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祸来

    雪已住，风初歇，数九寒天刚刚过去，积雪稍融，春意尚未抵达，脏水潭已是一片躁乱。

    潭中鱼精族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将各式家当送至岸边，然后打包上车，包括古尔波在内的所有妖族皆是一片惨淡，面色如灰。

    古灵扛着个偌大的陶盆急急从屋内荡出，双脚一蹬，便徐徐朝着水面飘去，可身后跟着便传来了古尔波的叫声：“憨儿！此物拿它作甚，还不赶快放下，取些请便便了！”

    古灵听得父亲叫喊，当场落地，还有些不服气道：“爹，这可是从人族那便偷运来的好东西，留在这里，岂不可惜！”

    “这个时候了，那管得了可惜不可惜的？”古尔波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次征募着实太狠，我族中当真按此行事，怕是就连我都脱不了身，当务之急先离开再说，劳什子都不带了，任着它们罢！”

    古尔波听父亲说的在理，也只能将陶盆放下，转身回去重新扛了包收敛的药品出来，跟着众人浮上水面装入车内，古尔波此刻也刚刚踏波出水，拿着一捆竹简走到车旁，古灵一面将车上诸物捆扎牢固，一面问道：“爹，我等若是走了，那其他各族如何，会将他们抓去充当兵卒么？潭里除了我们，可还有那么多水族呢！”

    古尔波面色一僵，半响才道：“没法子，现在我也顾不得了，话已经带过去了，愿意走的可以各自逃去，实在走不了的，也想法子在潭中躲躲吧，好歹熬过这一回再说。”

    古灵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道：“国主征募士卒，其他地方也都一样，他们又能躲去那里呢？爹，不如我们……”

    “不可！”古灵话说一半，古尔波便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当即打断，道：“我已经说过了，那处地方太小，只容得下我等族人，再来两族根本藏匿不了，到时候谁也逃不过！”

    “那、那爹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拉去？”古灵丧气的叫道：“那岂不是送死？”

    “送死也没有办法！”古尔波将手中的竹简重重的扔在车上，满脸苦涩的摇着头道：“这都是命数，是天意，我等小妖只能听天由命，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还那有余力去管别的啊！”

    古尔波长长的叹了口气，古灵见父亲心意已决，不敢多说，只是眼眶开始泛起了一圈红晕……

    古尔波的家族是脏水潭大族，即便只是简单收拾，带了些有价值的丹药、兵刃、甲胃、粮食等物，大小也装了数车，水潭边不时有着水族从进进出出，有些想要跟着其家族同行，立刻便有古尔波家中之人前去恐吓劝阻，让其自便。

    迎着瑟瑟寒风，这支数十妖族组成的队伍开始沿着石漆山的山脚，朝着远处一路而行，这种场景像极了人族灾荒时逃难的景象，如此世道，不管是人是妖都是一样，孤苦无助，只能任由强者摆弄，无力反抗。

    半日时间，他们便抵达了当初那避雪的祭庙，从这里开始便不再是一路向西，而是准备转而北行，继续沿着群山的外沿进入荒野，但是因为此回带的族人实力各不相同，有些小妖已经颇为吃力，渐渐迈不动了。

    看着那些族人摇摇欲坠，面色青白，古尔波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下令休整，然后很快找到了当初的水泽，手中杖头只是一杵，便将冰面砸开，露出了下面散发着丝丝寒气的水泽。

    众多水族纷纷冲到，跃起入水，古尔波妖力深厚，倒是不急于一时，只坐在雪堆中将双脚泡入，那一双脚下水顿时变成条极大的鱼尾，在水中荡来晃去，舒畅异常。

    哗啦水响，一条金鱼从水中钻了出来，鱼头很快化成古灵的模样，满脸是水，饶有兴趣的问道：“爹！上次你说的那个打败黑郎君的大王，可便是在这里遇到过？”

    “便是这里，幸好你爹我当时便觉得这位大王样貌不凡，不敢怠慢，若是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提及当时所见的妖怪，古尔波脸上露出副后怕的神色，摇着头道：“你是没见他的厉害，黑郎君那般人物，在他面前只是一招，便整个飞了出去，几乎当场被打死……”

    古尔波鼓足了劲儿的吹嘘，将六丑和黑郎君的一战吹得天花乱坠，堪比说书还要精彩，古灵听得大为神往，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向往无比的表情，连连道：“哎呀！这般厉害的人物，我要是能拜他为师，不知道有多好！”

    “大王如此人物，真要能够拜师，倒是有依靠了！”古尔波对儿子所言深以为然，道：“只是可惜，这位大王恶了国主，怕是难逃追杀，就算能逃得过，我们也不敢和他拉上关系。”

