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走出环外 第十三章 巢底

    二人在黑暗的通道里下滑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尽头。

    苏灵雨面色焦急，她担心的不是会在下面遇到什么，而是叶星还能坚持多久。那靠在她胸前的脸庞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越来越短，几乎停止。

    若是普通人失去这么多鲜血，再一个时辰早就死了。好在叶星体质强悍，血气旺盛，再加上苏灵雨的专业救治，才能维持到现在。

    即便如此，叶星也难以坚持太久。苏灵雨通过秘法，将她的木属性星力注入叶星体内，暂时代替血液维持身体功能。可星力总有消散之时，到那时叶星真就要失血而亡了。

    终于，在苏灵雨感知里，这条通道的坡度有了明显的降低，他们下滑的速度逐渐减慢。片刻后，通道坡度已经是接近水平了，二人也在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苏灵雨将叶星背在背后，右手拿着星杖，朝通道前方举步维艰地走去。没有灵力的苏灵雨只是一个普通少女，没什么力气，背起叶星已是颇为艰难，走起来更是一步一喘气。但她坚持着一步一步地挪向前方。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光亮，苏灵雨抬眼看去，不远处有一个很宽很高的出口，明亮的光芒从外面照进来。苏灵雨一喜，加快脚步，背着叶星朝出口走去。

    走出通道口，呈现在苏灵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黑色的顶部距离地面足有千丈，如天穹般横盖于最上方。地面是深灰色的坚硬岩层，延伸向前方，极目光之限，看不到边际。他们走出的通道口，处于一面高陡的浅白色岩壁底部，岩壁上至最高处，与千丈之上的黑色穹盖相连。

    这里处于数千丈深的地底，本该黑暗无光，如临深渊。可眼下的巨大空间里却有着充足的光明，不知来自何处，居然照亮了所有视线所及与未及之地。

    苏灵雨感受到后背上几乎停断心跳的叶星，来不及震惊于眼前景象，背着叶星向前快速走去。

    有光的地方就有星力，寻找到光明源处，就能找到星力之源。只要能恢复些星力，苏灵雨便可再次通过秘法，将星力注入叶星体内，以延续他的生命，直到找到救治方法。

    深灰的岩层地表崎岖不平，山石林立，苏灵雨强忍着脚上的肿痛，踩着碎石，艰难前行着。

    走了一阵，路面的岩层渐渐变薄，露出松碎干燥的沙土。沿着沙土路走去，半柱香后，路面的沙土渐变为有些湿润的泥土，地面也多了些青草。苏灵雨向前望去，竟然看见一片稀疏的树林，隐隐听见潺潺水声。苏灵雨心中一喜，往水声方向走去。

    踩着松软的泥土，走进一片青翠的树林，林中枝叶繁茂，有鲜花点缀其间，一幅生意盎然的景象。树林深处，一条清澈的溪流缓速流淌。

    苏灵雨欣喜地走到溪流旁，先小心地放下叶星，把星杖放在他身边。然后快步跑到溪流边，蹲下身子，双手鞠了一捧水，大口灌饮着。清凉甘甜的溪水浸润了苏灵雨早已干裂的嘴唇和被火烤过般的嗓子。喝了个痛快后，苏灵雨感觉恢复了些力气。她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叶星，又鞠了一捧水，小心地捧在手里，走到叶星身边。

    她想要将手中捧着的水灌入叶星嘴里，可叶星双唇紧闭，无法张开嘴。苏灵雨看了一眼叶星，脸上微红了一下，低头将手中的水喝入嘴中而不吞下。然后她轻轻扶起叶星的后背，探下头，将嘴唇对向叶星的嘴唇，轻轻一吮吸，叶星紧闭的嘴唇和牙关便张开了。苏灵雨将口中的清甜溪水灌入叶星嘴中，然后轻拍着他的后背帮助他咽下。

