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怜香。”低沉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法海的口里发出，打破了原本的沉默，“你没事了吧？”

    在法海看来，再次见到怜香，怜香应该是己经复活了。

    “张三风”从法海声音里听出法海只是强弩之末身，所以说话才这么有气无力，但饶是如此，他却依然不敢大意，沉声道：“法海，你这个妖僧，为害世人，当年我虽没有能够斩杀你，不过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

    法海看着他，目光闪烁，没有生气，也没有嘲笑“张三风”不自量力，只是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他才移开了眼光，平静地道：“你是许仙，你说的不错，该你的我会还你，只求你放过怜香。”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怜香己活不了多久，并且利用自燃的秘法解除了封在他身上的傀儡之术。

    “张三风”却是没有料到，法海会说出这话，怔了一下，要知道从认识法海以来，他都是极为强势，降妖杀人从不手软，随即皱眉喝道：“法海……”

    “你是一定要杀了的我吧？”法海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平和地问道。

    “张三风”也没有想到法海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反而窒了一下，不知如何答话。

    倒是云缈子，最先立刻醒悟过来，替“张三风”答，道：“法海，你修炼魔功，为祸世间，害人不浅，我们今天杀你乃是替天行道！”

    法海横过头来，眼中有几分讥笑，又有几分苍凉，道：“小丫头，你觉得你想些什么我不知道你所想，我看你年纪只怕还不过百岁你的小心思收起来吧？”

    云缈仙子被看穿了心思，冷哼了一声，道：“那又怎样，我今天就是要降妖除魔！”

    “什么降妖除魔，不过都只是笑话，万物有灵，又有谁比谁高人一等！不过都是借口，就如那灵山又何曾众生平等！”法海冷然道。

    “那你也不该修习魔功，屠戮修士。”云缈似乎想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沉声道。

    “什么屠戮修士，不过是一些贪得无厌之人罢了，正如你们所说，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法海毫无悔意缓缓说道。

    “你……”

    “你什么你，我并不欠你什么，我法海这一生之欠三人债，第一是怜香，第三便是许仙和白素贞两人。你若有这个本事，可以杀我试试！”

    听到法海带有挑衅之言，云缈仙子也并没有敢直接出手，反而更为戒备。

    “素贞姐姐，许仙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怜香之错，千恨万怨，都由怜香一人承担，怜香只求你们能放过法海哥哥一命，怜香来世愿意做牛做马。”花妖怜香梨雨带花，轻声说道。

    “张三风”又是一怔，心里百转，忽然间不知怎么，看着眼前情形，听着怜香低沉的话语，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往夕“许仙”时的岁月。

    众人都将法宝的光芒，渐渐隐去了。怜香的声音，却依然还在继续：“在你的眼中，佛妖相恋，便是有违天条，便是万恶不赦，对吧？我与海哥相恋又有何错，为何所有人都要阻止我们。”

    “张三风”看着她，沉默而不言语。这些东西他也是感同身受，人妖之恋，自己有何尝不是？他也想不明白，道不清，这理还乱的一生。

    为了什么，这些听起来离经叛道的话语，让他产生共呜，有这么大的影响？

    “这相恋又有何错之有，许仙大哥你说呢？”

    此时的“张三风”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怜香的质问。只是那么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什么天道至公，都只是那些所谓的仙神，欺骗众生的假话罢了。”怜香自嘲一笑。

    怜香望着“张三风”，然后问道：“你说我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三风”合上了眼，也不说话，深深叹息了一声呼吸，只了这么多他也感觉有些疲惫。

    何为天理，什么仙妖有别！

    “你想要我说什么？”“张三风”突然道，“让我承人，滥杀无辜是对，还是说人妖相恋是对，又或者说他法海不该死？”

    怜香向“张三风”看去，发现“张三风”正看着她。

    “不，这一切都不关怜香的事，是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才这样，许仙我求你不要伤害怜香。”

    “张三风”也不答，但秋水剑蓝色的光芒已再一次渐渐亮了起来，映着他的脸色，变幻不定。

    这一刻，他也迷惘了。

    “咳咳……”神无道穷然咳了几声，“法海前辈，也许你不知道，就在刚才，怜香小姐为了求你，而自燃了妖身，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法海面色难看，对怜香询问道。

