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玉瓶

    或南或北，二选其一，六丑凭借着直觉，下意识的选择了远离西邑的方向，朝北而去，经过金睛的一日狂飙，在命运善意的微笑中，成功找到了妖族另一只军队的营地。

    果然，此地的妖族无论装束、兵刃、还是实力上，都明白证实了六丑的揣测——这，便是那只诱饵，等着被剿灭的妖族军队。

    两队间隔百里之遥，便是动手，想必也不会惊动那半步大妖了吧！

    营地中的妖怪数量不多，粗粗数去只有数十，显然只是先头部队，正在奋力将块稍稍平整些的林地清理，欲整其势，草藤落叶被胡乱推到一侧堆砌，灌木伐断，惊得蜢蜡之类四下奔逃，而那些小妖便一面动作，一面随意将身边的虫頿抓起，送进口中大嚼，咬得咔咔作响。

    六丑并未有任何举动，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一只休息的犬妖身上，众妖劳作，唯他休憩，明显便是此妖队的钻风，等于人族百校，实力大概在五六阶之间，并不算强，交上手来毫无压力。

    他静静的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整块平地的枯草落叶被清理干净，那犬妖才下令休息，顿时所有妖怪就地便躺了下来，全然不顾地面潮湿泥泞，虫頿四顾，当场开始酣睡，只片刻光景便鼾声雷动，众妖尽陷入梦乡。

    六丑又多等了一刻，将目光所及范围内的妖怪逐一审视，直到确认没有强悍的妖怪，这才定心，开始默默盘算动手的时间。

    犬妖钻风并未安排哨卫兵士，毕竟这里属于秦岭山中，很少有人能够深入至此，何况数十上百的妖怪，人族若来，怕是早已将其惊动了。

    在一片鼾声之中，六丑终于动了，他身形晃动之下，露出猢狲原貌，便开始摸入妖群当中，朝着那犬妖一点点的靠拢。

    众妖酣然，收敛气息的六丑并未流露出丝毫杀气，而与妖族同宗同源的气息也让它们生不起半点警惕，直到距离犬妖不足五丈，六丑足下猛蹬，眨眼间飙射而出！

    六丑的速度奇快，即便毫无助跑加速，也能陡然提至巅峰，那散溢而出的杀气刚刚被几只小妖捕捉，六丑已经冲至了犬妖面前！

    手中的铁杆兵车轮般扇动成圆，瞬间便将身周小妖尽数扫落飞出，伴随筋骨断裂的声音四下抛开，不待落地，六丑已经就势甩棍前挺，连人带棍狠狠撞在了犬妖身上。

    蓬然闷雷，下意识起身，甚至还未彻底睁开眼睛的犬妖便被六丑种种撞飞了出去，咔嚓几声脆响，棍子戳中之处的肋骨全部断裂，他的身体半仰着飞出，嘭的落在了一堆懵懂浑沌的小妖当中。

    刹那之间，六丑的铁杆兵便一条狂龙，在妖群中突前扫后，披靡荡舞！

    整个营地霎那沸腾，所有小妖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醒，发出恐惧与威吓的嘶嗥咆哮，然后纷纷捡起手里的兵刃，可当他们回头望向那妖群中杀神般的存在时，见到的只是漫天飞起的残肢断臂，和分洒缭落的鲜血，倾盆淋漓！

    六丑几个起落，扫开身旁碍手碍脚的小妖，又重新冲到了犬妖的面前，那只犬妖甚至还来不及重新抓到合适的兵刃，六丑手里的铁杆兵又已至面前，他只能将手边的小妖猛然朝六丑推出，自己则奋力后退，同时惊恐交集的怒吼着：

    “你是何人麾下，欲加如何？”

    六丑那会理他，铁杆兵稍稍转动，便将那小妖挑起，炮弹般朝着犬妖砸了过去，又急又快，而避无可避的犬妖只能伸爪前探，哗然上扬，将那小妖一股脑儿的挑出，同时继续后退，锋利的指甲将小妖的躯体划开，内脏从半空洒了下来。

    从被犬妖推出，小妖脑中甚至还为转过个囫囵的念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骸。

    犬妖开始发出厉声的嘶吼，事到如此他才终于发现，攻击者只有面前这个其丑无比的猢狲，手中铁棍的威力虽然巨大，但却孤身前来，所以想要借助数量将对手击杀，于是便在甩开小妖之后，跟着发出了嘶吼与号令。

    久居犬妖的威慑之下，闻听号令，群妖顿时止住了混乱，开始齐齐朝着六丑扑了上去。

    但就在此刻，一声惊掠而过的尖利啸叫，刺痛了众妖的耳膜。

    见距离拉远，六丑当机立断取出了手弩，远远的朝着犬妖扣动了机括，只是瞬间，一道乌黑的光矢便在犬妖胸口溅出大片的血雾，然后透体飞出。

    并非千钧矢，对于犬妖来说还不至立刻毙命，但是却摧毁了他的大部分肌能，同时让犬妖继续后退变成了奢望。

    第三次冲至面前的时候，六丑轻取了犬妖的性命。

    军营最为强大的对手被杀，剩下的战斗已经没了悬念，心惊胆寒的众妖开始四散逃遁，六丑干脆将金睛放了出来，一人一机关兽不断游走四周，将整个军营中的小妖全数杀死，无一漏网。

