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嫂

    小村子的早晨无比的安静，安静得就像贪睡的婴儿。清晨的阳光洒在村口那头毛驴身上，它斜着身子望着地面，慵懒地甩了甩尾巴，身上还沾着尚未褪去的晨露。

    微风吹过，田地里传来阵阵鸟鸣，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村里有个傻子，是老村长家的小儿子，自从老村长和他那县长哥哥贪污被抓之后，整个人便成了这样。傻子没事的时候喜欢蹲在墙角捡地上的麦草胡乱编着玩，偶尔会有村里的孩子跟他玩，然后孩子的父母便会严厉地训斥傻子，让他远离自己的孩子。傻子也不生气，回去接着编自己的麦草。

    傻子好像每天都乐呵呵的，没有伤心也没有忧愁。一天之中，最让傻子开心的就是见到村里的二嫂。

    二嫂是个寡妇，长得清秀漂亮。三十有余的岁月没有带走她的秀丽，反而增添了不少韵味，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

    每当二嫂出现的时候，傻子总喜欢追在二嫂身后跑，不时地揪一下二嫂身后的衣角，这时傻子会害羞得咯咯地笑，而二嫂总会气得满脸通红地跑掉。

    有时，傻子玩开心了，便会缠着二嫂说，二嫂，我妈做饭好吃，你去我家吃饭吧。我爸是村长，让你过好日子。二嫂，你当我家婆娘吧这时，站在街边的人便哈哈大笑，还怂恿傻子去追二嫂。那群孩子也喜欢蹦跳着追着傻子，嬉笑着学傻子说话。

    村里人习惯了一边嘲笑傻子的蠢，一边嫉妒二嫂的漂亮。

    直到有一天，有人说，二嫂和傻子上了床！二嫂被傻子睡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村里所有人都说，二嫂早就跟傻子上了床，二嫂就是个喜欢立牌坊的婊子最终，二嫂再也无法忍受村里的流言蜚语，投河自尽。

    傻子听说了，拼命地跑到河边，看到了河边满身淤泥一动不动的二嫂。傻子抓起二嫂的衣角，这是第一次抓起二嫂衣角，而二嫂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更没有气恼地跑开。

    傻子哭了，父亲和哥哥被抓时他没有哭，被小孩欺负时没有哭，村里人打骂他时没有哭。傻子嘴里不断地嘟囔着，二嫂你打我啊，你骂我啊！二嫂，你不要这样啊，你说不当我婆娘，那就不当了啊，你说不当就不当了啊

    村里的人围在傻子和二嫂旁边，把河边挤得个满满当当。村里人一边指着傻子骂：都是你害死了二嫂；一边又耳语着什么

    傻子不停地哭，好像要把这辈子没有流的眼泪全部留在这里一般，傻子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二嫂，狠狠地在二嫂脸上亲了一口，泪水混杂着冰凉的河水，洗去了傻子脸上的污垢，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

    傻子抱起二嫂的尸体，走出村口，身后依旧是全村人指着傻子不停地骂声

    也许是村里人的骂声惊扰了村头的驴，它不停地叫着。

    落在稻田里的斜晖，射出的光像一根根刺人的针，扎在傻子身后，房屋的影子在村口拉得好长，盖住了村头紧拴的那头驴，它不停地叫着，一直叫着

    我想，那是驴哭泣的声音

    傻子的消失并没有影响村里人的生活，但是村里人的冷漠刺痛了我的心，二嫂家还有个三岁的女儿，我作为邻居，作为二嫂的暗恋者，收养了这个孩子。

    “妞妞，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村落，背上行李准备离去。我实在无法想象，热情善良的村里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出来。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坏人，只是在他人面前，人们善于隐藏自己的脸嘴，而在傻子面前，人性的恶一览无余。

    我是敬佩傻子的，他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而我，却只能躲在房屋的阴影下，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二嫂的容颜。

    村头的驴仍在“呼哧呼哧”地拉着磨，天边的晚霞艳红似血，稻田里响起了阵阵虫鸣。我回头看了一眼炊烟袅袅的村子，轻叹了一口气。

    爷爷，我还是看不到人性的美啊。

    “丫丫，走啦。”我抱起带着一脸好奇看着毛驴的丫丫，往村口走去。突然，丫丫举起了小手，开心地指着村口马路的拐角处，嘴里念念有词，“妈妈，妈妈”

    妈妈？二嫂？

    我皱了皱眉头，抬头一看，一个疯疯癫癫的身影由远至近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是傻子！

    傻子似乎也发现了我们，手舞足蹈地飞奔了过来，走进了才发现，今天的傻子身着一袭红袍，领口还别了一朵红色的花儿，就连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的。

    “给”傻子跑到我们面前，没等气喘匀，伸手就递给了我们两块包装破烂的糖。

    “这是？”我疑惑地接过了糖，仔细打量起傻子。阔别数日，傻子的脸色却比在村子里要好得多，面色红润，只是双腿似有些无力，且印堂处有少许黑气缭绕。

    “木子，我要成亲了。”从见面起，傻子的嘴就没合拢过，黄色的牙齿上隐约能看到一丝血气。

    “成亲？和谁？”

    “当然是和二嫂啦。嘿嘿”傻子挠着脑袋羞涩地笑着，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二嫂？二嫂不是死了吗！怎么傻子还会和他成亲！我当即一耳光扇到了傻子脸上，怒吼道：“你发什么癔症！二嫂死了！你他娘的别乱说话！”

    傻子被我这一耳光扇愣了，呆了一会，委屈地开口，“二嫂没死，二嫂就在那儿。”说完，指了指身后。

    不知何时，身着红色长衫的二嫂已经站在了傻子身后，看到我后，微微一笑，美若天仙。

    “二嫂？”看着二嫂那张俏丽的脸，一时间我竟有些丢了魂，直到丫丫的奶叫声响起，方才让我回过神来。

    丫丫看到二嫂很是兴奋，不过二嫂却置若罔闻，对丫丫不理不睬。

    “人死当即入地府，何必留恋人间，二嫂若执迷不悟，休怪木子无情。”从二嫂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些提防，而那一瞬的失神更是让我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眼前的二嫂，必然是鬼，而且能耐不小。

    二嫂听罢，黯然一笑，深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傻子，朱唇轻启，“木子，二嫂知道你有本事，可是你又岂知我的身世，本来我是被家人卖到这里来的，可谁知嫁到贾家后，先是公婆去世，接着丈夫和哥嫂也死了，村里人都骂我是克夫家的扫把星，想要打死我这个妖妇。这时，全靠村长家二公子的求情和救助，我才能在村子里勉强生活下去，可世事难料，当年的二公子变成了现如今的傻子，为报当年情，我愿与二公子结为冥婚，权当报恩。”话毕，二嫂泫然欲泣，以手掩面，让人顿生怜惜。

    二嫂一席话毕，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的对错，思忖片刻，还是说出了我的顾虑，“可是，冥婚是会减少傻子的阳寿的。”

    二嫂泪噙双眼，“他这样，不比死了更难受吗？”

    看着傻子光鲜的打扮，再想想以前傻子的遭遇，我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就让天道来结束这段荒谬的故事吧。

    我摆了摆手，转身朝村内走去，二嫂毕竟是鬼，人鬼殊途，我还是得留在村子里，以免发生不测之事。

    让我没想到的是，二嫂与傻子完婚一事，将会彻底改变我的命运。也印证了爷爷为我算出的那一劫。

    天道不灭，万物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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