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囚笼

    已成残骸的黑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中，只有完成了封印的阴阳宝玉“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祸灵梦保持着双拳齐出的姿势，半晌之后才缓缓吐了口气。

    “竟然有点缓不过气……是哀家退步了么。”

    事实证明，并不是。

    一只洁白的小手撕开了许天时的胸膛，掌心正握着一颗跳动的龙心。

    “精魂之火螺旋化……不死性。”黑岩冷漠地声音自魔神孽龙的胸膛中缓缓响起，犹如数九寒冬的风，“可惜，只是个没有神名武器的……废物。”

    祸灵梦微微一愣，本就鲜红的眸子此时更是红得发亮，就像要滴出血来。她不发一言，毫不犹豫地冲向这边。

    “不用过来！”许天时晃动着尾巴，仿佛被掏心的人不是他似地，面上竟然还带着笑意，“敢捏洒家的龙心……你是有多蠢？”

    黑岩微微一愣，突然感觉握着龙心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痛，就像一个凡人伸手握住了熔岩似地。她这才想起来，这家伙是孽龙女皇的直系血裔，胸膛中流淌着那个毁灭狂的血。

    可惜，她想到的还是晚了点。

    “哼嗯——”黑岩连忙丢掉龙心，慌乱地从许天时胸口钻了出来。不过她的右手还是受到了概念上的损伤，算是彻底废了。

    只是许天时也无法乘势做出攻击，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做不到。对方毕竟是状态全开的永恒能级，没有螺旋超爆发的状态或者相应的能级根本伤不到她。更何况许天时自己也不好受，被一个永恒能级钻出胸膛什么的，对拥有不死性的他来说也相当伤。

    祸灵梦虽然心中几欲发狂，头脑却彻底冷静下来。

    “哀家可以确定，封印起效了。”祸灵梦念头微动，本该封印着黑岩的阴阳宝玉便飘了起来，“然而你依然从封印里逃了出来，就和圣人小姐时……一样。”

    她让两颗阴阳宝玉绕身飞舞，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透着冰冷的寒光。

    “‘化身千万’，‘包容万境’，‘代天行罚’，‘庇佑万灵’，以及‘心之所存，愿之所依’……”祸美人心思电转，却依然理不出个头绪，“这些到底代表着什么？是，还是？或是类似于之类的？该死，这种从未出现过的真是……太麻烦了。”

    “想不出我们代表的，就想套话么？”黑岩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起来，眨眼间就化作了灰烬，“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黑岩左手拖着纯黑剑炮，缓缓走向敌人，后背毫不设防地露在众人面前。她很清楚地知道，后面那群人只是鶸，根本没必要担心。唯一需要注意的帕秋莉已经将用在了稳固屏障上，现在也就是个动不了手的废物。

    永恒能级之所以能站在泛晶壁系的顶点，正是因为他们的“神名武器”。

    “不说也没关系。”祸灵梦身周云纹涌动，衍化出一个个玄奥的字符，瞬间便书写出了近百言，“哀家从未惧怕过‘未知’。”

    她面上虽然说着大话，暗地里的行动却已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天时还能挺多久，因此每一点罪孽都要精打细算着用才行。她答应过对方，要把胜利带回来。

    那么，就一定要做到。

    “……又是什么云纹？”黑岩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突地一跳。她从未听说过云纹还能写出一百多字的，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两百字那么简单。通常来说，无翼龙的云纹最多也就十个字，再多就是在自寻死路。而两百字以上……那是什么鬼！

    祸灵梦双掌合十，巫女的力量充盈全身，令红白的巫女服都在无风自动。她口中喃喃低语，每说一字，便有一云纹光彩大放。不过片刻功夫，整篇云纹便绽放出了万丈豪光。

    “……幽冥府君之下，博丽巫女许氏灵梦谨请下神，行神法，断生死，逆阴阳！”祸美人深吸口气，猛地睁开眼睛，“魔孽云纹！”

    灰色的光从手掌的缝隙中溢了出来，随即便消散在空气中。众人眼前的空间逐渐蒙上了一层灰色，就像往干净的水里滴入了一滴墨汁似地。

    “……原来只有最后的五个字才是真正的云纹么。”黑岩松了口气，暗暗地在心里吐槽道，“不过孽龙有请神的云纹么？话说直接称呼人家为‘下神’真的没问题么，这神真的会借她力量？”

    “等等，巫女的请神？”黑岩猛地一愣，恍然大悟似地自语道，“幽冥府君……是这样啊……”

    “你猜到了？”祸灵梦挑了挑眉毛，“虽然哀家对她们并无好感，但‘巫女’的请神某些时候还是很便利的。”