    苏灵雨再次鞠了一捧水，以同样方式灌入叶星嘴里。补充了水分后，苏灵雨继续背起叶星，往前走去。

    出了树林，沿下坡路前行，进入一片石林。石林里全是数丈高的巨大石块，彼此有序排列，围组成一个个六边形柱体。酷似巢房的六边空间有一面没有巨石，作为进出口。

    苏灵雨背着叶星小心地走近其中一个六边柱体，眼前的视线被一个丈许高的血红色巨卵所吸引。

    巨卵表面泛着血红色的光芒，和血星蜂的颜色如出一辙，只是更为亮艳。从巨卵里传来一股强大的威压，是他们之前遇到的血星蜂身上所没有的。苏灵雨看着那血红巨卵，惊讶想道：难道是蜂王卵？

    巨卵下的地面堆积着许多血红色和纯白色的晶体，闪动着血色和白色的亮光。两种光芒不断被吸入卵内，巨卵里的生命力和威压也在不断增强。

    苏灵雨看到那满地血色与纯白色的晶体，脸上涌起惊喜之色。她把叶星轻轻放在出口边，跑到巨卵旁，捡起两枚红色与白色的晶体。通过感知的探查后，苏灵雨激动地确认白色晶体就是蕴含纯净星力的白星石，而那红色晶体里蕴含着丰富纯净的血气。叶星有救了！

    苏灵雨捧起一堆白色血色的晶体，跑到叶星身边。她先拿了几枚白星石，吸收起里面的星力。恢复了一些星力后，苏灵雨再拿起几枚血色晶体，将星力注入其中，控制星力引导出里面的血气。一道道血红色的光芒从血色晶石里流散出，在苏灵雨的控制下，陆续注入叶星的身体。

    随着红芒注入，叶星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看到有效，苏灵雨欣喜万分，继续将剩下的血色晶体里的血气全部导出，灌入叶星体内。

    很快，叶星的脸上变得红润，呼吸声和心跳也恢复了正常。可为什么还没醒来呢？苏灵雨看着仍双眼紧闭的叶星，心里有些焦急。在她的长久注视下，叶星眼皮轻微跳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苏灵雨看到叶星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放松下来的笑容，她却眼皮一沉，身子倒向了叶星。在星力枯竭和体力透支的情况下，背着叶星走了那么远的路，她的身体和精神早已疲乏不堪，完全是凭借着信念支撑着。此刻看到叶星终于醒来，她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叶星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苏灵雨闭着眼睛倒在自己身上。他连忙惊坐起来，扶起苏灵雨，紧张地呼喊道：“灵雨学姐，你怎么了？”他仔细查看了一下苏灵雨的身上，没有发现伤口，这让他舒了口气。从苏灵雨沉重的呼吸声和稳定的心跳来看，她可能是因疲惫睡去。

    确认苏灵雨没有大碍后，叶星将她扶靠在一块石头上，把外衣垫在她身下，这才打量起身前环境，第一时间就被眼前的血色巨卵所吸引。

    “这么大？难道是蜂王卵？”感受到卵里透露出的威压，叶星判断这应该是血星蜂蜂王的卵，他顿时有种想把那巨卵砸了的冲动。一些普通血星蜂就差点让他们命陨，要是这只蜂王破卵而出，他和苏灵雨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可他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长刀不在身边，他根本没法破坏巨卵。万一打破巨卵，里面的蜂王还活着，那就是自己作死了。况且苏灵雨还在沉睡中，自己一人没有战斗力。

    回想着昏迷前的情形，叶星猜到苏灵雨应该是带着自己跳下了那个巨大的通道，下滑到这里。星力和体力都接近透支的柔弱少女，要带着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并想办法救醒自己，是有多么困难。怪不得苏灵雨看到自己刚一醒来，就倒头睡去，她肯定累极了。

    叶星看着熟睡的苏灵雨，少女原本洁白精致的脸庞，此刻满是污尘和疲惫感。她的呼吸悠长、缓慢、沉重，似乎要把身体里的疲惫全部呼出去，把失去的体力全部吸进来。

    熟睡中的苏灵雨突然一阵颤抖，嘴里喊着迷糊的梦话：“醒醒！不要死！不要！”她右手无意识地向前伸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于是更为焦急地抓着，重复着梦话，眼角有着泪水溢出，面色极为伤心。

