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得其所

    烟河探宝这档子事本来水分就大，一开始阎楚依她就觉得有问题，可是左思右想之下并没发现具体哪里不对，只觉得时间太过于凑巧，短短数月时间烟河秘宝的消息仿佛如长了翅膀一般在三城中散播开来，而且打听来的每个版本都差不多，而且有桃谷新一代的接班候选人之一的白沐恩作保，这无疑增加了可信程度。

    现在仔细想来，一些传言和变故都是在高竹隐前几个月来揽月飞舟后发生的，一瞬间的明悟，让阎楚依的藏在云袖中的手抖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阎楚依突然开口，嗓音干涩道：“常山主，高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我听说星宫和桃谷......”她声音陡然停住，脸上的表情显得小心翼翼，仿佛只是问到这里，就已经是要捅破什么一般。

    “你不是也猜想到一些了么，不如说说看？”常询将手中拖着的酒坛缓缓放下，他抚了抚颔下的长髯，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阎楚依沉吟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那帮孩子们知道么？气师协会的初试，不知有几人入得监察使的法眼。”

    一脸笑意的高竹隐接过话茬，笑道：“晨溪那孩子一向慧眼识人，但凡是人才，他一定都会据实上报。”

    “原来是镇海天王，怪不得！怪不得！这就说得通了。”阎楚依呼了口气，幽幽开口道：“当初高先生带了一具夜魇尸体来的时候，我原本是诧异至极的，因为现在可不是“魇魔”们活动的时间，而且按照规矩，应该是直接通知气师协会处理，可高先生居然就这么扔给我，还让我通知六婆婆告诉各大古国，当时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她拉着裙摆缓缓走了几步，蹙眉想了一会又道：“可是高先生走后，我揽月飞舟上的供奉闻老突然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那就是那具夜魇身上居然带着一封信！”

    说到这里阎楚依低低笑出声来：“上面写道烟河底昔日三目巫祭大人夺取的东西就在那里，那封信没有署名，但我一眼就瞧出是谁写的。”她看向边衡臣，脸上讥讽之色忽现，“我和汐妹从小就在一处求学，她的字我不会认错，所以那一刻我认定余家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私通“魇魔”，同时我也敏锐的觉察到这封信是带向南域的。”

    高竹隐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掌管一处揽月阁生意的大掌柜。”这话说的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但阎楚依却是冷笑连连，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

    这时一旁的云荃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不解道：“你们都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呢？能不能敞亮一点？”

    中先生微笑着看着她，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坐下慢慢听。

    阎楚依长舒了口气，正待开口继续说，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常山主，摆手道：“暂且不忙，等下还有人要来，不如等人齐了再继续说，他们在外面听得也累的慌，尤其那个傻里傻气顶着鸡窝的小子。”

    话音方落，忽然这间静室的大门“嘭”的一声打开，一个身上衣衫破破烂烂，头似鸡窝的少年扑腾着栽了进来。

    “你就是祁天？”一道声如枯井的声音幽幽传来，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在这间房中散发开来。

    呼延猛身边的那个中年人缓缓站起来，踱步走到房间中央，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睛在这一刻锐利如鹰。

    祁天揉着鼻子，向他看去，盯了半晌后忽然一愣，失声叫道：“边死鬼怎么突然变老了！你没死？”

    眼前的这人，分明是边赟，虽然看起来年纪大了许多，气息也很大不同，但那张脸绝对是边赟，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祁天转身欲跑，却是感觉周身被一股强大的气劲封住，一步也动不得，这时他看到高先生和中先生，不觉脸上一喜，大叫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只是两位先生置若罔闻，似是没看到一般，慢慢喝着杯子里早已喝完的茶水，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喝出咕噜咕噜声的。

    祁天眼角直跳，他越是想跑，越是觉得自己身上毫无力气，两条腿似是沸水中的面条，一直打着弯，阴冷的杀气越逼越紧，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只大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只需那么轻轻一握，他就会彻底死亡。

    突然，一名身穿蓝色星空长袍，腰间挂着一把无鞘长剑的银发青年带着笑意慢慢走了进来，道：“边城主要是真的吓到我师弟了，只怕是今天你也不好过。”

    边衡臣一双眸子没有任何感情，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倏然而现，带着一轮明月朝祁天头顶落下。

    银发青年手臂振动，刺出一剑，剑风霍霍劲响，看起来并无任何精妙之处，只是普通一刺而已，但中年人却是眸子中露出惊诧之意，手中长剑挥出，霎时间五轮明月骤现，将静室渲染的清亮。

