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神的墓穴（六）

    银白色的细长权杖，和闪烁着蓝光和神圣光辉的长剑，每触碰一次诡异幽暗透明的身影，都能将这虚无的存在化成碎片。幽灵的无形之利刃划出残影，能轻松地割开一切有实体有生命的物质，但却会随着它们主人的消失而瞬间破碎。

    当第一个幽灵无视了墙壁的阻挡，直接握着虚无短剑朝着米哈伊尔冲过来的时候，米哈伊尔还想着自己的武器能够切碎他们的身体。可是正如人的脚无法剁碎人的影子一般，那把剑轻飘飘地穿过了幽灵的身影，而自己的右手手臂就被划出了一道冒着黑色雾气，不断疼痛的伤口。

    “用圣水涂抹在剑上……”海尔格从自己的空间储物室中拿出了一个银白色的玻璃瓶，丢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米哈伊尔的手上。接着她握住自己的权杖，念了几句祈祷的话语，米哈伊尔的右手手臂上的伤口便很快愈合了起来。

    米哈伊尔退后两步，闪过了那个幽灵的攻击。海尔格再次念了几句《月亮经》当中的文字，接着以丝毫不亚于米哈伊尔挥剑的速度，挥出了自己的权杖，那权杖的杖尖一触碰到那个不可触及之物的表面的时候，诡异幽灵就忽然发出了尖细的惨叫声，随后身体寸寸崩裂，落在地上化成了闪着光芒的碎末。

    米哈伊尔打开银白色玻璃瓶的瓶塞，从里面传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是圣水，节约一点，涂在你的长剑上，可以使你的攻击神圣化，这样就能伤害到那些幽灵了。”海尔格回头望了一眼嘶鸣着朝着这里涌过来一大群幽灵。“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横竖都是一死，我可不要一边逃一边死。”米哈伊尔哼了一声。“而且你没看到壁画上所画的内容吗？如果往那边跑，我们就是死路一条。与其这样，不如你先走，我在这里帮你挡一波……”

    “你胡说什么呢！”海尔格没有听米哈伊尔把话说完，就用右手勾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长廊的另一边跑过去。

    沿途中，有许多之幽灵无视了墙壁的阻隔，直接穿透过来，尖叫着想要攻击两个人，都被他们艰难地化解了。米哈伊尔的长剑经过了圣水的改造，现在可以发挥出神圣的力量，撕裂那些被圣水剑锋触及到的幽灵。尽管他们两个人极力反抗，但是幽灵仍然是越打越多，远处的那扇大门似乎离自己遥遥无期。

    “战争之圣阿比努斯，请赐予我灼烧的力量……”米哈伊尔听见海尔格又说了几句类似的话，接着就看见眼前的那一大群幽灵的身上冒出了蓝色的熊熊大火。那些幽灵被火焰所笼罩，痛苦地尖叫了几声，随后化为尘埃。

    “这是战圣阿比努斯的绝招，我也只是会使用一点点皮毛而已。”海尔格咳嗽了几声。“我们赶紧走。这一招只能暂时挡住这一点幽灵，马上还会有更多的亡灵冲上来的。只要我们拿的那个十字架，就可以构建保护机制，抵挡这些东西再次冲过来。”

    “等等。”米哈伊尔拦住了海尔格“不要去。”

    “什么？”

    米哈伊尔握紧了自己的长剑，对准着远处的幽灵，叹了一口气说：“你忘了壁画上的内容吗？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那我们就不要送死去了。现在冲过去和他们战斗一番，也许我们还可以原路返回……”

    “不行……”海尔格依然立刻打断了米哈伊尔，扭过头，朝着身后的大门那里冲了过去。米哈伊尔想要冲上去阻止她，但是海尔格比他更快，直接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并不难闻，但是却令人不寒而栗——就像是一个人面对着必死的结果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和坚定。

    海尔格被这种味道吓住了，愣了一下，没有注意到这大的出奇的厅堂当中，有着一个被搭建出99层平台的暗黑色王座，和站在王座旁边浑身颤抖，披着黑袍的男人。

    “海尔格！”

    米哈伊尔也冲进了这个巨大的房间，随后转身将大门关住。那巨大的铁门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厚重，仿佛是有人刻意设计出如此方便推开一般。

    “这是什么味道？”

    “不用管这是什么味道了……”米哈伊尔一把用手抓住了海尔格的手腕，将她拦到自己的身后。“我不许你这么莽撞，现在听我的，那些幽灵还有可能穿过这些墙壁，所以我们必须赶紧找到你所说的那个十字架，然后立刻离开这里……”

