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采诗（上）

    田边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声鸟雀的鸣叫，感觉也是在附和老妇的歌声。

    老妇人一遍遍的唱着，有压抑有高昂，用沙哑的嗓音驾驭着这古老美妙而的歌谣。颤抖的双手抓着王家林，疼的他呲牙裂嘴，但是他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思考这首诗歌存在的时期。

    直到老妇泣不成声，牛车上下来的老者，一抖深衣下的袖管，也开口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老者一开口就是这首把妹诗歌《蒹葭》，这下可让王家林确定自己大概就是在春秋战国时期。

    老者一曲唱罢便不再多言，只是向几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上前。

    王家林来回扫视着一对老人，腹诽着两人为老不尊，一见面就唱情歌，肯定要教坏小孩子的。又看了看茫然无知的总角小丫头，暗叹自己瞎操心。不过栗娘倒是看着那牛车边的老者，一脸的艳羡和崇拜。

    “莲娘，好久不见。”，老者双手从深衣的袖口探出，拱手作揖，激荡的情绪隐藏在平静的语气中。

    王家林这时才知道老妇的名字，一脸好奇的盯着她，看她下来会当着子孙的面会有什么举动。

    莲奶奶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局促的扭着王家林的手臂，让其挡在自己身前，才慢慢的开口道，“鸣老哥，又来采诗了吗？”

    老者回忆起初见时莲娘那青春娇俏的风貌，在对比着当前的身影，心中顿时倍感落寞，“是啊。又是十年一次的采诗！”

    “十年了！哎！又一个十年了。”，莲奶奶的视线越过王家林的头顶，投向老者，看着他依然整洁的衣物，面容却愈加沧桑，便开口感叹。

    又是一阵春风拂过，青铜铃铛被拨弄的调笑不已。

    小孩儿们可不管大人这些被时光酿成淳酒的沧桑回忆，吵吵嚷嚷的要取下铃铛玩。

    “鸣爷爷，我能玩一下那个铃铛吗？”，活泼的杏儿一指木杆顶端的铃铛，开口索要。

    栗娘赶紧拉住杏儿的手，阻止女儿不礼貌的行为。

    “这样吧。今晚我住在你们家里，铃铛给你玩一晚上就当作报酬，如何？”，老者也不在意自己的礼器被孩子把玩，一把抓住杏儿的小手，和蔼的说道。

    “鸣老哥，不用通知县里和三老吗？家里粗鄙，恐无法接待。”，莲奶奶似乎有些不愿意老者进自家的门。

    “没事，就这样吧。”，鸣老头大手一挥就替众人决定，语气不容反驳。

    莲奶奶还是有些犹豫，就把借口找到了王家林的身上，“这白胖小子并不是自家子孙，可能是走失的，我们还要在此等候他家人寻来。”

    王家林听罢心思急转，考虑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一关蒙混过去，好有个立足之地，凭现在的身板虽然有些力气，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还真不知会沦落成什么样子。

    鸣老头把王家林拉到手边，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相貌和穿着，脸色一阵诡异，凭他走南闯北采诗的丰富经历，居然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何地的穿衣风俗。

    “小娃娃，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地？”，鸣老头看王家林细皮嫩肉，不似清苦人家的孩子，猜想受过启蒙，开口询问道。

    王家林琢磨着之前一对老人的对话，感觉鸣老头似乎是官面上的人物，如果自己再以沉默应对有可能会被他直接送到官府，这真不是一件好事。

    “鸣爷爷，我只记得自己叫王家林，但是其他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王家林一只手卖力的揉着自己的头顶，努力的做出苦恼的表情。

    王家林的演技稍显稚嫩，并不能完全让鸣老头信服，要不是仗着年纪小，可能就会穿帮。鸣老头听完没什么反应，倒是栗娘突然上前抓住王家林的手臂，似乎是要到死都不放手。

    莲奶奶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就不再反对。

    “那走吧。小娃娃的事情，等回去在说。”，鸣老头也不再说什么，吩咐众人回家。

    栗娘一手牵着王家林的小手，一手牵着鸣老头的牛车，脸上说不出的欢喜。王家林则牵着耕地的老黄牛，深一脚浅一脚的被拖着走在羊肠小道上。

    牛车上坐着一对老人和一对小丫头，老人们相顾无言，小丫头却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铃铛动听的声响，就连喜欢沉默的桃子都活泼了起来。

