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葫芦

    “呜——”

    突然之间，屠诸打了个响亮的唿哨，跟着便见战场中天山遁诸将快速抛弃了接战的对手和并肩作战的鹰扬将士，飞快聚拢，盏茶功夫便汇聚一起。

    而后，在一并人、妖众目睽睽之下，屠诸拔身而动，率先朝着山转外冲了出去。

    云栈山庄坐南朝北，两侧万刃陡峰，只有前后可行，前有半步大妖，后方便成了山庄唯一的生路。

    六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屠诸的实战。

    屠诸的兵刃是两把短匕，虽短，却威力赫赫，一击直刺撩出，搅动前方数丈方圆一片翻涌，坚实的山壁上泛起一圈圈的爆裂波纹，顿时将周遭妖物全部抛开，横扫，激风数丈，就连空气都被一切为二，地面崩裂一道深深的沟壑。

    六丑等次、候将紧随其后，直线冲袭，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狂飙，前方被屠诸清出的空地烟尘滚滚，一行人迅速冲入，然后在妖物尚未合拢之前疾驰掠过，片刻不停。

    直冲入妖阵百余丈，那惊愕的妖怪才醒悟过来，大呼小叫的想要追赶，却很快发现更多的士卒追随着屠诸的逃亡方向开始突围，于是立刻更改了目标，开始对后面的士卒进行围堵杀戮，不留活口。

    只是在屠诸等人的前方，仍有数量庞大的妖物在快速的收拢，堵截，想要将他们留下，但在屠诸宛如鬼魅般的突进、转折、变向、逆冲等等行动之下，堵截变得非常困难，每次他都能恰到好处的避开大股的妖物，选择薄弱处突破，虽然行进的路线长度增加，但是和云栈山庄的距离却在飞快的拉远，远去……

    屠诸的选择直接导致了鹰扬军战线的崩溃，士卒死伤惨重，但是对他来说却并无所谓，在半步大妖面前，就算天山遁留下，也不过在妖物食物储备中多几具尸骸而已，于事无补！

    观其利弊，择其生死，仅此而已！

    战场开始变得混乱，后山的鹰扬士卒已彻底失去了方寸，有些士卒跟随着屠诸的步伐逃窜，有些转身朝庄内回撤，更多的则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跟着冲了一段，见得屠诸等人已远，妖族将前面之人猛扑撕咬，慌乱的又退了回来，不知怎地便见周遭妖多人少，只能随意找个旮旯犄角躲藏，瑟瑟发抖，再不然便发狂似的举着兵刃冲向妖族，被咬死抓死！

    只有少数经验丰富的老兵，才在意识到事不可为的时候，明智的选择了撤回庄内，靠拢其他人族军队，希望借助人数侥幸得活。

    大多数妖族的钻风、大钻风，在见到屠诸的实力之后，都选择了捡软柿子捏，而不是正面接战，但事有例外，就在屠诸等人将妖阵凿穿过半之后，突然被只巨斧虫妖拦住了去路。

    这是一只彪悍巨大的虫妖，上身扬起，六足其后，前肢是两柄巨大的斧头，刃口闪烁着蓝汪汪的光慢，鲜血和碎肉几乎将斧头糊满。虫妖身高将近两长，体型极大，突兀的口器尖端乃是钳口，獠牙倒立，横在众人面前便和赑屃机兽大小相若，饶是可怖！

    和其他妖物不同，这只虫妖身上缀满了闪亮的青铜甲块，片片相缀，便似罩了锁链甲的重装骑士。

    这是一只螳螂！

    屠诸身形陡然加快，冲至螳螂妖身边之时，侧身一转，刚刚避开妖怪当头落斧，跟着绕着其巨大的身躯不断转圈，那螳螂妖的双斧接二连三的砍落，连绵不绝，但却无一得手，被屠诸尽数躲过。

    面对这种身躯巨大的妖怪，最好的办法便是绕圈，闪避，伺机出手，在鬼谷的课程上屠诸也如是说过，但真正能做到他这般轻松自如，恰如其分的人却很少，近半的时间他都只是在躲，但螳螂妖每每出现破绽，屠诸的短匕便能在他身躯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切痕。

    至于他的随扈，也都停了下来，立刻开始结阵厮杀，在保证屠诸侧面不被偷袭的同时，也竭力自保。

    六丑一直跟在队列的中央，当他赶到之时，屠诸正好绕行到了螳螂妖的侧面，此刻的妖怪双斧全数砍落地面，露出个老大破绽，屠诸突然揉身扑上，匕首唰唰唰三刀，在螳螂妖的腹部切出三条极大的豁口！

    三刀落下，螳螂妖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虽然有着甲片的保护，可这三刀依旧割破了他的腹部外壳，差点将整个腹部都垮落出来。

    惨叫声中，螳螂妖的一根后肢突然戳处，正好抓住了屠诸最后一刀落下的刹那空隙，便是刀势回收也已不及，那暴起的后肢正好戳中了屠诸的胸口，若非他拼命侧身，身上便妖多个窟窿！

    可饶是如此，屠诸还是被这一戳撕走了大块的血肉，右肩碎裂，同时被狠狠甩出，倒飞数丈，轰然落地，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螳螂妖咆哮如雷，根本不管腹部的伤势，继续朝着屠诸的落地处飞扑。

