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1章 生而为人，很抱歉

    医院手术室的外面，刘芒沉默着。

    杨丽华的肚子挨了一脚，这一脚终于将她本来就如同纸一样脆弱的子丶宫给击溃了。

    她大出血了，流了好多血，雪白的裤子都染红了。

    当她被送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了，现在她的父母和刘芒都在手术室的外面等待着。

    杨父不顾医院禁烟的规定，在楼道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烟蒂已经铺满了他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了。

    忽然，手术室的灯变成了绿灯，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看到抽烟的杨父微微皱眉：“医院请不要抽烟。”

    “对，对不住，我女儿怎么样了？”杨父带着哭腔说道。

    医生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脸的疲惫，她摇了摇头说道：“子丶宫一个割掉了……”

    此话一出，杨父母和刘芒同时惊呆了，如同被晴空霹雳给灌在了天灵盖上，刘芒上前说道：“大夫，她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醒了，但希望你们不要去刺激她，她现在很虚弱。”医生说道。

    杨父母立刻要进去，但是杨丽华却在里面传来了呢喃：“阿芒……阿芒……”

    刘芒挤开了人群，立刻来到了杨丽华的床边，杨丽华带着呼吸机，手指上还带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仪器，她用自己布满针头的手，抓着刘芒的手说道：“阿芒……我们……我们的孩子呢？”

    刘芒心脏猛的一缩，他咬着牙，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杨丽华却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看向了窗外的蓝天白云，她说道：“这样也挺好……你看，我们的女儿正在天上呢，她长出了一对小翅膀，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天使。”

    “为什么你认为是女儿呢？”刘芒已经泪流满面了。

    杨丽华眼神无限温柔：“因为我昨天梦到她了，她跟我说：‘妈妈，你跟爸爸说……我来不了了，神说舍不得我，让我再陪陪他……妈妈，我爱你……我也爱爸爸……’”

    “呜……”刘芒已经哭成了一个傻子了，捂着嘴巴，眼泪不断落下。

    杨丽华不再哭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朝着外面说道：“爸妈，我想吃馄饨……”

    “好，我们去给你买……”杨父母说道。

    此时的杨父自责不已，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女人没有了子丶宫，对于这个女人来说，那是比杀了她更残忍的事情。

    杨丽华从旁边拿出了一张纸，她颤抖着手，拿着笔：“我想喝点水……你能去给我哪一点吗？”

    “大夫说，你刚才动了手术，你不能……”

    “那就在我嘴唇上涂一点点咯……”杨丽华温柔的笑着，那笑容很纯洁，就像是天下间最纯洁无瑕的天使一样。

    “那，那好吧……”刘芒说着，还是离开了病房。

    杨丽华柔情的看着刘芒，她微微一笑：“我的男人，真帅……”

    过了一会儿，她将纸币放在了桌子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拔掉了手上的针管，立刻坐了起来。

    但是麻药还没有全醒的她，摇摇晃晃，就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她朝着窗口一步步踉跄的走去，她看向了远处，发现现在所在的楼层很高，朝天空中看去，天空中的蓝天白云让人心醉。

    高层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恐高症，她只觉得自己这一刻想要变成一只小鸟，然后展翅飞翔……

    她闭上了眼睛，泛出了一抹醉人的微笑……

    在外面买馄饨回来的杨家父母，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不少吃的。

    啪……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辆轿车的车顶忽然凹陷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女人的尖叫。

    “不好啦，有人跳楼啦……”

    ……

    一天之后，刘芒坐在了河边，他看着一张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每一个字似乎都是杨丽华用尽全力写出来的。

    “阿芒，我能遇到你，也许是上天给我这段卑微的人生最好的赐予吧。”

    “说起来真是讽刺，我并不是一个信神的人，因为在我眼里，神早已经死了，就从我堕入魔窟的那一刻开始……”

    “曾几何时我也希望自己有一段美好的人生，一段美好的爱情，但似乎那锦绣般的美梦并不属于我，我的视野里是灰暗的颜色，还透着哀愁和困倦。”

    “上次你不是说，问我一直在吃什么药，我不敢跟你说，我有忧郁症已经很多年了，自从来到了老街之后，我才慢慢的好转了一些……因为你，我的人生又充满了颜色。”

    “我呀……我很讨厌自己，讨厌我这污浊不堪的身体，讨厌我这苟延残喘的人生，讨厌我自己的一切，有时候，我恨不得立刻撕碎自己，然后揉成一团，抛入火堆中让它变成一团灰烬。”

    “我们的孩子，这是多么神圣的一个词儿啊……她的新生是我生命的延续……其实和你在一起，每天遭受冷言冷语，我心如刀绞，我有过七次有轻生的念头……你还年轻，你还能找到更好的，而我只是一具腐败的行尸走肉罢了……”

    “如果将我的人生比作负重，那孩子也许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吧……你对我那么好，我却给不了你什么……”

    “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有别的男人齿痕的过往，我是不干净的，但你却干净的就像是初生的羊羔一样，没有渲染尘世间的半点污丶秽……”

    “我污染了你，但你却还爱着我，我本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我也以为这是一个谎言，你只是爱我一段时间，但我情愿被埋在这段谎言之中，沉醉在那片刻的安宁之中。”

    “当我知道那不是谎言，当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当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娶我，我很慌……我很害怕……因为我的过往，是我始终散之不去的阴霾……”

    “我不奢求你原谅，因为是我对不起你，我的到来……给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我……”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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