    如月中天！

    刺目的亮光让人闭目不敢直视，祁天紧闭双眼，暗想这月光怎么也如此刺眼，莫不是因为有五轮的原因？

    没等他多想，忽然觉得周身一寒，整个人仿若到了寒冬腊月，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同时冷气冲体，整个人都要僵了，这寒气要比方无忧的寒霜之气冷上不下十倍。

    祁天打熬不住，气府轰鸣不止，忽地张口大喝，不自觉地将托天式施展而出，周身风电之气尽数附着于表身，将刺骨寒气隔绝一部分，他心中忽地一亮：这是我姚师兄和边死鬼比拼意境么？可边死鬼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心中好奇，便是微微张目看去，只见中年边死鬼手中长剑通体幽光闪闪，每一剑挥出必然有一道清亮的月光落下，目标正是自己，祁天可以感觉得到，那一蓬蓬月光都是中年边死鬼的气劲所化且威力极大。而姚师兄手持长剑却是始终出招简练，或是一刺，或是一搅、一格、一点，但总会精准地将那些落下自己身上的月光逼散。

    “原来我成了两人对招的靶子！”

    祁天这时不再担心自己的性命，反而津津有味的看起两人比斗来，“姚师兄不知是什么境界，这番意境领悟可要比不朽木和叶商隐强多了，之前方师姐还可以感觉出叶商隐的意境过于刻意，现在面对姚师兄的应该是感觉不出了。”

    他又朝一旁看去，只见两位先生依旧装模作样在喝茶，只是因为没了茶水，都在干巴巴地嚼着茶叶，看到祁天望来，都齐齐瞪了他一眼。

    祁天露出赫然之色，知道这是怪他之前不够淡定，居然只是被困就大呼救命，实在是丢到姥姥家了，想来也是，哪有自家大人看着自家孩子被人欺负的，两位先生不出手那是因为中年边死鬼还不配。

    “差不多得了！”

    这时一只酒坛子“呼”的一声飞入场中，将月光和寒气尽数清除，就见常山主露出不悦之色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边城主纵然执意出手杀了祁天，也无非是多造杀孽罢了，年轻人比斗失手也是常有的事。”

    祁天微微一愣，之前他在外面听得不甚清楚，自然是不知道里面都有哪些人，现在经坐在最中间的大胡子老头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中年边死鬼就是边赟的父亲，也就是风崖城的现任城主大人。

    只见银发青年拱手行礼，“姚晨溪监察丁字一千六百二十一号试炼地完成，特来向常山主和先生复命。”

    “哎，不用多礼，晨溪辛苦了。”

    常询一张老脸登时笑容满面，仿若一朵盛开的菊花，笑道：“这次任务结束，要不要跟老头子去桃谷玩一圈，正好我那孙女也想你的紧，盼着你赶紧把上次还未传授的点苍十三剑给传完了。”

    云荃“嘻嘻”一笑，道：“就怕是传着传着，常山主就传了一个孙女婿才对吧！”

    常询笑而不答，但看姚晨溪的眼光，妥妥就是看自家孙女婿的眼神，要多满意就有多满意。

    或许是由于常山主发了话，边衡臣神情又恢复成那副淡漠一切的样子，如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踱回座椅处默默坐下。

    看着他那副模样，祁天心中没由来的一酸，想到自己身世，突然觉得边衡臣没了儿子，等于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心中恨自己是一定的，要是自己也一定会不顾一切杀了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

    但之前他杀边赟也是实属无奈，谁都想活着，既然他想自己死，那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引颈就戮吧。

    “天儿，把你从三目身上取得东西交给边城主吧。”

    高先生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道：“你失手杀人，本来也该以命偿命，但比斗场上生死有命，可人心肉长，这匣中之物便交由边城主送与气师协会吧，会长他定然不会追究边氏一族了。”

    祁天愣了一下，还是很快取出放在储物布袋中的金属匣子，快步走到边衡臣身前，双手捧着弯腰举过头顶。

    “多谢高先生了，有了此物，也算是换的我边氏一族数百口人命，赟儿死得其所。”

    祁天觉得手上一轻，知道匣子被边城主拿走，便行礼退去，忽然心中没由来一颤觉得人的性命果然是有价值的，最后的最后边赟对于家族的坚持，只是换来一句死得其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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