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采诗（下）

    突如其来的争执，让王家林有些无所适从。

    “栗娘，要不你把儿子让给大家一起养，让大家伙也好歹有个依靠，咱们村子里啥样，你还不清楚吗？”，一个老妇人说到动情处，摸了几把眼泪，生生带出了一连串的哭声。

    “这是怎么回事？自从来到这儿的小半天里见这些人哭几次了？虽说女人是水做的，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啊。”，王家林安静的趴在栗娘怀里，暗自腹诽。

    悲伤是会传染的，这些乡亲们想到伤心处也都抹起了眼泪。

    杏儿和桃子也不再呲牙裂嘴，悄悄的扯住了栗娘的衣角，一脸茫然。

    火苗里传出的爆鸣声，似乎也在打着节拍，忽明忽暗的火光把乡亲们消瘦的身躯，映照的更加扭曲。

    蛙鸣与虫鸣声此起彼伏，在这早春的夜里显得格外惹人恼怒。

    莲奶奶叹了口气，“村里什么情况，大家伙都很清楚。咱们郑国是小国，国力不强，男丁不是被大王征招上了战场，就是被官府拉去做了工。死在战场上的就不说，活着的不是在外国被人当猪狗使唤，就是给豪强做牛马。咱们的丈夫儿郎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这种事不敢想，想了就会要咱们这些女人的命。”

    “总之，现在是村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外嫁的媳妇且不说，咱们这村里满打满算就十一户人家，三十几口人。能下地干活的也只有一半左右，谁家不想有个壮劳力，谁家不想养个儿子防老。可是这孩子只有一个，咱们也没法把他劈开分给乡亲们。他现在还这么小，等长几岁食量大了，我们一家子可供不起，到时候大家伙一起养着他。等孩子长大了能不记得你们的好？谁家里有个事情，孩子会不去帮忙找看？”

    莲奶奶把这话说完，众人也止住了哭声，都在小声的讨论着，但是也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莲大娘，孩子跟你们家时间长了肯定会向着你们的，我们这不是白出粮食吗？”

    “就是，就是。要不把孩子放俺们家里养着。”

    鸣老头看大家的情绪又要被带偏，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村里十一户人家，孩子一户住一个月，多出的一个月住莲娘家里。这样行吧？”

    众人一听倒是觉得挺公平，纷纷认同，不再争吵。

    栗娘却不大乐意了，抱着王家林愈发用力，勒的他差点喘不过气来，翻着白眼直吐舌头。

    莲奶奶见状，连忙上前掰开栗娘的手臂，把王家林放了下来。

    “呼！看情况好像又要多出很多亲戚了，这太疯狂了，我要怎么办？”，王家林有些傻眼了。

    莲奶奶拉着栗娘的手在一旁嘀嘀咕咕了半天，栗娘的神色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快去把吃食拾掇好，孩子们等的也够久了。”，莲奶奶催促着众人，“吃过的也在吃点，没带碗筷的赶紧回家取来，村子里好久没见过肉味了，大家也都尝尝鲜。”

    小羊也被收拾妥当，放在几口大锅里煮着，撒了几把野葱和茱萸祛除膻味，香气慢慢的飘散了出来。

    王家林正惦着脚尖，观察着这几口大锅。锅子在黑夜中反射着黝黑的光芒，侧面铭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字体，材质有些像青铜，感觉却没那么笨重。

    杏儿和桃子央求着鸣老头把铃铛取了下来，用力摇晃发出响声。村里年幼的小丫头都被吸引了过来，围在两人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看着毫无动静的王家林，杏儿小眉毛一跳，撅起了嘴，气哼哼的迈着步子走到了他身前，伸手就要拧上去。

    王家林见势不妙，移步躲了过去，心说，“开玩笑，难道我要天天被你拧不成？”

    “你居然敢躲？我要揍你，你别跑。”，杏儿这下可炸了毛，迈步就要追上去。

    “杏儿，别闹了，去屋里拿来碗筷。”，莲奶奶叫住了杏儿，让王家林躲过一劫。

    杏儿气呼呼的走了，但是这群小丫头却围了上来，一个个睁着大大的眼睛，怯怯的盯着王家林。

    王家林一看这架势头皮有些发麻，扫视周身，发现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只得硬着头皮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

