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困惑

    “善哉。”

    门口那人口宣佛号，一张半枯半荣的怪脸背逆着朝阳，左脸上的那只琉璃法眼中隐含青色佛光，正紧盯着右手中紧握的那团垂死挣扎的黑影，如同罗汉降魔一般，可怖又可畏。

    可此刻的木非却觉得这张脸是那么讨人喜欢。

    “大师，是您？”

    来者正是赠与木非邪骨骷髅念珠的怪和尚灭迹。

    清晨的阳光重新从贴满了秋山日报的窗户上照进屋内，照在木非和林小萌身上，让木非有种恍惚感，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噩梦一样。

    木非看着灭迹手中的那团黑影，从那团黑影中，木非能感受到一股与先前缠绕在屋内的鬼气一样的气息，只是此刻的鬼气和先前完全不同，被灭迹的手死死掐住就如行将就木一般，只剩下哀嚎的份。

    木非小心地问道：“大师，这是刚刚那只厉鬼吗？”

    灭迹点头，却又摇头：“半只。”

    木非奇道：“半只？”

    灭迹道：“逃了。”

    木非一阵语塞，灭迹略微点头走了进来，琉璃法眼凝视着林小萌，轻声道：“离魂。”

    “是离魂香吗？”一听到灭迹说出离魂这个字眼，木非当即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林小萌确实中了离魂香之毒！

    木非忙问：“大师，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她的身体冷得吓人，感觉就快不行了。”

    灭迹没有说话，琉璃法眼看了看手中的半只厉鬼残魂，忽然上前一步，将那厉鬼残魂缓缓向林小萌的额前放去。

    本来在灭迹手中奄奄一息的厉鬼残魂此刻忽然疯狂挣扎起来，剧烈扭动的残魂散发而出的鬼气吓了木非一跳，差点忍不住就要抱着林小萌往后退去。

    可是下一刻的景象让木非的脚步停了下来。

    就在那残魂将要贴到林小萌的脸上时，一阵古怪的波动在林小萌和残魂之间出现，如同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凭空产生一般，那只残魂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就被林小萌“唰”地一下吸进了体内。

    吞灵体质。

    木非想起昨晚林草曾经说过的关于林小萌的这种特殊体质，和他的纯阴之体特别容易吸引来妖魔鬼怪不同，林小萌的吞灵之体简直就是一切鬼道之人的克星，寻常的冤魂厉鬼一旦靠近她就会被彻底吞没。

    那半只厉鬼被林小萌吸收后，木非明显感受到了她的体温正在恢复正常，触手处温润香软，让他忍不住都想好好掐上一把。

    放下心来的木非也不好意思再当着灭迹的面一直抱着林小萌，将她小心地放在沙发上，确认她睡着后终于有空转身看向忽然出现的怪和尚灭迹。

    “大师，多谢您！”木非对着灭迹行了一礼，继而指着仍然飞舞在他身边的一百零八颗骷髅念珠问道：“您的这串念珠法器……”

    木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灭迹昨夜为救他而让这串邪骨骷髅念珠与他体内精血相融，相当于是将这件一看就很珍贵的佛道法器送给了木非！

    而就在刚刚这件法宝还救了木非一命，是以木非相当感激灭迹。

    可是问题是他不知道如何操纵这件宝物，想要开口询问灭迹，又总觉得无端受了别人恩惠已经该知足了，再去问灭迹如何控制这件宝物是不是显得自己太过贪婪？

    看着一直飞舞在身边的一百零八颗珠子，木非陷入了两难，总不能一直就这样让这些东西环绕在自己身边吧？

    灭迹上前一步，左半边正常脸上的那只琉璃法眼直视木非的眼睛，不等木非反应过来，其中蕴含的精光让木非心中一颤，再想要移开目光却发现竟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了分毫。

    木非看着灭迹的那只如同青色琉璃一般的眼睛，如同望向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继而脑海中竟是忽然多了一段关于如何使用邪骨骷髅念珠的心诀。

    灭迹移开眼睛，木非一下子得了自由，不禁回想起刚刚出现在脑中的那段心诀，身随意动，他一念刚起，那一百零八颗念珠呼啦一下子收了漫天佛光，纷纷滴溜溜地旋转着，渐渐缩小为一颗颗米粒大小的模样，自动合并为一整串念珠，飞回了木非的手腕上。

    至此，这件佛道重宝就正式归木非所有了。

    凝视着手腕上的这串念珠，木非半晌无言，想要开口谢谢灭迹和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与灭迹不过初次见面，对方竟然能够慷慨到以这件佛道法器为代价救木非一命，实在是让木非好生感激。

    想了一下，木非说道：“大师，这份恩情太大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灭迹摇头，半枯半荣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缘分。”