    “你看这里不是没有什么巨大生物，也没有什么血盆大口吗？”海尔格看见米哈伊尔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手握在哪里，便有些脸红，尴尬地说。“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有逃跑的希望的。”

    “嘿嘿……”

    一阵尖细而恐怖的暗笑声传来，海尔格一时半会没办法判断这笑声的来源。

    “你笑什么？”海尔格皱着眉头问道。

    “我没有笑啊，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笑出来呢？”米哈伊尔扭过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恐怖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个大得出奇的房间当中。海尔格甚至觉得这里面住满几千只山巨人也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猛然发觉了，这笑声便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找准机会就钻进两人的耳中，空灵并且恐怖异常。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缓缓转过头，一眼就望到了那巨大高台上面的男人。

    那名穿着黑色长袍，面色极为丑陋的男人浑身抖得厉害，仿佛要散架一般。他削瘦至极，皮肤是一种恶心的青白色，眼球又大又布满血丝，仿佛要从眼眶当中爆出来一般。那嘴唇也毫无血色，即便是离得那么远，海尔格仍然可以轻松地看到他嘴唇下面半遮挡着的，渗出鲜血的牙龈。

    “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男人双目爆睁，以幽灵般漂浮的姿势，极快地从高台的最顶部直接落到了两人的面前。米哈伊尔上前一步，拔出剑来，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接近他们之前先一剑砍了过去。

    那个男人只用两根手指就接住了涂满圣水的长剑。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那个男人浑身战栗，大声嘶鸣道“讨厌的圣水，讨厌的东西……你们，你们到底所谓何事？为什么要打扰托尔大帝的沉眠？你们……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用细长丑陋令人作呕的手指抓住自己的长袍，然后疯狂的地往地上吐口水。

    “你是……”海尔格忍住心中的厌恶，说道。

    “哦，美丽的小姐。”那个男人一听到这个声音，即刻挺起腰，以自以为毕恭毕敬的姿势鞠了一个躬“欢迎阁下来到寒舍，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呢。鄙人叫做萨夏，但，但是……嘿嘿……嘿嘿嘿……您可以叫我小夏，我是这皇宫里的看守人……我，我……”

    “这里难道不是托尔的陵墓吗？”

    “托……是托尔大帝，是托尔大帝！”萨夏刚正常一会，又开始尖叫了起来“你这无礼的家伙！你……你竟然敢称万界之死神无上之至尊之托尔大帝为托尔，你……不可原谅！”

    他以几乎连残影都没有留下的速度，伸出右手，猛地掐住海尔格的脖子，将她提在了半空中。

    萨夏所使用的力气比海尔格想象中的要大的多的多，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肌肉的萎缩和气管两边的重合。血管在爆裂，她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是一片漆黑，她也几乎是听不到任何声响，四周是一片寂静。

    就在海尔格的大脑即将陷入混沌的时候，她忽然生出有一种飞翔的感受，接着，她便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萨夏的手指已经镶嵌在海尔格的脖子当中，她看见自己的鲜血已经喷涌而出，但自己只能一边捂着脖颈一边抬头看去。

    米哈伊尔握着自己的长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而萨夏的右手手臂已经断成两节。他先是一愣，随后直溜溜地盯着自己的伤口。

    “哼，哼哼，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手臂断裂的伤口处先是笼罩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随后那浓雾逐渐化为一只手的形状。接着，一只崭新的，和刚刚毫无二样的手臂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了出来。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萨夏用双手揪住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头发，一把薅了一大撮毛发出来，然后伸出舌头，露出粘着黑色污垢的牙齿和血红的牙龈。“好久没有，好久没有见到人啦……一个月连见两回，一个月……难道你们要进来了吗？你们要陪我玩啦……人类呀，活物活物，我终于能够天天生活在活物当中了……”

    “海尔格……”米哈伊尔蹲坐下去，将海尔格扶了起来，随后从空间储物石当中拿了一瓶小型光明治愈药剂。“这是最后一瓶了，赶紧扶下……”

    海尔格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但是她的直觉却渐渐恢复，脖颈处还有火辣辣的疼痛感。

    “你到底是谁？”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他跪了下来。“我就是小夏，我就是啊，哈哈……嘿嘿嘿……”

    海尔格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们打不过他……”海尔格小声说了一句“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要惹他……”

    “你……”

    海尔格只看到一个巨大而丑陋的脸庞忽然窜到自己的面前，使她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差点又要栽倒在地上。