    “将我们的‘纯黑梦魇’转化成死者身处的地府，为每个人赋予‘死者’的概念。‘已经死去的人无法感知死亡’，呵，不得不说，现在的你越来越像真正的巫女了。”黑岩环顾四周，入目的世界已尽数染上了死寂的灰色，“不过这能力还是有时间限制的吧。如果长时间维持下去，恐怕不用我出手他们就全都得死。”

    祸灵梦双掌握拳收于腰际，阴阳宝玉自觉地悬于拳前。

    “哀家的时间宝贵得很，可没有余暇陪你嬉戏。”

    她脚下未动，双拳穿越了层层空间，直击黑岩胸腹。

    “呵，我也一样。。”

    黑岩倒拖剑炮，猛然上撩。她的剑上蕴含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而这信念化作了锋利无匹的无形利刃，像是切豆腐似地切开了整片空间。

    “‘虽千万人，吾往矣！’”

    在众人眼中，黑岩仿佛变成了一位淡漠生死的死士。她所有的仅是掌中三尺青锋和孑然一身的飘舞长衫。纵然面前有万千披坚持锐地百战精兵，也必然能自万军丛中穿行而过，取下目标的项上人头。

    这一剑已不再仅仅是她一人之愿，而是带着这天下千千万万之人渴求太平盛世的心愿。哪怕面前之人再怎么尊贵，又怎能挡得住人心的宏愿？

    因此，这一剑，必杀一人！

    众人目光恍然，似乎听到了一声长喝。

    “只愿舍我一人残躯，还这世道百年太平！”

    祸灵梦眉头微皱，她有预感，基于空序概念上的“”防不住敌人这招。说到底她也只有孽龙女皇和许天时混合的半滴心血，就算可以借用时序和空序的权限，也得不到太高的权限补助。面对根源公主的神名武器，这么点权限还是有点不够看。

    “天时，再撑一下。”祸灵梦深吸口气，断掉了一直维持着的空序云纹，“既然避不开，那哀家便不闪不避！”

    漆黑的云纹骤然爆散，化作了一片聚散不定的云雾。而就在这茫茫然的混沌之气中，一个字符冉冉升起。下一刻，清气上扬而成天，浊气下沉遂成地，唯有一点青芒居于天地之中。

    “太古天地勾连，一为二，二即一。然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覆东南，天道左行，地道右迁，人道尚中。故上三者，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

    黑岩嗤笑道：“灾祸巫女，你是不是傻了？竟然想拿人道挡我的人愿杀剑？”

    她虽然口吐讥讽之语，手底下的剑势却不由快了三分。她完全不知道对面的巫女还会拿出什么诡异的云纹，最稳妥的应对之法无疑是先宰了对方。

    祸灵梦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喃喃低语着。

    然而她的云纹终究还是没能快过黑岩的杀剑。就在云纹即将成型的前一刻，黑岩的剑便已划破层层阻隔，直直地斩在她胸腹之间。由超红莲团一众裁缝、附魔、炼金、符文大师们合力制作的巫女服并未给她提供太多的防御，魔法灵光一闪而逝，就像普通的布似地一划即破。

    不过刹那，祸灵梦的胸口便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眼看着便要将她一分为二。

    “……兼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上三之衍也……咳。”白发红眸的巫女咳出一口鲜血，眼中透着无视生死的淡漠。

    即便胸腹之间有着巨大的伤口。

    哪怕鲜血即将流尽、内脏也要流出身体。

    那又如何？

    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是完成与天时的约定！

    那么纵然刀刃临身、痛苦难忍，甚至身死于此——

    也，在所不惜！

    “……魔孽云纹！”

    黑岩剑势顿止，再也撩不出剩下的轨迹。

    “……竟然？”她呆呆地看着胸腹之间的狰狞伤痕，下意识地想将滑出体外的内脏塞回去。可惜那口子开得太大，胸腔里的所有器官都已失去束缚地流出身体。

    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对方并非想用人道对抗自己的人愿杀剑。那个灾祸巫女制造的是天地之道后的第三道，是人与天地共同生化万物的愿景，更是原始洪荒人族自诞生以来便渴求着的、想要摆脱刍狗地位的累世夙愿！面对人族的根本大愿，区区祈求太平盛世的人愿怎能与之匹敌？

    自己面对的是泛晶壁系所有人族的怒火，甚至还有自身这一剑的悔恨。

    这一剑，完全是在逆天而行！

    “怪不得……你不想躲开。”黑岩神情恍惚，沉重地伤势已开始干扰她的思考能力，“用自己的重伤换我的致命重创，甚至暂时破掉了我的……”