    叶星看着在梦中受到惊吓的苏灵雨，忙蹲下身去，伸手握住苏灵雨的手，轻声道：“没事的，我没死，也不会死的。”似乎是听见叶星的声音，或是手上抓牢的感觉让苏灵雨有些安心，她安静下来，恢复平稳的呼吸声。

    少女眼角还残留着泪珠，显得楚楚动人。叶星一只手紧握着苏灵雨的右手，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珠，温柔地看着此刻柔弱无比的少女。

    叶星的目光往下一瞥，突然停住，看向苏灵雨露出裙袍外的脚踝。少女原本白嫩的脚踝，此刻却有些发青发紫，肿胀了一圈。愣愣看着那脚踝，叶星脑中出现了一幕场景：一位柔弱的少女背着位沉重的少年，走在崎岖坎坷、碎石遍地的长路上，少女娇嫩的小脚已经肿痛难忍，但她仍咬着牙背着少年艰难前行。

    不觉之间，两行泪水从叶星脸庞滑落，滴落在苏灵雨的脸庞上。叶星探下头，轻轻吻在苏灵雨的脸上，把滴落的泪水吻进嘴里。

    能有人同行相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是何等幸运！即便是走在黄泉路上，也不害怕，不孤单，心甘情愿。

    叶星轻轻地将苏灵雨抱入自己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胸膛安睡。感受到温暖的包围，熟睡的少女脸上露出安心满足的笑容。叶星久久注视着少女甜美的脸庞，想要将这张脸深深刻入自己的脑海。

    苏灵雨梦见自己背着昏迷的叶星，走在一条燃烧着火海、流淌着血海的路上，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叶星的呼吸和心跳在她的感知下一点点变慢，最后停止。生命流逝已尽的叶星远离她，朝着火海血海飞去。她绝望地哭喊着，想要伸手去抓住叶星，却无能为力。

    “不要！”苏灵雨从噩梦中一下子惊醒，大口喘着气，眼睛一下子睁开，看到了面前正温柔怜惜地看着她的叶星。

    苏灵雨愣了片刻，才发觉自己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躺在叶星怀里。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她一声尖叫，从叶星怀里跳了出来，转身羞恼地瞪向叶星。

    “灵雨学姐，你醒了？”叶星惊喜地望向苏灵雨，完全无视了她的恼意。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苏灵雨一脸不善地望向叶星。

    叶星一愣，脸色有些尴尬地说道：“灵雨学姐你救醒我后，就累得昏倒睡过去了。地上太冰，我怕你睡着凉，就抱着你让你睡在我怀里。”

    还抱着我睡，我是小孩子吗？苏灵雨觉得叶星的解释一点都不靠谱，她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苏灵雨正想走到巨石边捡起掉在地上的星杖，感到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脚一扭，身体失衡往下摔去。

    叶星一直关注着她的状况，此刻见她快要摔倒，立即跑上前去扶住了她。

    “你——你放开我！”又被叶星亲密地扶住，苏灵雨羞怒地大叫。

    “学姐，你脚上受了伤，不能乱动，坐下休息会吧。”叶星将她扶到一块石头处，让她慢慢坐下，然后伸手去脱苏灵雨的鞋。

    “你干什么！”苏灵雨大惊失色，迅速抽回脚，恼怒地瞪着他，几乎忍不住要踹他一脚。

    “你的脚都青肿了，我帮你揉揉吧。”叶星呐呐解释着。

    “不用！”苏灵雨忍者脚上的疼痛一口拒绝，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她大声道：“我是医疗星修，还用你帮我治疗？”

    “哦哦，也是额。”叶星尴尬地笑笑。

    这让苏灵雨更加怀疑叶星是想趁机占她便宜，脸色更为不善地望着他。却见叶星突然脸色一正，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谢谢你，灵雨学姐。”

    “谢我什么？”苏灵雨一懵。

    “谢谢你救了我，即使你自己油尽灯枯，也没有抛弃我。”叶星神色温柔地看着苏灵雨说道。

    苏灵雨被他看得心神一慌，下意识躲闪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没什么，是你先救的我嘛。”

