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袭红衣一杯酒

    凡俗界与修士界同在这沧泽大陆之上，但是又好像互不干扰。

    一是因为自古便流传下来的传说，无论修士是救人，还是杀人，但凡只要改变了尚未通灵之人的命数，都会招致灾祸劫难，虽然现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所谓的“天劫”，但是这个规矩好像便已经定了下来。

    二是因为九氏培养修士，只会从势力管辖范围内，挑选具有资质的少年，主要为了防止其他氏族的渗透。

    那些闲散势力招收弟子，虽然百无禁忌，但也很少会铺天盖地的去四处招收，而是去一些人杰地灵之地。

    况且凡人寿命，岂是能与修士相提并论的？多少的门派五十年收一次人，百年才收一次人。

    培养一个修士，所耗费的资源何其之多，就算你不花资源在他身上，他只要成为修士，只要会吸收灵气，便会从空中多吸收走一份灵气！

    至于修行界的山门，自然一个个的都有阵法禁制，凡人难入其中。

    种种缘由之下，导致凡俗界与修行界同处一地，但是却很少接触，就算修士混杂于人群中，也会表现的跟普通人一般，修士在凡人眼中，的确如同仙人一般。

    随着老陈头意气风发的说出了那一句“他们都打不过我，我来看看仙人！”

    众人仿佛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豪气，一个无敌凡尘界的剑客，仅仅是因为再无敌手，便越过万丈湖水，拼尽全力杀了无数妖兽，冒着狂风暴雨，舍命也仅仅只是为了看看，他们口中所谓的“仙人”！

    那女子面纱下的表情早已呆住，她喃喃的说道：“因为无敌凡尘界，便不顾生死投入这弃剑湖中，只为看看这仙人？那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众人催着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老陈头说道：“我给了他一颗聚元丹，救了他一命。”

    “给了聚元丹？”

    “老陈头你不是说他体内没灵气？你这样救他不是改了命数？”

    “这也是个人中豪杰，也不枉你老陈头担那风险！”

    老陈头又接着说道：“那一日，他服下聚元丹，伤势尽皆痊愈之后，又同我说了另外一句话。”

    “不知可有仙人，与之一战！”

    在场有一人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道：“能在这倒倒倒...悬倒酒馆的，起码都是闻闻闻...闻知境，他该不会是赢赢赢...赢了吧？”

    老陈头凝重的点了点头：“次日的决斗，是我亲自组织的！他的对手也是我选的，一个闻知境五阶。”

    众人更是被惊的目瞪口呆，闻知境可御空飞行，灵能外放，他怎么可能击败那修士的？

    说的简单点，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地上跑的，天上飞的还能不断往下砸石头，地上跑的怎么打？

    “他跨过这万丈湖水之时，已经让我惊为天人，但是我还是不认为他能敌得过闻知境的修士。”

    “我与诸位的想法一样，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两个人的差距太大，御空飞行和灵能外放，打一个地上跑的凡人，太简单了！”

    “只不过，我终究还是轻轻了，他最终还是赢了！”

    众人哗然声大起，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个人究竟怎么赢的？凡人之躯战修士？

    那华服男子说道：“只有一种取胜方法，那便是闻知境的修士，体内灵气用光了！”

    老陈头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便是凭借着高超到远超常人，堪比修士的身法速度，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灵能攻击，陷入僵局，最后拖到灵能不足，以重伤之躯惨胜！”

    在场诸人表情木然，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不靠灵气，苦练出了超然的身法，以凡人之躯耗赢了身怀灵气的修士。

    虽说当世法不主修气海，导致体内灵气有限，而且当世法也不强化身躯，肉搏战更是远不如这江湖剑客，但是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高超的身法之上！

    每一个境界都差了很多的能级，为什么修士不能越境挑战？就连古法也做不到？而这个剑客却做到了，便是因为他的身法！

    那老陈头说道：“若真是消耗战，凡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具有灵气的修士？当日那个修士也未曾想到这种地步，体内灵气浪费的更多。”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凡人之躯力战修士，就算惨胜也是胜。

    这个剑客已经彻底打破了他们心中的认知，他们从未想过，一个修士居然会被一个凡人所打败，简直就像是一个离奇古怪的无稽之谈。

    老陈头仰头又灌进了一大口的酒，接着说道：“诸位，这剑客的故事便到此结束了。”

    角落那女子问道：“老陈头，这是什么年间的故事了？那剑客可曾入了修士门？”

    老陈头摇了摇头说道：“怎么着也有百余年了吧！至于入没入那修行界，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众人一听“另一个故事”，便知晓，肯定是入了修士门，并且还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角落里的女子连忙追问：“老陈头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老陈头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说了，不能说了，再说下去，就要惹祸上身咯。”

    他说罢，便转身离去，任由众人如何挽留都拦不住，徒留下了意犹未尽的众人。

    有好事之人开始猜测，那名剑客究竟是何人，但是登峰评之上的百名修士，只有两人用剑，一个是天域的姬牧云，一个是圣灵谷的陈玄英，显然都并不符合那剑客的身份。

    酒馆内纷纷攘攘，坐在角落中的黑衣男子依旧还是不语，一杯接着一杯喝花酿酒。

    几乎每年的春季的这一天，只要来到这倒悬酒馆，便能看见这黑衣男子，每年皆是坐在这个位置之上，一如当年一般...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那年的那个剑客意气风发，敢与世人眼中的“仙人”一战，心中一剑，忠于一剑，极于一剑，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而今看尽人间百态，百年之身再回首，醉眼朦胧恍惚间，世间种种，皆是那一抹红色身影。

    他胜了那名修士之后，便是如今日一般，坐在这靠窗的角落，自斟自酌。

    那一袭蓦然出现的红衣，就如同一朵傲然绽放的红花，瞬间霸占了他的所有视线，在他脑海深处中留下了永世无法抹除的印记。

    她抢过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此生的牵绊，便如同那杯已经下肚的酒，永远也无法归还。

    他看着杯中的酒，喃喃说道：“花语，你还欠我一杯酒...”