    木非心想大师果然不愧是大师，就是洒脱，不禁心中暗赞，转念一想，又问道：“对了，大师你怎么会来这儿的？是感受到了那只厉鬼的气息吗？”

    灭迹道：“约定。”

    木非疑惑地道：“约定？什么约定？”

    灭迹道：“林草。”

    木非更加奇怪了：“大草？这关大草什么事？是大草请您来的？”

    灭迹道：“不错。”

    “……大师。”木非斟酌再三，说道：“您能别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吗？我悟性差，听不太懂啊……”

    灭迹道：“不能。”

    木非一阵语塞，心想着大师果然不愧是大师，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这说话风格就是与众不同。这交流方式实在太痛苦了，木非绞尽脑汁变着法问了十七八个问题，灭迹每次都只用两个字来回答，不过经这么一通折腾，木非总算大概了解了灭迹出现在九龙侦探事务所的原因。

    原来昨夜木非晕过去之后，灭迹并没有离开，而是和林草有过一番不为人知地交谈。

    林草仿佛早就知道了对方不会死心，所以特意拜托灭迹假装离开，其实隐在九龙侦探社周围，一旦出现危机就出手相助。

    “死大草，这都不告诉我，又瞒着我这么多事。”木非坐在沙发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灭迹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木非看他似乎不想再开口说话，也就不再去打扰灭迹，百无聊赖地转头看向躺在沙发上的林小萌，这姑娘翻了个身，“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啊！”刚醒来的林小萌发出一声惊呼，一个挺身就跳到了木非身后，紧紧抓住木非的胳膊，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到木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小萌躲在木非身后，盯着灭迹，小声问道：“那是……什么？”

    木非无语地看了看如同受惊小鹿一般慌张的林小萌，又看了看端坐在一边的灭迹，说实话，灭迹的那张脸确实比较惊悚，左半边脸是正常模样，右半边脸枯槁难看如同朽木石头，也难怪林小萌被吓了一跳。

    木非跟林小萌解释了半天灭迹的身份，林小萌狐疑地看着那个安静打坐的怪和尚，终于稍稍放下心来，附在木非耳边小声嘀咕道：“意思就是，是这个和尚救了我们？”

    木非点头：“嗯，是大师救了我们。”

    林小萌揉着发疼的脑袋，今天的事情太过超乎寻常，她在脑中整理了好久才终于理清了思路。

    林小萌看着木非，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有吃的吗？我好饿。”

    木非没想到她刚醒来居然就要吃东西，只得无语道：“冰箱里有半袋鸡排，我去帮你热一下。”

    ……

    “也就是说，我的家一直被人监视着，那人也知道我有着什么吞灵体质，所以派来监视我的小鬼只能躲在我家附近？”

    看着边大口咬着鸡排边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情况的美少女，木非愣了好久，总觉得这幅画面有些违和，直到被林小萌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说道：“是的。”

    “那人能够驱使小鬼，按你说的是修炼的什么鬼道之术是吧？”

    “是的。”

    “而且还是霓虹国的阴阳鬼道？”

    “没错。”

    “而我的吞灵体质，非常适合被这个鬼道的人用来当做修炼的法宝？”

    “大草是这么说的。”

    “那就奇怪了。”林小萌拢了拢发丝，咬了一口鸡排，道：“为什么他要监视我？不直接把我抓过去炼成法宝呢？”

    木非也觉得很奇怪，想了一下说道：“也许因为你的吞灵体质，他抓不住你吧？”

    “蠢。”林小萌骂了一声，“就算他驱使的小鬼不能来抓我，但是他可以用别的手段啊，比如刚刚那只小鬼用的离魂香，我就完全没办法抵御。”

    “那是一只厉鬼，不是小鬼……”木非小声地反驳着，但确实如林小萌所言，幕后修炼鬼道的人如果真想要抓住林小萌有的是办法。

    “所以，他留着我的理由只有一个，时机没到。”林小萌下了结论，“或者说，暂时还用不到我，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只是安排小鬼来监视我。”

    “那个监视我的人修炼的是霓虹国的阴阳鬼道，而且那人知道我是吞灵体质的事，所以应该是我身边的熟人，而我的继父――袁万响就是从霓虹国留学回来的……所以，袁万响就是那个鬼道之人可能性有九成。”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木非只得点头，深深觉得眼前这姑娘不同凡响。

    一个正常人刚刚得知了这世上还有妖魔鬼怪这种超脱常理的事的时候，应该已经震惊得思维混乱了，特别是这些妖魔鬼怪还对自己满怀敌意，常人此时应该陷入恐惧才是，哪会像眼前这位还能大口吃着鸡排的美少女一样，能够保持镇定的同时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林小萌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我妈妈半年前失踪了。”