    屠诸的随扈急忙冲出阻挡，各自举起兵刃扑向螳螂妖的两侧，可是几乎达到怪妖境的钻风绝非他们可以抵御，巨斧横掠扫过，立刻将两人拦腰斩断，在妖怪巨大的力量面前，屠诸随扈只等若五六阶小妖的战力，完全无法抗衡。

    巨斧刚刚收回，螳螂妖面前已出现一根长棍，从半空中飞扑落下，螳螂妖吃了一惊，但凶性勃发之下，他立刻猛然抬腿，将右边的巨斧迎着棍子扬了起来。

    六丑沉声发力，暴喝一声，铁杆兵顿时和巨斧击个正着！

    棍斧交鸣，发出了金戈铁马之音，螳螂妖竟然被这巨大的力量撞得身体侧向一偏，他又惊又怒，虽然以下迎上吃亏甚多，但和人族角力吃亏，倒是生平第一次！

    这个人类在螳螂眼中看起来非常矮小，但是他所拥有的力量却和身体刚好反比，瘦弱干瘪的身体蕴藏的力量甚至超过了许多虎豹熊罴妖怪，让螳螂妖震撼非常。

    螳螂妖立刻稳住身体，扬起了另一只巨斧，可当他附头寻找这个人类踪迹的时候，却没有找到，那人类莫名奇妙已经不见了。

    螳螂妖咆哮声变得更加巨大，拼命的摇晃着脑袋，后肢六足狂转踩踏，想要将躲在自己身下的人类逼出来，而手中的巨斧也戒备的挡在了自己面前，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这是一声轻鸣，那是人族手弩的粗重弦线弹动，一道乌黑发亮的光芒在其他人眼中出现，然后轰在了螳螂的后脑。

    巨大的血雾飞出，溅射漫天，螳螂妖戴在头上的头盔，与半个脑袋轰成了碎片，而遭此重击的螳螂妖也才恍然醒悟，知道了那人躲藏的提防——

    在他身上，背后！

    但是已经迟了，千钧矢在最短的距离发射，弩矢的力量足以开山劈石，远非螳螂妖的躯体能够抵御的。

    螳螂妖开始摇摇晃晃打起了转，和人类不同，螳螂妖的脑袋只是附脑，真正致命的地方乃是心脏，所以六丑的千钧矢虽然让螳螂妖陷入了狂乱疯狂，却还不足够将他杀死，收获全功。

    “走！”

    见屠诸的随扈将他救起，六丑立刻喊了一声，不再和螳螂妖纠缠，而是趁着妖怪并未将全部彻底堵死，招呼众人离开。

    随后，这个突破小队的阵势发生了改变，六丑一马当前冲在了最前方，然后是搀扶屠诸的随扈，谁也没有多看那两名死去随扈的尸体一眼，便即离开，不曾有人回头。

    如斯战况，纵然只是想要悲伤，这份代价仍是太贵！

    逃出生天，眼看便要实现……

    战场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咆哮，几乎所有的妖族都停了下来，开始竭力嘶吼，啸月扬天，六丑眼角的余光也带来了某种身后的猩红色晕，众人下意识的在奔跑中转身，却见半空之中，一个巨大的葫芦正在倾泄，缭绕着火苗，燃情若焚的葫芦嘴已经对准了山庄前面的人族军阵，和军阵背后的山庄！

    而在那葫芦下方，穹顶悬浮着个佝偻身躯的苍苍老媪，她满脸的褶皱透着阴狠和兇厉，扫望人族，眼中是漫无边际的死亡。

    “疾！”

    老媪无牙的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立刻，那巨大葫芦的葫芦口，喷出了宛如瀑布般的巨大火焰，便如一道熊熊燃烧的洪流，冲向了云栈山庄的人和物，只是顷刻，整个人族军阵和云栈山庄，全数化作了滔天火海，肆虐丹凤！

    山河一灰烬，

    焦浪锁潜龙；

    烟罩云和月，

    风拂半山崩；

    长河白沸沸，

    腥滚漫江动；

    落日半熏面，

    万里夜光朦。

    火势汹汹，迅如山崩，整个鹰扬军除寥寥数人修为深厚，侥幸躲过，余者尽葬于火中，无力回天。

    火海中一片惨叫哀嚎，无数人在火中翻滚，躲藏，甚至有人直接跃入了山庄的水缸山溪中，但是在巨大高温的火焰面前，纵然躲在水中，那水也只是片刻便烧得滚烫，将其活活烫杀，然后煮成一缸肉汤。

    屠诸也见到了这一幕，虽然周身在伤势的影响下滚烫如火，但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果然，果然是半步大妖……”

    他只能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任由眼角的那滴泪水滑落，但等他重新睁开眼时，那份怜悯已经消失，重新化作了冷峻和妖媚。

    ”朝右……再冲十丈，左转……快，朝右……“

    屠诸虽然无法引路，但是却能指点方向，他在随扈的背负下开始给六丑指路，在他的指点和六丑的突破下，一行人身旁的妖物渐渐稀少，直到彻底脱离。

    至此，一行人终于逃出了妖物的包围，而复回首看时，漫天大火已经将整个山庄彻底笼罩，火势冲天，加上外围游弋猎杀的妖物，只是一战，鹰扬军从此彻底除名。

    猎人，经由数遭变化，最终成为了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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