    最后砍下首级之后清点，共有七十二只小妖被六丑杀死在了此地。

    不敢久候，六丑只将自己留在的痕迹草草收拾，便疾速离去，他很清楚这次自己所冒的风险多大，前哨在此，后军必不太远。

    果不其然，六丑刚刚离开此地不到一刻，一阵诡异的旋风从山中滚滚而来，跟着驻定，旋风散去，从风中出来数只妖物，当中一只狼妖满脸狰狞，高大凶悍，恶狠狠的扫视了一遍周围，扬天长嘶，跟着将手一比，无风而动，地上的草屑枯叶顿时缓缓转动起来。

    御风而行，纵地乘风，此妖已抵怪妖之境，其身份至少便是一旅妖尉，也即是大钻风。

    但诡异的是，这股旋风刚刚起来，莫名之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忽然笼罩在了这片营地中，那妖风顿时消散，无数草蔓枯叶从空中掉落，淋漓洒下。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狼妖顿时警惕，环顾四野，他身旁的小妖更是竖起了颈毛，将手里的兵刃举到了胸前。

    天色已经浑沌，原本茂密的树林在光线减少下更是快速的昏暗下来，狼人的瞳孔开始慢慢透出了绿汪汪的光晕，令整个树林充满了诡异和怪诞。

    咔嚓……咔嚓……咔嚓……

    就在此刻，树林深处响起了行走抬足的声音，踩在那沉积百年的落叶之上，发出宛如丧钟般的生息，虽是妖怪，但听到这般响动，还是让众狼的瞳孔陡然收缩，敛成了一条条竖立的细缝。

    然后，三个人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一名少女，白衣白裙，眉如靛蓝，两名老者，一叟一媪，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老叟带着将死之人般的暮暮之气，有气无力的走着，看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地毙命，却始终与少女保持着两个人身的距离，半步也不曾落下。

    “看样子，这里的前哨已经死光了。”少女的目光扫过遍野的无头妖尸，莞尔一笑，回首对老人道：“看起来，他还是那么狠。”

    两老皆堆叠满脸褶皱笑了起来，那老媪柔声道：“妖性本残，只要有此性在，便永远是妖，变不成人。”

    老叟也嘿嘿一声，附和道：“不错，只要是敌，不论出身，这点倒是讨得了几分喜欢。”

    少女淡淡笑了笑，忽然抬头，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望向了深邃夜色，那令人心悸的赤红瞳孔如今充满了迷离，恍惚，凝顾往昔，有一抹青涩，散发着悠悠芬芳……

    三人置身群妖当中，旁若无人闲话碎语，对于那些妖物来说无疑便是藐视，小妖中已有人从喉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而那狼妖虽稳重许多，未曾表现如斯明显，但脸上却已经有了许多的不快，他打量了三人几眼，忽然道：

    “可是尔等驱了我的法术？”

    老媪怜爱的看着少女，守护身旁，静静等着她的沉思，而那老叟却对着狼妖笑了笑，道：“不要追了，让他去罢。”

    “你是何人，竟敢下令于我？”那狼妖被驱散法术，知道来者的厉害，但却自持有军职在身，非要将胸中这股忿忿之气一吐为快，沉声喝道：“军有军规，法有法度，虽然我等是妖，也少不了循规蹈矩，诸位可莫要以为实力强横便可肆意妄为……”

    狼妖钻风的声音越说越响，不由将那少女的思绪从幽然往事中给拉了回来，猛然回首，脸上净是厌恶，望向狼妖之时，眼中尽是一片赤红！

    一股无形的压抑感陡然弥漫在整个树林中，只是瞬息，众妖齐齐发出长声嘶嗥，跟着哀嚎着纷纷倒地，抱着头，拼命滚动挣扎！

    但这滚动只是徒劳，紧接着，那数只小妖脑袋蓬然开始爆裂，宛如脑中有着什么巨大的力量朝外释放，冲击涌出，将脑浆连同鲜血挤压喷出，洒落漫天。

    唯一能撑过去的只有那只狼妖，他沉声吸气，抵御住了那少女眼中猩红带来的力量，但是他的眼神却变得极度惶恐，惊骇无比，颤抖着声音嘶叫道：“你、你是涂山氏！你为何、为何……”

    不等话毕，他忽然转身朝着林中深处窜去，仓惶逃窜。

    在发现对方的身份之后，他猛然醒悟，三人的背景远非自己能够招惹得起的，而且他们既然动手，那便已经没有了半点退路，不逃只有死，逃，则还有一线生机！

    可有那老叟老媪在旁，纵然逃，也无生路……

    一个白生生的玉瓶出现在了老媪手中，呢喃两句，伴随着那冥冥之音的响起，狼妖终于停下了狂飙的身影，长身哀嚎，然后砰然一声，整个炸成齑粉，然后怪诞而诡异的抽吸成风，一股脑儿钻进了那老媪手中瓶内！

    瓶上有字：羊脂玉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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