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过去

    许琛可能没想到，在他一向擅长的沟通方面，第一次踢到了一块铁板，可能是钢筋混泥土板，非但没落着个好，反而闪了腰。

    顾湘看上去和和气气好说话，提出的条件却是刀刀见血。好说歹说都听不进去，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态，许琛也有点吃不消。

    他毕竟是梁季的经纪人，倒也不是和梁季是什么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只是梁季的生死也攸关他的命运，所以他也不能在这个关头就甩手不干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顾小姐一定要打官司的话，我们也是不怕的。可是顾小姐就没有想过，打一场官司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金钱？梁季倒是不在意那点钱，但是顾小姐，恕我直言，恐怕也才刚成名不久吧。在这个上升期间拿出自己的积蓄和时间打官司，会不会得不偿失？”

    “这个不用担心。”展扬突然插嘴道：“钱不是问题，时间也不是问题。”他看了一眼唐锐。

    唐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他怒目而视。

    许琛哑然。

    他突然意识到，对啊，顾湘也许没多少钱，但是展扬不一样啊。展扬那个身家要是和梁季耗上，绝对是梁季惨败。一个人有钱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钱还任性。展扬是顾湘男朋友，难道这个钱也要给顾湘出吗？

    老天，梁季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两尊大佛？

    许琛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对顾湘道：“这件事情我再考虑一下，顾小姐先别急，至少等梁季的病情结果出来后再下决定。这么冲动也不是办法。我们、我们过两天再联系。”他匆匆的夺门而逃。

    文静、唐锐：“……”

    顾湘拍了拍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秦导那边怎么说？”

    ......

    《刀马旦》现场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媒体纷纷围追堵截希望能了解一丁点事实真相。但轻伤的顾湘一开始就被保护的太好，找不到机会采访，而重症病房里的梁季……暂时没办法接受采访。

    对于这场事故的原因众说纷纭，外界的猜测也是五花八门。在几天的观望中，眼尖的人现，作为事故中受伤最严重的梁季，其经纪人和公司竟然没有出来声讨剧组或者顾湘。这让本来有些阴谋论者的人感到迷惑。

    人们总是本能的同情弱者，梁季身为当红小生，突然变故，加上前段时间又成了绿帽侠，简直祸不单行不要太凄惨，而另一位当事人只受了轻伤，难免不让人猜疑。有人猜是剧组车出了故障，还有人猜是顾湘做了手脚，但是把顾湘和梁季祖孙三代扒了一遍也没现有什么深仇大恨，正当大家陷入僵局的时候，有人就把这个僵局打破了。

    那个人说“既然梁季是受害者，为什么梁季的公司和经纪人不出来声讨赔偿啊，傻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的时候，群众就是需要这么一个流言的引导，尤其是这个流言看起来还有那么点正确的情况下。

    梁季自己不会开车吗？会。他和顾湘有仇吗？没有。有自杀倾向吗？当然不。兜兜转转，竟然怀疑到他精神病和嗑药上去了。

    所以说，不要怕真相被掩埋，也不要低估群众的智商。

    这件事情本来顾湘是准备磕到底的，但也许是上辈子梁季把好运气都花光了，这辈子竟然陷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当然梁季还在医院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但是许琛，已经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嗑药，精神病，还有一个潜伏着的蓄意谋杀罪名。梁季已经重度烧伤，重返娱乐圈估计是不可能了，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辈子都算完了。许琛却不同，他有能力有手腕，凭什么要陪着梁季一起死，所以说，伙伴什么的，也是同林鸟，大难临头飞的也是一个干脆利落。

    媒体和大众无意间把真相推到了事实面前，这件事警方也已经开始介入调查了，顾湘乐得轻松，《刀马旦》的拍摄虽然暂时中止，但顾湘知道，这件事到底和剧组没什么关系，过不了多久真相出来，就会重新开机。

    不过顾湘也不是全无烦恼，这几天，展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都是淡淡的，不跟她说话，也不跟她交流，和之前春风化雨的温暖态度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顾湘有点郁闷，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展扬了，看起来展扬在跟谁闹脾气，但她想来想去，都没找到苗头。

    连来采访的情侣档新闻都不怎么配合。

    顾湘无奈，拿着一不小心烤多了的曲奇做人情，问展扬：“新口味，试一下吗？”

    展扬看了她一眼：“不用。”转身进了卧室。

    顾湘：“……”

    所以到底在赌什么气啊大哥？

    唐锐乐颠颠的来拿饼干吃，一边吃一边道：“湘湘，现在像你这样的女演员不多了，上次我看我们剧组的女星吃午饭，我还以为是喂兔子的。还是你这样的好，生活多滋润。”

    顾湘看着唐锐吃的开心无言以对，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展扬这几天吃错药了？看起来不大高兴。”

    唐锐梗了一下，看了看卧室，又看了看顾湘，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说：“其实这件事，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说出去也不太好…….”