    “你刚刚说什么？”

    “那么既然如此，”海尔格咽了一口口水“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来这里并不是要打扰托尔大帝的沉睡的，我们只是想找回一个金色的小十字架。”

    “嘿嘿嘿，不要这么急嘛，我带你们参观一下……”萨夏猛地伸出右手，指着平台上的那一个黑色的王座。“你想不想坐上去看看呢？嘿嘿嘿……为什……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天天只能盯着王座流口水，却什么也触碰不了……你！你为什么能够做上去？你为什么能够侵犯托尔大帝的宝座！”

    “听着！”海尔格大喊了一声。

    萨夏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脸诧异。

    “我们只是来找一件金色的十字架的……”

    “哦，哦……美丽的小姐，请原谅我的无礼，不过你所说的金色十字架……难道，难道！难道你和那群人是一伙的吗？上个月，上个月，就是他们！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跳进去啦，他们跳进深渊啦！”萨夏双手抱头，满地打滚，用手指嵌进自己的脸颊当中，挖出一道道恐怖但是又很快愈合的血痕“要离开……只有先付出自己的生命！只有一半人可以离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一半人嘿嘿！他们全都跳进去了……他们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的！”

    海尔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米哈伊尔。

    “所以那个金色的十字架呢？”

    “那讨厌的东西……他们竟然想用那种讨厌的废物……那种垃圾，他们杀了！好多！可爱！的小骷髅，杀了好多可爱的小幽灵，他们！他们的那种东西……”

    “那东西在哪儿？”

    “早就没啦，伴随着他们一起……跳进去啦！一起跳进去啦！逃不出去的。”萨夏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眯了眯眼。“美丽的小姐，难道你也想用那种东西来杀死可爱的小骷髅和可爱的小幽灵们吗？”

    “不……不，”海尔格后退了一步，伸出手说“我们只是想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你所说的跳进去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叫做只有一半的人能够逃出去？十字架还有办法找回吗？”

    “有，有！”萨夏癫狂地点了点头。“只有你们去和伟大的托尔大帝团聚，你们就可以找到那种东西了，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死，”海尔格蹙着眉头。“就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够获得那种十字架了吗？”

    “怎么可能？它在现实当中已经被完全摧毁了其中的生命力……只有死物才能接触死物……”

    海尔格低下了头，顿了一会儿，想要再次借助三圣的力量探查一下十字架被摧毁的虚实。但是无论她在心中怎么呼喊，怎么祈祷，三圣始终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有一些慌了。

    “在这里……在……这里！除了死神托尔大帝，没有任何一个神可以在这个房间发威。”萨夏像是知道了海尔格的思想一般。“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你们，任何神力都无法使用……”

    “不可能。”海尔格矢口否认。“三圣是无敌的。肯定是你用了什么妖术封闭了我的神力池，使我没有办法进行祈祷。”

    “美丽的小姐，我已经在这里孤独地生存了几个世纪了，直到上个月才有一队人马来到这里和我欢乐地玩耍……可惜他们太不友好了，可惜他们太蠢！他们全都进去了，全都死啦！他们想要反抗深渊吗？诶嘿嘿……但是你不一样，美丽的小姐，你陪我，就那么一会儿好不好？你陪我聊会儿天，还有你……尊敬的骑士，你刚刚的那一刀真的很……”

    “抱歉，既然我们找不到那个十字架，我们就只能离开这里了。”

    萨夏的手舞足蹈猛然地停止。

    海尔格一咬牙，话都没说，直接掉头就走。米哈伊尔愣了一下，随后眯眯眼睛也快步跟了上去。

    “你们……”萨夏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你们……呜呜呜……你们抛弃了我！你们抛弃了我！呜呜呜……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你们还想去哪儿？你们无路可逃哒！”

    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海尔格缓缓地回过了头。

    “你，刚刚说什么的？”

    “你们……”萨夏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够从这里离开，剩下的……剩下的那个将会被献给万界之死神托尔大帝……我主……我……”

    大地开始在颤抖，海尔格和米哈伊尔所踩在的石砖一侧开始与萨夏所待的地方分裂开来，裂出了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在那恐怖深渊的黑暗当中，闪出一双血红色的双眼和一张极其可怖，只需要看一眼就会令人跪倒在地的恐怖巨口。那巨口缓缓张开，露出鲜红的牙齿，仿佛在等待下一个生命从黑色的瓷砖地板上纵身一跃，与传说中的托尔大帝，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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