    天色此时已经有些暗淡，星光开始闪现。

    田间阡陌上都是向家里回赶的农人，耳朵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好不惬意。

    清脆的铃铛声似乎是这田间的音乐会的指挥官，引领者节拍，奏响沁人心脾的歌曲。

    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肩扛手提的拿着农具，吆喝着自家的小娃娃们回家。

    不过眼前的一幕让王家林有些呆滞，陆陆续续从身边走过的这些人都是女人。年轻的，年老的，年幼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他握紧栗娘的手，暗暗思索着莲奶奶之前安慰栗娘的话语，似乎村里的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沿着小路行进一排木篱笆围起来的小村落，村口有两只黄狗，奄奄的趴在土地上，少气无力的打着哈欠。走动的行人也让它们提不起劲头喊叫，完全不像是能看家护院的中华田园犬。

    王家林跟随众人，一路上受到这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婆们的好一阵骚扰，脸蛋上屁股蛋上都被摸的白里透红，像极了熟透的红苹果。有些不要脸面的甚至伸手探进王家林的裤裆里，确认他到底是男是女。这可苦坏了套在7岁身体里的22岁灵魂，王家林双手护住自己的要害，一脸扭曲的跟着众人继续前进。好在栗娘像一只护崽儿的老母鸡，张牙舞爪的威胁着那些继续要上来残害王家林的凶残女人，帮他个档掉了大半咸猪手。

    乡亲们不时会上来询问深衣袍服老者和王家林的身份，年长者对采诗官有些印象，就对着自己家的姑娘叽里呱啦的说着一些老辈的见闻。

    那些对王家林感兴趣的都围在栗娘的身边问东问西，直到莲奶奶对大家解释了一遍，才恋恋的不舍的揉了一把王家林的小脸蛋各自退去。

    “呼！”，王家林看到围在身边的众人终于散去，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放下捂着要害的双手。

    栗娘在一旁微笑的注视王家林的动作，也不说话，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

    “莲奶奶，村里的乡亲们怎么都这样啊？”，王家林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到现在脑子里还迷糊着，直接询问道。

    “先回家烧火做饭吧，吃完再说。正好鸣老哥车上带着吃食。小家伙们今天可有口福喽。”，莲奶奶也不直接回答，揉着杏儿和桃子的小脑袋，告诉她们这些好消息，“栗娘等这些羊肉炖成了，给乡亲们挨家挨户都送上一碗。”

    从牛车上搬下来一只不大不小的小羊，听到这话，栗娘就是一愣，满脸的不情愿，嘴里嘟囔着，“还不如留着自己吃，给她们做甚。”

    “这是鸣老哥的东西，不是我们自己的，你要分清楚。”，莲奶奶听到栗娘的抱怨，微微皱眉，出口训斥道。

    王家林看着栗娘就要揉眼睛掉眼泪，连忙上前拉住栗娘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也不说话，默默的帮她抬起了小羊。

    杏儿和桃子也赶紧跑了过来打算出力，不过两个小丫头越帮越乱，有劲儿却往反方向使，这下子可就帮了倒忙。

    “小丫头们来扶着你们奶奶，力气活是要男子汉干的。”，鸣老头看着哭笑不得的一幕，开口说道，“莲娘，不必再说这些。忙碌一天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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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林看到这所谓的家有些傻眼了，这完全就是就是个土围子。两个不大的房屋用茅草木条参杂在土坯中建成，外间围拢着一些篱笆，灶火则搭成了一个漏天的木棚子。屋子前面放着一个盛水的大缸，不大的院子里还散养着三只老母鸡。

    “跟小时候回老家的时候，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么。”，王家林觉得这里让自己有种异样的熟悉感，点评道，“相同的气息，一脉相承的文化。”

    小丫头们跟着两位老人回房间歇息去了，独自留下栗娘在灶火庞生火做饭，也无人搭理王家林。他便小心翼翼的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眸子里亮光一闪一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栗娘，我帮你生火吧。”，王家林看着栗娘一遍遍的打着火石，还是生不起火来，自告奋勇道。

    “好啊，你来吧。”，栗娘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开口道。

    过了一会，王家林把火生好，丢进去足够的柴火，拍拍手，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磨刀的栗娘又出口说道，“栗娘，我来磨刀吧。”

    “好啊。你来试试。”，栗娘也不以为意。

    王家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热心，要知道在早先的时候，他从不来认为自己是一个喜欢助人为乐的人。

    栗娘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王家林撸起袖子，伸出短小的手臂，哼哧哼哧的卖力磨着刀尖，突然鼻子一酸，开口说道，“王家林，做我儿子吧。”

    “呃！”，王家林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栗娘，有些疑惑刚才自己听到的话语，一时间有些愕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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