    “哦，那算了。”顾湘打断他的话：“说点别的。”

    唐锐：“……”不对啊，接下来不是这句台词啊。他问：“你不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啊，你不是说说出去不太好吗。”

    “我、我就随便说一说。你不是别人嘛。”唐锐内心宽面条泪，打消了让顾湘好言相求自己再大慈悲牛逼哄哄的告诉对方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娓娓道来。

    “那天你跳车吧，k1aus吓都吓死了，除了你当时的行为特别危险外，还有一个原因，k1aus的妈妈也是在拍戏的时候出事故去世的，也是车祸，和你的这一幕很像。k1aus那天看到你，应该是想到了阿姨。”

    紧接着，唐锐就把自己和展扬的事情统统告诉了顾湘。

    展扬和唐锐是小。唐锐家里其实是搞美术的，从他爷爷奶奶到爸爸妈妈，都是画家。只是到了唐锐这里，唐锐对美术不感兴趣，反而觉得电影很好玩。好在他还有个妹妹，不然唐家也不会放任他这么玩儿。

    展家和唐家的关系一直很好，自然也是因为，展家也是混文界的。展扬的奶奶是著名军旅歌手，爷爷是前外交部长。后来移民到了加拿大，他老爸展常峰开酒店开的风生水起，也算是商业巨头，但是展扬的妈妈，只是一个国内的三线小演员。

    这个国内的三线小演员当时是走运，陪一个比较出名的朋友去拍个广告，无意中认识了展常峰。展常峰也是一位叛逆少年，对展妈妈一见钟情，这种年轻英俊又事业有成还专一体贴的好男人，展妈妈几个回合下来也就沦陷了。

    但是门第，永远都是一个不过时的问题。

    展家对展妈妈虽然不太满意，奈何展常峰喜欢，也没办法，勉强接受了，只是要求展妈妈以后不许出去拍戏。他们家都是走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路子，展妈妈那点三线实在是看不上眼。

    展常峰尽力争取，也只能争取到这个结果。婚姻是需要磨合和维系的，勉强的问题如果不解决，一定会越来越严重。展常峰忙于商场没有关注到自己妻子心态的变化，展妈妈和展家二老经常有摩擦，展扬小的时候就经常看见他们吵架。后来有一次吵得太严重，展妈妈就带着展扬离家出走了。

    本来这个时候展常峰安抚好了父母之后，就应该去哄一哄老婆，哄哄就没事了。但展常峰那天也偏偏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就是不去哄老婆。展妈妈带着展扬，衣食住行都要用钱，她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带了点零钱，展扬才几岁，每天零食花样翻新，自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展妈妈无奈，展常峰又不来电话。她因为长期被禁锢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和外界几乎都断了联系，没有朋友，没法借钱。这时候，有个小剧组找临场演员，国外的这些小剧组并不成熟，可以算作是违法的。展妈妈就同意了。一方面她是想赚点零花钱，另一方面，大概是对她热爱的演艺事业，终究还是存了一点幻想。

    她那天去剧组的时候还跟展扬说：“妈妈回来给你买冰淇淋哦。”

    结果就是她再也没回来。

    本来就是违法的私人电影，设备什么的都粗糙，更没有安全系数。展常峰已经疯了，花大价钱把整个作坊的老板告进了大牢。可是老婆已经没了，而从那天开始，展扬就不再跟他们亲近了。

    这或许并不全是展常峰和展家二老的错，但是想想吧，展扬自小就是被他妈带大的，和妈妈的关系肯定比自己爸爸亲。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摩擦，展妈妈就没有了。对他来说，肯定是很大的打击。

    顾湘听完后，心里只有两个字，卧槽。展扬妈妈的经历根本就和她前世是一个线路。只不过展家比起梁家要好多了，展常峰也是真心对待妻子，只是沟通上出了问题。

    “k1aus一直很自责。”唐锐道：“他总是觉得，如果没有他，阿姨或许就不会急于赚钱而去接临时替演，也就不用死了。”

    人总是会把和自己有关的罪责毫不犹豫的往自己身上揽，尤其是这罪责还关系着最亲密的人。

    “他和展家一直有很深的隔阂，即使后来大学念的是建筑系，毕业后也回国进了演艺圈。”

    “是故意和展家对着干吗？”顾湘问。

    唐锐苦笑了一声：“也不全是。展扬小的时候，阿姨很喜欢跟他说拍戏的事情，阿姨很美，很年轻，如果当初再坚持一下，有机会，说不定也会成为优秀的演员。”唐锐看着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k1aus大概是觉得，自己踏入娱乐圈，是继承母亲的遗志。他对任何事情都不太上心，唯有演戏会认真对待，也许就是因为，那是阿姨所看重的。”

    顾湘低下头，她没想到会从唐锐口中得知这个秘密。展扬看上去温和体贴，像阳光一样明亮，竟然会有这么阴霾的一面。

    “顾湘，”唐锐叫她的名字，神情严肃而诚恳：“我认识k1aus这么多年，知道你对他是很重要的人。如果可以，了解他亲近他吧。你大概不知道，当初上学的时候，他对人有多冷漠，性格又有多孤僻。”

    顾湘若有所思：“冷漠？”展扬看起来，并不像是冷漠的人啊。

    “没错，他直接把自己整个人都封闭起来了。就连我们一同长大的伙伴，有的时候都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展家这么多年都拿他没办法，但是从他踏入娱乐圈的那天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呈现在公众面前的，都是最好的，温柔的一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湘摇头。

    “因为这是他妈妈的梦想。这些观众都是他妈妈爱着的人。”

    因为是妈妈的梦想，所以要认真努力，因为是妈妈爱的人，所以要温柔相待。

    这样的人，真是复杂又矛盾啊。

    “顾湘，”唐锐拍了拍她的肩：“如果说娱乐圈是他的救命稻草，演戏是他无趣人生中唯一值得安慰的东西，那你就是的意外收获。”

    “不要放弃他。”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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