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山易改

类别:武侠仙侠 作者:叶不留字数:3787更新时间:24/10/24 16:19:14
    齐国。

    长安。

    齐国地处西域,地貌大多以茫茫戈壁为主,沙漠覆盖了诺大的领土,一片一片的西杉林零星遍布在戈壁滩上。城市分布得比较远,交通不便,当地人的交通工具主要以耐热的长毛骆驼为主,有钱的富商会配备高大俊朗的枣马。齐国接壤西域,邻近几个富饶的西域国,是相通行商的必经之路。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成为贯通这片茫茫戈壁的血液。时常有十几个人马,携带着大大的物资货箱,靠骆驼拉着,前行在通向西域国的道路上,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配着响亮的鼻息声,成为这片土地上独有的音律。

    长安城是齐国的都城,面积纵横大片疆土,周围环绕着绵延的绿洲,是交易黄金、瓷器、丝绸等物资的中转地。中原、江南的客商带来小麦、古董,和西域的商人交易他们的香料、古经,而齐国则会在其中收取不少的税收。因而尽管地势险峻,不宜生产,但长安城也靠着与邻国的来往,成为不可多得的一处及其富饶的城市。

    长安城里汇聚了各个国家形形色色的人群,而为了便于通商,和更好的开放、打开市场,齐国的法律在一些时候显得有些松懈,使得这个地方不可避免地鱼龙混杂,帮派林立。各地富商的涌入不仅使得治安成为了一大隐患,还让当地的贫富差距变得悬殊。官员们对于富商的行为不免睁只眼闭只眼,还有些官商勾结的乱象,已成为当地的一种特色。

    长安城里最庞大的帮派即数齐昱所在的悟道镖局。行路通商,押镖运镖的生意必不可少。在黄沙满天袅无人烟的长路上,经常会遇到些流寇劫匪,匪徒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贪财好色,行事手段残忍,干些谋财害命的勾当。齐昱所在的悟道镖局早年间由一位行走江湖多年,武功高强的高人创立,后来被齐国招安,齐王更是派皇室人员去委任镖局的头目,由此一来,有了皇室的支持,悟道镖局一举跃升为齐国首屈一指的镖局。

    齐府。

    齐昱端坐在府中凉亭之中,他的面前摆着一副棋,对面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慈眉善目,白须垂胸,有种格外的浩然之气。

    齐昱认真地端详着棋局,缓缓从棋盂中取出一子,落于盘中。

    “如何?”

    老者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过了许久,老者才慢慢地开口,道:“可有心事?”

    齐昱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道:“楚国已灭,齐国子民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何来的心事?”

    老者轻轻抬起耷拉着的眼皮,道:“楚国之乱只是一个开始,天下之事,岂是分分合合能够合卷得了的?”

    说罢,老者也取出一子,落于盘中。

    “师傅多虑了。”齐昱没有多加思索,便又紧接着落子。

    老者端详着齐昱淡然的面孔,半晌后,也跟着取出一子,口中喃喃道:“三分江山七分乱,孤星陨损春江畔。”

    “啪。”老者的黑子稳稳当当地掷于盘中。

    齐昱注视棋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缥缈的诧异,老者的黑子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使得被白子紧紧锁住的黑子多了一线生机。

    齐昱落子的频率放缓了一些,来自大漠深处的微风轻轻拂过他耳边的发丝。

    “师傅的打油诗水平几十年了,还是一般无趣。”

    啪。白子落在了黑子旁。

    犹如一只饥饿的豺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只肥大的麋鹿。

    老者的目光仍是一般慈祥,不紧不慢地落子,犹如春风拂面。

    黑子的布局看似凌乱无章,但犹如一片风平浪静的深海,底下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涛汹涌。

    “听燕国的天枢阁传来消息说,楚国遗孤的事儿,想必师傅也已经有消息了吧。”

    齐昱没有抬头,对老者道。

    老者听罢,眼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昱儿,你的消息可比我灵通啊。”

    “我是听道上的商队讲的,不少人从江南和中原来,有些人还带上了楚国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放在现在,也还算是有些价值。”齐昱道。

    老者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应了句:“是么?那可真是新鲜。”

    “东西不过是死物,真正有价值的,还是他们口中的消息。”齐昱边落子边道。

    “殿下小心三人成虎啊。”老者改了称呼,笑道。手中也随即落子。

    齐昱没有理会,道:“齐国这地界,没有如大燕一般的情报机构。我们自然也不能当一个远离尘世的瞎子、聋子。”

    啪。白子落于盘中。

    “楚国的遗孤有两位,一位是太子,人传其武功高强,不逊色于天下榜上的各路江湖中人。”

    老者执黑,滞于棋盘之上,迟疑了一会,在齐昱的白子旁落下。

    “另一位,是楚王最为怜惜的小儿子。”齐昱落子。在黑子的刁钻围剿下,白子数次化险为夷,又逐渐有种反包围的趋势。

    从棋局上看,白子犹如猛虎下山,来势汹汹。

    黑子更像是一潭死水,平静得令人有些许不安。

    “楚城陷落后,楚王生死不明,国师也犹如人间蒸发,两位太子一个也没有传来消息,不知死活。”齐昱淡淡道。

    “的确,但楚城属实是攻下了,没有了国印,楚国余孽掀不起什么大浪。”老者落子,对齐昱道。

    “但……”老者扶起宽大的袖袍,又紧接着道。

    “没有但。”齐昱打断了老者的话,将最后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黑子已经被密密的白子紧紧锁住,再无生还之机。

    老者慈爱的目光从棋盘上缓缓抬起,端详着眼前一向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自一年前的攻楚之战结束后,他已然变得成熟很多,再也不是那个表面沉着冷静,内心却无比争强好胜的孩童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昱儿。”老者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一些。

    “师傅。”齐昱也抬起眼皮,几根泛黄的发丝拂过修长的眼角,道,“你输了。”

    老者从宽大的袖子内取出一个被华贵的丝绸层层包裹起来的东西,盖在了棋盘上。

    “打开看看吧。”老者道,白须微荡露出带着笑意的嘴角。

    齐昱不知老者的用意,余光瞟了一眼,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东西?”