    “弟弟，来。不要怕，她们以后都会是你的姊妹，要好好保护她们呢。”，桃子手里吊着铃铛，脸上挂着笑容，踩着响声的节拍，像一只可爱的小仙女。

    王家林看着桃子让人安心的笑容，心里的一根弦绷断开来，感觉有什么融化掉了。来到一个完全陌生世界的那种疏离和不安感，似乎在这一刻被抚平。

    “这是小豆儿，是村子里最小的妹妹，弟弟你要记住哦。”，桃子拉着王家林，介绍着身边的一个个小不点。

    王家林伸手抱起还没有自己大腿高的小豆儿，点了点她脏兮兮的小鼻头，含笑向桃子点了点头。小豆儿倒是不认生，兴奋的挥舞着双手，小嘴里吐着意义不明的外星语言。

    “弟弟，你今年几岁啦？”，桃子歪着头询问着，大眼睛忽闪忽闪亮晶晶的。

    王家林按照自己身体的状况，判断大约在七岁左右，也就没在胡诌改动。接着桃子就让他和丫头们序了齿，自今天起王家林就多出了五个姐姐，八个妹妹。

    “这是最年长的枣儿姐，接下来是梨子姐，然后是杏儿和我，最后是霜儿姐”，桃子伸着小手，指着一个个消瘦的身影介绍道，“这是小鱼儿，小虫儿，小猪儿，小风儿，小苗儿，小花儿，小草儿，还有小豆儿。你要记清楚呢！”

    王家林在火光中看着一个个挂着鼻涕的小萝莉们，吐槽着这水果系和动植物系的起名方式。

    “桃子，这多么不好认啊。”，王家林苦恼说道，并没有觉察自己完全没有抵触心理。

    “以后慢慢就会熟悉啦。好了，你们可以上来和弟弟说话了。小豆儿不许在他身上擦鼻涕，你们也是呢。”，桃子回道，还伸手戳了戳正在搞怪的小豆儿。

    王家林到是没注意身上挂着的小家伙，大大方方的上前把还在犹豫中的妹妹们挨个来了次摸头杀。这下孩子们都放下了隔阂，挤在了王家林的身边，打闹成了一片。

    看到这一幕，鸣老头也放下心来，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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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长辈们看着围在一团的小娃娃们，都露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容。

    肉香随着沸水，滚滚飘出，引的小家伙们的嘴角挂上了晶莹的口水，就连长辈们的肚子都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开宴啦！”，鸣老头扯着嗓子用婉转的唱腔喊道，像是在宣布一场大喜事。

    小娃娃们尖叫着冲向分食的大人身边，手里捧着碗筷，小脸上满是期盼。王家林被一阵欢愉的情绪带动着，也发出了几声吼叫。小豆儿在怀抱里挣扎个不停，王家林也不敢放开这个小萝卜头，只得带着她去取食。

    大人们把锅子里煮到烂熟的羊肉挑了出来，放进了小丫头们的碗里，又添了些汤水，就打发她们回到家人身边。剩下的长辈们从锅里舀出筋髓盛放好，端给老人。最后才轮到这些年轻的妇人们。王家林分到了一大块羊排骨，抱着小豆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一边吃着，一边把肉放进嘴里咬碎再塞进小豆儿的嘴里。

    小豆儿的母亲一看王家林的动作，就放下心来不再关注他们，吃起了自己碗里的羊肉。整个院子里都没了声响，只剩下啃咬和吸溜汤汁的声音。

    鸣老头端起一碗骨髓递给了莲奶奶，两个老人会心一笑，默默的吃了起来。

    “鸣大哥，这次可是又来采诗喱？”，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平时吃的就不多，放下手里的碗筷，对着鸣老头说道。

    “是啊。正好过了一甲子的寿辰，周天子命我游历采风。上次来的时候，还有老哥哥带着，这次却是自己一人。”，鸣老头有些惋惜的说道。

    “都过了甲子寿辰了，鸣老哥身体甚是康健。”，老妇发出一阵感叹，接着便调笑道，“鸣老哥这次可是来娶走莲大姐的？”

    王家林清楚的看到鸣老头的脸色由白转红，有些手足无措，端着的碗筷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都这么大年纪了，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有其它心思。水荷妹子你可打住吧！”，莲奶奶不动声色的帮鸣老头解了围。

    “大姐，你可不能这么说。年轻的时候谁不知道咱们樵村的莲美人，来提亲的都排到了村外。鸣大哥从初见的时候就勾走了你的魂，但是见上一面要等十年之久，真是造孽呀。”，水荷奶奶并不放过老头，但是话一出口，似乎也勾动了自己的伤心事。

    鸣老头和莲奶奶相顾无言，从韶华到白首，时光匆匆而过，再回首时往事已酿成陈酒，可供回忆却洗去了尘缘，两人都要在这乱世里挣扎求生。

    王家林不难看出两人间有一段精彩的故事，却没有探究的心思。他从对话中倒是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周天子'看来还真是战国时期，前面还提到过郑国，但是凭他薄弱的历史知识还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哪个时期。

    “不过据说春秋战国时期的人活的都很惨，希望自己不要遇到什么悲惨的事情吧。”，王家林看着院子里乡亲，衷心的祈祷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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