    “话虽如此，但如今国中动乱，未必会有事罢！”古灵左右打量几眼，扭过头，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东边已经乱起来了，有几名洞主造反，和国主的军队开战了……”

    “嘘！勿说！”古尔波周身一颤，急忙拦住古灵的话头：“这些事可是禁忌，你千万不要提及，抓住是要杀头的……”

    正在这个时候，水面忽然翻滚两下，一只老鳖从水中猛然钻了出来，跟着瞬间化为一名老者，踏水上岸，满脸悚然道：“族长，不好了！”

    “何事？”正在闲话的古灵和古尔波齐齐一惊，异口同声的问道。

    “有人来了，数量不少！”老鳖朝着远处一指，“水中声音已经传来了。”

    父子二人都是一愣，脸色陡变，古灵瞬间便从水中出来，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上了祭庙顶端，朝远处望去，然后立刻手忙脚乱的跳了下去，口中不住道：

    “不好了！石大王，石大王带人来了！

    听到古灵的叫喊，众多已经冒出水面的族人，加上古尔丹和老鳖，脸色齐齐发黑，老鳖更是满脸煞白的望向古尔波，口中不住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古尔波毕竟是经历过风浪之人，知道已逃不掉反而冷静了下来，跟着便喊道：“不要乱，不要慌！都从水中出来，等着石大王来罢！罢了罢了，既然躲不过，我们便不躲了，老实应了国主的差便是了，都不要慌张，莫要自己伤了自己……”

    “爹……”

    “躲不过了！”古尔波看了眼急急忙慌跑到自己面前的古灵，苦笑一声：“陪爹站着吧！等石大王来，看他如何吩咐，我们便如何行事，这便结了！”

    不远处，石大王带着的人已经快速逼近，只是短短盏茶功夫，已经来到了祭庙旁边，那五短身材，面方身材也方的矮壮为首者便是此地的钻风石大王，他看着在寒风中颤抖着挤成一堆的金鱼妖族之人，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围起来！”刚刚接近，石大王便大声下达了命令，跟在他身后的百余小妖顿时散开，手里拿着刀枪之物，将水族众人齐齐围在当中。

    “古老儿，你胆子可真不小啊！”等到一切妥当，石大王这才踱着步，来到了古尔波的面前，一面脚下不住的绕着圈踱步，一面口中道：“国主征募士卒，你居然敢逃！”

    古尔波面色惨淡，心情紧张无比，他很清楚碧波国对于逃役的惩罚，他们这般整个族群逃亡，结局便是整个族群被征，青壮当作兵卒，老弱当成夫役，即有大胜也不得宽恕，简单来说，便是成为了最低等的族群，等若人族的奴隶。

    “小老儿……小老儿知罪……”面对石大王的咄咄逼人，古尔波颤抖着开始求饶，哀声道：“小老儿无话可说，这便跟大王去，只求……只求石大王能看在老儿曾经多次送粮的份上，让老儿族人能够聚在一起，不分开各处，便是功德……”

    石大王哈哈一笑，道：“古老儿你说什么？聚在一起？”他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古尔波，眼中满是某种残忍的兴奋：“你当真要族人聚在一起？”

    古尔波愣了愣：“石大王，这是何意？”

    “哈哈，我的意思嘛，便是如何！”话说一半，石大王手中的大刀已经哗啦一声剁了下来，直接将古尔波身旁的老鳖砍成两半，飙飞的鲜血顿时溅了古尔波满面，吓得他当时一个哆嗦便坐在了地上。

    其他水族大骇，齐齐伏倒在地。

    石大王和所带的小妖哈哈大笑，笑声中，那石大王兴奋的叫嚷道：“国主有令，但凡逃亡者，抽三杀一，你们要想聚在一起，那就辛苦我把你们杀光了，哈哈哈！”

    众水族齐齐大哭，古尔波更是吓得满脸变色，他很清楚这抽三杀一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要从他们族人中按照每三个人杀一个的名额，杀掉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方才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大王，求你饶命啊，饶命啊！”古尔波猛然将头磕在了地上，不住磕头央求：“求大王你放过我族人吧，求你开恩……”

    “开恩？开恩也不是不行，将你的内丹交出来，我便放你族人一条生路，”石大王冷冷的笑了两声，道：“用的修为换你族人的性命，你可赚得大了！”

    妖族的妖核，便是内丹，妖族之间可以彼此吸收妖核，增强修为，但这只是少数妖族才拥有的技能，更多的时候要想得到其他妖怪的修为，唯一的方式便是让他心甘情愿的将内丹吐出，化成可以吸收的金丹，才能顺利吸收。

    只不过既然辛辛苦苦化形成妖，又有多少妖怪愿意将自己的内丹交出来呢？

    现在，便是妖族中比较常见的一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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