，将剑尖向前指去，轻喝一声：

    “雷暴，裁决！”

    无数道细而分散的电流爬满巨大洞窟的穹顶，倾刻之间照亮了肉眼可及的岩石天空。在一些霉菌和石灰岩堆积起的凸石中，隐藏着一个离她最近的向上通道。但因跳跃而产生的惯性已经逐渐消失，她无法从那洞口离开。

    一枚火球又从地下喷射而出。

    格莉森达微微眯眼，轻轻侧过身子，把剑横在胸前，剑锋立刻闪出蓝白色的刺眼电光。

    “雷暴，雷盾……”

    一个由密密麻麻细小电流所编织而成的电网挡在她的身前。她调整好角度，任由火球在自己面前爆炸。

    “轰！”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的身体向上掀去。格莉森达把剑狠狠地插在洞窟的石缝之中，伸出一只手握住向上的小洞窟的边缘，将手指嵌在碎石里，并把自己送上了另一片狭窄的漆黑之中。

    她向上攀爬了许久，直至身下的莫麦克的嘶鸣声已经逐渐远去，这才终于走到了尽头。这是一处呈现90°弯的拐角，越过这里，格莉森达终于不需要再做什么引体向上运动，只需要无视地心引力，借着发光菌菇的微光向前探索就可以了。

    通道愈来愈宽敞，发光菌菇也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湿粘的泥土味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隧道之中，在柔软泥土的包裹之下，不计其数的莫麦克卵爬满这一片诡异的区域。

    整个坑洞一下子豁然开朗。

    一处像是人类心脏般的地穴出现了。许多条血管一样的通道在这里汇聚，一堆斑斓的莫麦克卵铺在这里，时不时有微弱的声响从中传出。紫色的菌菇上渗出荧光粉末，它们飘在空中，构成一副黑暗又奇幻的画像。

    但在这里，只有一件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一些烂木和泥土搭成的，只能容下几个人的小凹处里，蜷缩着一个体型更大，外壳上长满蓝青色霉菌和白色绒毛的莫麦克。它的一部分埋在土里，伸出来的上半身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多到数不过来的眼睛都看向格莉森达，否则她真的有可能把它当成死物。

    “迷失的可怜人呐……”它转动无数只昏沉的眼，微微动了动嘴，竟然开口说出了话“迷失的，可怜的人呐……让我看看你……不，你做不到……等到你的实力已经强到可以拥有一块黑色碎片的时候，再来与我谈话……”

    “你……”格莉森达脊背发凉。在这衰老的莫麦克里，她凭着敏锐的战斗感知，嗅到了一丝奇特的威压。“你是人是虫？”

    无数只昏沉的眼闭上了。

    “没有人和你说过我吗……那你从何而来？孩子……我是大地的母亲，是你脚下土地的孕育者……在你面前的，乃是一位千万年都没有见过日光的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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