    木非没想到她怎么会突然弹起这个话题，先是一愣，想到了林小萌的母亲林半夏已经人间蒸发半年，想必这件事对林小萌的打击很大，也难怪她一直躲在家里不来上学了。

    看着林小萌那张陷入忧郁的美丽小脸，木非不禁心中一软，安慰她道：“那个，林同学你不要担心，你母亲吉人自有天……”

    林小萌低下头：“她应该是死了吧。”

    木非说到一半的话生生地被林小萌噎了回去，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林小萌抬起头来，眼中有泫然的泪花闪动：“其实我早就觉得妈妈不在世上了，但是警察一直找不到她的尸体，所以我心里一直抱着那么一丝希望，请了很多私家侦探却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今天知道了这么多事，我总算是可以确定了，妈妈应该是被袁万响那个混蛋害死了。”

    “那个人成为我继父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居心不良，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图谋很久了吧？我妈妈是个很厉害的人，看人很准，除了选男人的眼光。”

    林小萌紧咬着嘴唇，唇角有一丝血红渗出。

    看着林小萌咬破嘴唇的伤心模样，木非道：“林同学，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母亲不是还没被找到吗？可能并没有死啊！”

    “你不用安慰我了。”

    木非道：“你说你的继父就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可是并没有证据吧？”

    林小萌道：“要是有证据警察早就找到了。我本来也以为妈妈的失踪和他无关，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捣鬼。”

    木非听出了林小萌话里的执拗，急道：“这都是你的想象，你怎么知道那个修炼鬼道的人就是你继父？”

    林小萌擦掉眼泪，道：“女人的第六感。”

    “第六感？”木非摇着头，道：“凡事要讲证据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前还是抱着最大的希望等待好了。”

    林小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木非看她态度似乎有所转变，笑道：“既然你找到了我们，就要相信我们九龙侦探事务所，大草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的！”

    林小萌撇撇嘴，道：“就你那个不靠谱的小白脸老板？”

    木非坚定地道：“大草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可是真的很有本事的，我相信他！”

    林小萌道：“你真是乐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也很危险？按你说的，袁万响已经知道了你是纯阴之体的事，所以才会来攻击你！而你的老板呢？这种时候一言不发地就跑了，刚刚要不是运气好，你我就被那个小鬼杀了！”

    木非笑道：“所以大草找了大师来保护我们啊。”

    林小萌冷哼一声，道：“木非，你真的是很天真啊。”

    她看了一眼一边的灭迹，小声对木非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怪和尚凭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救你？你和他不过萍水相逢，他就能够送你这么一件珍贵的宝物？可能他也是看中了你的纯阴之体呢？还是小心点为上，要知道，你的处境比我还要危险的多！”

    木非无奈道：“大师是慈悲为怀，你为什么老是要用恶意来揣度别人呢？”

    林小萌冷哼一声：“哼，总比你这样无条件地相信别人好！好人不长命的道理你懂不懂？”

    木非被林小萌说的哑口无言。

    房间内陷入沉默，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正有些尴尬的时候，林草出现在了门口：“哟，好热闹的样子，大家都在啊。”

    木非看到林草终于回来了，不禁喜道：“死大草，你去哪儿了？要不是大师在，我差点就挂了！咦？大师呢？”

    他正说着，一回头的功夫，灭迹已经在房间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林草站在门口，笑道：“别找了，小和尚已经走了。”

    “走了？”木非和林小萌面面相觑，这间屋子只有林草所在的大门一个出口，刚刚他们都看着大门方向，实在无法理解灭迹是如何离开这个房间的。

    “佛道的无相功法，你们两个不懂了吧？这个小和尚的实力不错，无相功法修炼的有几分火候了。”林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对着林小萌道：“看来林小姐已经相信我之前所说的了。”

    林小萌“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林草转头挤眉弄眼地看着木非，小声道：“怎么样？让你和校花独处了一段时间，有没有增进一下感情啊？嘻嘻，是不是特感谢我？”

    木非没好气地看着他：“死大草，多谢你的安排，我差点吓死了。”

    林草嘻嘻一笑，转身进了房间拎出来一个行李箱。

    木非看到那个行李箱，奇怪地问道：“大草，你这是要干啥？”

    “咦？我没和你们说吗？”林草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你们还愣着干啥啊，走啊，去木非家拿上衣服，晚上我们住到林小姐家去。”

    “什么！”木非和林小萌异口同声地惊呼。

    林草点上一根烟，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

    木非和林小萌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木非道：“那，走吧？”

    林小萌不确定地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木非道：“不知道，不过按照大草说的做好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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