    “是南边的下人们从商队那里拿过来的。”老者的笑意荡漾了开来,道,“你看了,可能会有些感兴趣。”

    “近段时间以来,日子属实是过得有些无聊了。”老者说着,伸出两只瘦长的手,探上前去,握住丝绸的一角,拉开,里面的东西随之展现在二人眼前。

    一块生锈的镀金令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两个大字。

    暗香。

    “暗香?”齐昱看了一眼,对老者道,“han国的堂主?”

    老者的目光对着齐昱,道:“韩路遥。”

    听罢这个名字,四周的空气仿佛顷刻间沉寂了下来,叶落有声。

    “我便知道,师傅不会平白有这份闲心,来找我下棋的。”齐昱淡淡道。

    “昱儿,你长大了。”老者的语气放缓了些,低沉地道,“你的肩膀上抗下了亲王世子的名号,担着悟道镖局的担子,不能像曾经那般为所欲为,居于江湖而不思庙堂之远。”

    齐昱手中揉搓着一枚白子,没有接老者的话。

    “更何况……齐安……”老者道。

    “师傅。”

    听到这个名字,齐昱来了口,打断了老者的话。

    “齐安一直是昱儿所敬爱的兄长,无论是在亲王府,还是在长安,他的身份一向是毋庸置疑的,昱儿一向敬佩于他,从无二心,苍天可鉴。”

    齐昱说道,面庞散发着些许坚定的神色。

    老者听罢,皱了皱眉,对齐昱道:“昱儿,国无二主,这是历来史书上共有的规矩。刀剑无影,何况是朝堂那般复杂变化的地方。便像这盘棋。”

    说着,老者伸出手,在棋盘上取下一枚白子,再落下一枚黑子。

    顷刻间,棋局发生了变化,原本被压制的黑子又昂起了头,对白子的攻势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齐昱的眉头紧锁,细长的眼眸渐渐合上,微风中多了些许肃杀之气,残叶从地上刮起,不安地在空中摇摆着。

    “自从一年半前的那场虎牙之战,齐安想除掉你的心已经有了,徐抑武一直以来在他耳旁吹风,才逼得你败走虎牙关,更是直接逼死了许夫人。”老者道。

    “师傅。”齐昱的面容已然变得愤怒起来,双颊有了潮红之色,淡然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的老者,道,“许嫣她是守城战败而亡,为我大齐捐躯,为了虎牙关里几万的百姓……她死在了楚贼的手里,不关兄长的事。”

    老者道:“可那十几万荆甲军要是收到信号,即使来援,而不是退守河岸十几里,隔岸观火,那区区几万楚贼,已然是强弩之末,又何能攻下这虎牙关?”

    老者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空气中凝固的气氛紧紧地锁住了齐昱,他感觉一时间有些窒息。

    狼烟四起,遮天蔽日,通红的浓雾遮蔽了整个虎牙关的上空,不见天日。

    那天的齐昱在自己的营帐里,收到了齐太子的密函。

    “沿河行军,攻潮州。”

    短短七个字,即命齐昱带上所有的精良,放弃齐楚两国通联的要害之地,虎牙关,前去攻打楚国防备严密的重地,潮州。

    那天,许嫣身着将将身玉甲,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你放心去吧,有我在,虎牙关定会平安无事。”

    那时,楚军只是对虎牙关做了几次不痛不痒的佯攻,所有人都觉得楚军的主力不在于此,齐昱也相信了朝廷的想法。

    临走之时,许嫣疾步行至他的马前,递上了一条长长的,洁白的玉巾,道:“潮州在关口,夜里容易凉。”

    齐昱来不及寒暄几句,便策马,率数万齐军,向潮州开去。

    此处一别,便是永别。

    七日后,楚军大将李秋寒来到了虎牙关的城门下。

    十日后,潮州仍是久攻不下,齐军折损大半,元气大伤。

    十三日,李秋寒站在了虎牙关的城头,手中握着许嫣秀长乌黑的头发。狼烟的灰烬散在空中,扬在了她清秀白皙的面庞上。

    虎牙关破,齐昱攻打潮州被断了后路,截了粮草,孤立无援,被楚军紧紧包围在了潮州城下。

    齐昱闭上了眼,回忆死死地揪住了他的心脏,每时每刻揭开这道伤痕都会血流如柱,痛不欲生。

    “便是了。”老者轻轻说道。

    齐昱缓缓睁开双眸,双颊的泪痕隐约有些发凉。

    老者用食指轻点棋盘上垫着丝绸的令牌,对齐昱道:“往事终究是往事,可以放下,但不可能从心抹掉。”

    齐昱注视着眼前的令牌,一言不发。

    “想好了,便来找我。”老者说罢,缓缓起身,道,“昱儿向来是重情义,重礼数,但机遇只可去夺,不可让它等太久。”

    老者转过身去,迈步行出了凉亭之外。

    亭中,齐昱一人注视着身前凌乱的棋局,几片残叶任风卷起,散在他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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