    火光如许，幽幽而来，照亮了漆黑的十三层，盖过了无处不在黑暗。

    看着怜香的表情，法海感觉到这神无道并未说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上开不公啊！”

    那声音似野兽狂吼，凄厉异常，又如千军万马，铁蹄肆虐，熬气滔天，风头无二。

    众人心中大惊，却又不敢对眼前法海掉以轻心，纷纷凝神以对，以防法海奋起伤人。

    怜香此时竟也是微微皱了皱眉，此时法海的表现如同再次入魔一般。

    众人只便觉得法海周身魔气又起，呼吸也更加困难，几乎给人地狱的感觉。

    正自惊疑处，却听着那声势越来越近，魔气势越来越凶。片刻之后，只觉得眼前全是黑暗一片。

    “海哥，不要这样！”怜香不顾法海魔气吞天，一下将法海抱住，“千年之前，我本应该魂飞魄散，是你偷用禁法让我妖身不死，这些年，海哥，你整日整夜都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既怕仙佛界的人前来追杀，又要日夜忍受魔气侵身之苦。是我连累了你，我苟且偷生至此，可是到了今日，不死心己丢，终究逃不过一死。”

    法海神情淒凉，沉声道：“怜香，你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出去，我们一定还有其它的方法，就算是舍弃我全部道行，一定可以……”

    怜香缓缓摇头，低声道：“海哥，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你知道我己经不行了，自从我自燃之后，因果业火焚去妖身，我这千年的道行就如浮萍，己是回天无力。”

    法海身子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血泪似乎也己经流尽。

    怜香抬起头，望向法海，仿佛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真的不行了，但你不必枉死，而且我的因果业火可以焚去你的魔性，让你重归正道，重铸金身，万般罪孽由我起，也由我灭。”

    忽然停口不说了。手伸到怀中，从怀中掏出一朵一个金色铃当。这铃当却不是什么法宝，只是寻常人家最为普通的铃当。

    “若有来生，我愿化为凡人！”怜香声音轻悠。

    众人眼中那个柔美的花妖，此刻凝视着手中的那普通不能再过普通的铃当。

    未几，忽然有一滴泪珠，悄悄划过了脸颊，滴落在地上，片刻之后，化做白烟，袅袅升起。

    原来，花草亦情亦有泪！

    众人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数千年了，怜香。”法海沉声，道：“因为有你的存在，让我拥有活下来的目标，数千年前，我奉命降妖，身受重伤，被你所救，整整一百年，朝夕相处让我明白身多道理……你又如何可以弃我而去！”

    法海低下了头，同时众人注意到法海的内身，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的缘故，开始缓缓地颤抖起来。说着那原本对他没有任何伤害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

    火焰飞舞。

    “海哥，你怎么这么傻！”

    怜香忽然大叫了一声，这声音竟是如此淒厉，众人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全都望了过去。

    “缘起缘灭，法海前辈，你终究逃不过天之命轮。”神无道叹息道。

    “这种口气，你是鬼谷传人，看来你是来履行我与你先辈的约定的人了？”法海并没有太过惊讶。

    “是的，前辈，千年之前前辈曾去鬼谷借走天机棺，看来也是时候归还了。”神无道轻声说道。

    “鬼谷一脉，果然是算无遗漏，千年前道天便算出我有今日之劫。”

    怜香全身都抖了起来，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嘶声喊道：“不，为什么你这么傻，为什么你要自寻死路？”

    火焰轻舞，汇聚在一起，炙烧着法海的躯体。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定格，所有的声音，在那瞬间，突然都变得这般凄凉……

    原本对法海报有的杀心和执念，都慢慢的退去。

    凄美的花火！

    “不要……”

    怜香无力地拥抱着法海，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呼喊，可是众人仿佛听不懂牠在喊着什么，只看到花妖嘶喊着，全身抖动着。

    她想阻止法海，想阻止自己的恋人，自燃了妖体的她，竟是如此的无力，无力阻止法海自杀。

    “怜香，我说过的，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法海抬起手，轻轻抚摸怜香的秀发。

    怜香合上了眼睛，没有睁开，也不在劝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法海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就在这一嘴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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