    想起之前叶星拼命将自己推开，而被血星蜂攻击到重伤命危的状态，苏灵雨对刚才的误会稍稍好转。她看着叶星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没有星力的你被血星蜂的口器刺到，很有可能立即丧命。如果我没有及时打断那只血星蜂，它肯定会吸光你的血的。”

    “我说过，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要去保护你。”

    苏灵雨一愣，想起在秘境古树林中，叶星对她说过的话。

    “我想成为星修，才有能力自己保护好自己，在你遇到危险时也能去救你，保护好所有我在乎的人。”

    苏灵雨脸色柔和下来，轻声道：“谢谢你。”

    叶星摇摇头，看了眼那颗巨卵，神色凝重地说道：“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不然这里的卵孵化出来蜂王，我们就跑不掉了。”

    苏灵雨点点头，她将双手手掌贴在肿痛的脚踝，青光缓缓注入。稍许，她的脚上的青肿和疼痛逐渐缓解。她慢慢站起身来，尝试着走了两步，疼痛感减轻许多，但仍有些瘸拐。

    怕苏灵雨再次摔着，叶星上前几步，伸手虚抚在前。

    苏灵雨看了他一看，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可以自己走。”她指了指巨卵下，“你去捡一些那种白色的和红色的晶石吧，好为接下来的路程做准备。”

    见她没什么大碍了，叶星点点头，走向巨卵去。苏灵雨则去捡起了地上的星杖。

    走到巨卵下，感受到从里面传来的蓬勃生命力和强大威压感，叶星不禁有些心悸。他低头看向巨卵下，那里堆满了白色的红色的扁圆状晶石，白色晶石里有纯净的星力气息。红色晶石有点像血液凝结成的固体，但十分纯净，没有血腥味，像一块红宝石。

    叶星大概猜到，苏灵雨就是通过白色晶石恢复了星力，再用红色晶石救醒了自己。他两种晶石各自捡了十余枚，塞在全身的口袋、衣缝，实在装不下了，才朝苏灵雨走去。

    苏灵雨看着叶星全身上下鼓鼓囊囊的，眼睛眯成一弯月牙，发出银铃般的笑音：“你这个样子像是被血星蜂叮得全身肿包一样。”

    叶星不以为然：“被血星蜂叮了可不会肿包，那我全身上下会一点点地凹进去的。”

    苏灵雨想象了一下那副模样，打了个寒颤，“我可不要被血星蜂吸血而死，难看死了。”

    叶星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点点头道：“嗯，你不是失血而死的，是难看死的。”

    苏灵雨举起星杖作击打状，娇哼了一声：“找打是吧？”

    叶星作求饶状：“快走吧，不然等这里的蜂王卵孵化了，我们可真要难看死在这儿了。”

    两人随即离开了置放蜂王卵的石林，向前方走去。

    “咦？你的脸上怎么有泪痕？你哭过？”

    “我才没有！”

    “不用掩饰，男孩子偶尔哭一哭没关系的。”

    “你才哭呢！是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哭喊着让我不要死，哭得可厉害了，我帮你擦眼泪都擦不及。”

    “你闭嘴！你撒谎！我才没有哭呢！还哭你不要死？自作多情！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哭一声，更不会掉一滴眼泪！”

    “我说的是事实好吧，你一边哭一边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只好把你抱进怀里安慰着，你才安静下来的。不然我无缘无故去抱你干嘛？”

    “混蛋！死叶星！明明是你想占我便宜，趁我睡着了偷偷抱我！登徒子大流氓！说！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亲你算不算？”

    “你——去死吧！我就不该救你，让你被血星蜂吸干血而死，死得极其难看，下辈子都投不了胎做人！”

    “喂，轻点！不要激动！我们身上都有伤，不要两败俱伤了！”

    “哼！就你？本小姐一只手就撂倒你？”

    “有种别用星力！”

    “为什么不用？你也可以用嘛。哦，你没有啊，那就对不起了。”

    “你——恶女！枉我还以为你是位美丽善良温柔可爱天生丽质倾国倾城神女下凡的女孩，算我看错了！”

    “看在你眼光还不错的份上，本小姐暂且原谅你了。”

    “呼——逃过一劫。”

    “暂且时间过了，嘻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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