    就算不知道我的是什么，她还是找到了应对之道么？灾祸的巫女，泛晶壁系排名第五的武斗派高手……果然名副其实。

    “你以为哀家是谁？”祸灵梦捂着胸腹，红白的巫女服已完全被鲜血燃成了猩红色。黑到极致的罪孽蠕动着覆盖了伤口，暂时止住了她的重伤，却无法将之治愈。不过她却对自己的伤势浑不在意，只是抬起手臂，死死地捏住了黑岩的脖颈：“你以为，区区死亡，也能让哀家动容？！”

    祸灵梦眼眸中的螺旋之线绽放出朵朵黑炎构成的火花，至深至沉的罪孽犹如实质般灼烧着四周的空间。罪孽的云纹在她身周聚散离合，玄奥文字生灭不息，循环不止。

    “就算没有原始螺旋力，又能如何？哀家便不是哀家了么！”祸灵梦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眼眸中的火焰熊熊怒燃，“汝给哀家记好，哀家是超红莲团的一员，跃动红莲的守护巫女！区区侍从，休想挡住哀家前进的脚步！”

    罪孽之火在她身周呼啸而起，犹如螺旋。

    五颗阴阳宝玉在她身周旋舞不休，淡淡的黑芒附于其上。在黑岩眼中，那是世上最灿烂的光芒，让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六感渐失。慢慢地，就连存在的意义都已不在知晓，甚至连“存在”本身都已难以察觉。

    还活着么？

    已经死了？

    不知道，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梦想呢？

    夙愿呢？

    都已不再重要。

    只要能投入那璀璨的黑色光芒中，就是最好的归宿……

    “魔孽云纹——”

    “”

    就在黑光即将达到最顶点的时候，许天时倒了下去。与此同时，祸灵梦身周的罪孽和魔孽云纹尽数消失，便连覆盖着伤口的罪孽都在缓缓消散，捏着黑岩的手也不由松开了。阴阳宝玉化作流光投入她的身体，只有一颗还勉强撑着飘在外面。可惜，这仅存的神名武器得不到任何来自主人的力量，只得悲鸣着回到来处。

    “唔……天时！”祸灵梦顾不得身上再次崩裂的伤口，连洒出体外的鲜血都不想去看一眼。什么黑岩，什么战斗，那些统统都不重要，她现在脑中想的、心中念的只有自家的许天时！

    她的天时，竟然倒下了？！

    为什么，一点点气息都没有了！

    然而她刚走出两步，体力便已无以为继，“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咳咳……天时！”

    祸灵梦咳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再次栽倒在地。

    她要回去，只是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

    “天……时……”

    祸灵梦一点点地向前爬着，伤口流出的血液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就算体力正在渐渐消失，就算只能爬，她也想回去！

    然而一只黑色的狰狞战靴重重地踩在了她的背上，犹如背负着一座大山似地，让她再也挪不出一丝一毫的距离。

    “真是，让人心动的光啊……”黑岩踩着祸灵梦的身躯，惋惜地叹道，“可惜，幸好，它消失了。”

    黑岩低头看向险些就能杀掉自己的敌人，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灾祸的巫女，你的确强的可怕。说真的，你们这群人的战斗力和战斗配合也相当不错。”她抬起剑炮，一剑便将祸灵梦伸向许天时的手臂钉在地上，“可你没想到吧，你的罪孽之源竟然会先一步干涸？”

    “帕秋莉诺蕾姬的的确封住了这个空间，让你们可以放手的去战斗，不用担心会毁灭世界。”黑岩望向天空，神石构成的网络若隐若现，“但是，它也封住了来自外界的罪孽啊。吸收不到外界的补给，就算是魔神孽龙储备的罪孽也不足以支撑你连续不断的高水准魔孽云纹。”

    黑岩低下头，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嘴角满是嘲讽意味的弧度越来越大。

    “没想到吧？没想到吧！为你们带来胜利的基石，也构成了让你们死在这里的囚笼！”

    黑岩面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蹲下身子轻抚祸灵梦的侧脸。

    “放心，灾祸的巫女，我不会先杀掉你的，也不会先杀掉那个魔神孽龙。”她眼眸中透着至深的怜悯和浓浓的杀意，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混于一体，让她看起来愈发地疯狂，“因为，我要让你看看，你所保护的一切，你所结下的约定，是如何被我毁掉的！”

    下一刻，无数金属节肢刺破地面。一只只硕大的蜘蛛型战车钻了出来，它们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金色碎屑，一边如同潮水般涌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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