    此刻日已彻底西沉，明月高升，银白月光洒落人间，也洒满了平如镜面的湖面。

    倒悬酒馆不留宿，这也是一个规矩。

    酒馆内熙攘的人群已经退去，只有那一身黑衣的男子，还在自斟自酌。

    老陈头看着这一幕，口中连连叫骂：“年年都来这一出！给谁看呢？”

    他说完之后，便又将一坛花酿酒提了出来，然后转身离开，黑衣男子连抬头看一眼都没看。

    他凝目看着又落入了一片花瓣的酒杯，一圈圈涟漪下好像是，往昔种种，又一一浮现。

    那时的她，便已经是知玄境的高手了，他不过是个凡俗剑客，对敌一个闻知境还尚且只能惨胜，何况闻知与知玄中间还差一个觉世？

    几十年的苦练，却只能惨胜一个几年清修的修士，而且还几乎只是修士界的中下流修士，心中的傲气便促使他入了玄门，成了修士

    踏入修行界的前几年的时间，便是跟着那一抹红影修行，皆是那一抹红影护着他，带着他云游四海，无论走到何处，那一抹红影与他的一身黑衣，形影不离！

    空有一身不知道高过剑客多少倍的修为，却甘愿跟在他的身后成了个影子，她也被当时的江湖，戏称为最没出息的知玄境。

    剑客虽体弱，但心性坚韧，凡尘界中几十年苦练如一日，无敌天下后，不惧生死只为看仙人，心中唯有一剑，视为终身追求。

    他一心追求极致的剑道，携带着那抹红影，投身入刚刚建立的夜影山庄，只因为那夜影，承诺了他强大的剑术，远超当今修行界所有神通的剑术。

    入那夜影山庄之后，夜影果然传他剑术，随之而来的便是夜以继日的研修，与夜影一同出没在各类遗迹之中。

    不知何时起，黑衣与红影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那时起，便有了这个约定，每年都会相聚在这倒悬酒馆，初遇之地。

    他的修为也越来越高，很快便已经追赶上了那抹红影。

    那时的他还没发现，看似开朗的她，实则是那么脆弱，面对着日益强大黑衣，她心中的自信却越来越小，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忘了每年的约定，他总以为以后的时间还很多，总是投身于剑术的研习，忽略了身后的红影。

    最后一次相聚倒悬酒馆之时，她已经是识真境，就连他都不曾注意到，这个红衣女子，为了与他保持同样的脚步，竟一改懒散的性子，下了苦功夫，进境竟然如此神速。

    她即将突破窥天境，本来便已经答应好了，她突破窥天境之时的枯灵期，由他来守护的。

    这枯灵期，就是迈步窥天境的最后一个关头，枯灵期之时体内灵气蛰伏，就如同一个感应不到灵气的凡人一般，也是修士最脆弱的时期，凡人都可击败此时的修士。

    夜影的一席话，又一个强大的剑术，错过便要等上百年的遗址，却让他将这枯灵期的承诺抛在了脑后。

    匆匆给红影留下一句：压住修为，等我回来！

    遗迹中脱身之后，便迫不及待的研习剑术，好几次遇见那红影，他都是兴冲冲的自顾自的自言自语，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也没等到她说出什么。

    还是那句：尽力压住修为，千万等他修成剑术

    这一修便是十年，那时的他如同魔障一般的研习剑术，剑术上的一点点进展都令他喜不自胜，那时的他也彻底沉迷于剑术之中，将所有身外事都已抛开，也无论是谁来也不见，连枯灵期的事也忘了。

    无数次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但是只想了片刻便将这想法放下，又一次投身剑术的研习！

    “有什么事，等会在想吧！先将这一篇习会练通。”

    一篇之后又是一篇，他也根本没注意到，前几年经常来看他的红影，一次次的问他有没有时间，而他也是一次次的回绝。

    后面的几年里，那抹终日追随着黑衣的红影，竟然再也没来找过他。

    出关之日，他才惊觉竟然将红影枯灵期的承诺，忘了！

    他暗中连骂自己，也心知时间过得那么久，修为是肯定压不住的，肯定是另寻他人替她守护枯灵期了。

    只不过这枯灵期短则几月，长达十几年，他怕是有一段时间，寻不着她了。

    心中暗自叹息：自己突破这剑术，可惜她却不在身旁与我分享。

    他瞬间便以觉得，这剑术也不过如此...

    他年年来这倒悬酒馆，年年不见红影赴约。

    终有一日倒悬酒馆内传出她的消息。

    传言说这年年春日，倒悬酒馆再也不见红影，红影早已丧身。

    丧身于枯灵期，丧身于替他护法之人，丧身于她走出了夜影山庄，去赴那早已被黑影抛之脑后的春日约定，让那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一日，也是这倒悬酒馆唯一流血的一次。

    年年日日，黑衣还是在此，还是等待，他从未相信那抹红影已然消逝，她只是生气了，躲起来了而已。

    一切一闪而过，他抬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喃喃说道：“你还欠我一杯酒…我欠你的，更多…”

    他还在等待，等那一抹红影，再次绽放满他的视线，又一次一把夺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巧笑倩兮的对他说道：“知道错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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