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伺机

    斑斓收起妖术，驻足降落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城墟。城墟出现的原因很多，但在此岁月，造成此情形的缘由只有一种，那便是战争。

    呈现斑斓面前的巨大机关兽残骸，从侧面证明了此节，这是一具封神之战中最为常见的机关兽，高愈十丈，状如金刚，虽然已经过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但从机关兽体内淌出的粘稠浆液仍未彻底消失，将一种刺鼻的气味抛入空中，充溢方圆。

    如此模样的机关兽还有许多，或倒伏、或坐立、或者干脆便匍匐于半塌的城墙之上，加上长长的草被，将此地掩盖得宛如迷宫，加始终笼罩在头顶的腐臭气味的混淆，使得众妖等若瞎盲。

    “果然狡猾！”斑斓哼了一声，眼神素冷，稍稍将手一比，四只钻风迅速散开，在这片城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斑斓自己，也将那长剑握于手中，伴随着狰狞，缓缓踏入……

    城墟的另外一端，常相雉的脸色也同样并不好看。

    虽然遮蔽了对方对气息的探知，但是面对已经成为大妖的斑斓，常相雉还是没有太多信心，六丑的狡猾至多对小妖这一阶位的对手有用，跨越阶位，这些许狡猾已经等同无谓，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来了。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只是斑斓虽然已经拥有了踏入大妖境的潜力，但不知是否因为当日被袁三玄一击所伤太重，所以至今仍然停留在怪妖巅峰，未敢挑战天劫，不能突破。

    六丑选择的偷袭之所，是这座城墟深处，一处最为惨烈的地方，上百具不同的机关兽纠缠在一起，相互簇抱，结成了个高愈三十丈的巨大废墟堆，内中甚至还有几艘云舟残骸，也不知道是否胜利者故意为之，藉此宣扬自己的荣耀。

    六丑躲藏的位置，便是一艘云舟的后舱符炉室内，这里破开的巨大窟窿，正好端对下方，被岁月撕扯朽坏的旗帜布缕在风中荡漾，对他造成困扰的同时，也极大掩盖了他的行踪。

    短暂的碰头商议之后，两人选择了在这里绝杀，和追兵做个了断。

    他静静的伏在舱底，闭上双眼，甚至目光都不让它从此处透出，唯独双耳不断轻轻的颤栗，收集对手细碎的脚步声，判断着来人的方位。

    从赘耳传来的声音判断，来妖的脚步声很轻，节奏分明，浓郁的妖力缭绕身畔，这是真正上位妖族的标志，这个阶段的妖族已经能够妖力化实，幻变形形色色的物品兵刃，用作攻击，但为自身所用，一切皆可。

    看来，这便是常相雉担心的怪妖了，六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甚至心跳都逐渐降低，犹如石头般一动不动，寻找最好的战机。

    六丑从未和这般强悍的对手有过交集，怪妖与小妖是两个不同的生物，用人族的标准平衡，怪妖便等于已经修成道术、结出元婴的炼气士，拥有了登天成仙的条件，只是因为某些关系暂时还未登科，但已经可以成为得道之人了。

    面对这种敌人，六丑深知，他唯一能够凭仗的攻击方式便是手弩，而且机会绝对不会多于一次！

    是使用万钧矢的时候了！

    估计这只怪妖也想象不到，一个区区小妖，竟然会拥有能够伤害他的手段，这种意外，便是六丑最大的机会。

    斑斓已经进入了手弩的射杀范围，甚至有几次从声响中判断，他处于某种附身状态下，但是六丑始终没有动手，怪妖的应变能力，速度，都远远超出小妖，而且正是警觉戒备当中，出手难有收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六丑猎杀的经验都极其丰富，此刻在他心无旁骛，除了对手的生死，再无半分杂念。

    妖族最为自豪的能力，除了超绝的体魄体力之外，便是敏锐的五官，譬如嗅觉、听力和视力，可在这种奇怪的环境之下，斑斓五感大大打折，除了凭着眼睛和直觉寻找对手，并无太多的优势，甚至远远不如六丑和常相雉。

    六丑的耳力，和常相雉的舌嗅之能！

    舌嗅是蛇族特有的本事，这种嗅觉能够摒弃气息的干扰，直接锁定一切活着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妖，这种能力在六丑的认知中，后世还给了个另外的名称，叫做红外视野，是属于蛇类的天然本领。

    所以，虽然斑斓搜索六丑和常相雉的踪迹非常辛苦，他俩却早已锁定了他的位置。

    就在斑斓刚刚绕过一段破碎的机关兽躯干，准备转弯之时，忽然停了下来，扭头朝着斜后方望去，那是一艘云舟倾斜的底舱，便在他扭头的同时，半空中一道黑影，高高举着个偌大而恐怖的重锤，已如泰山压顶般轰了过来！

    斑斓长剑一挺，整个人拔地而起，身在半空时忽然脚下甩动，去势顿时诡异的一拐，猛扑向了来人身侧！

    扑向斑斓的自然便是常相雉，逃亡经年，她的妖力虽有提高，但还是才堪堪四阶，与斑斓相距甚远，只是凭着天生神力与斑斓不敢痛下杀手此两节，方才敢于偷袭。

    斑斓速度奇快，然常相雉也不慢，瞬间便扭了方向，半空中便听得剑、锤交鸣，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接着两人双双落地，开始疯狂的杀伐举刀，战作一团！

    从双方交手的声音中判断，斑斓完全未有尽力，像极了戏耍，而常相雉却是将吃奶的气力都使了出来，即便如此，常相雉还是明显处于下风，徒费气力，却几乎毫无用处。

    只希望她能撑得再久一些！

    六丑慢慢退进了云舟船舱深处，睁开眼，将手弩拿至面前，开始小心翼翼的将妖核填入，然后压上弩矢，随后一丝丝的妖力开始倾注。

    黑暗的弩身立刻活了过来，一条条暗符纹路在妖力下逐渐亮起，六丑的感知也随着妖力充溢了整个弩身，吸吮纳入，如同久旱之地骤临暴雨，贪婪的开始吸收，逐渐注满力量。

    同时，暗纹点亮之后，妖核中的力量亦是水流般涌向了其间弩矢，逐渐渗入，形成了一股特殊的质地，把整枚弩矢彻底包裹，愈凝愈厚，层层叠加。

    这便是六丑手弩升级之后得到的新属性，千钧矢！

    这也是六丑第一次将此能力用于对敌，杀伤力究竟多大不得而知，但是凭着直觉，六丑知道，此招必对斑斓造成极大的伤害。

    六丑检查了一下手弩，万事具备，然后悄悄的开始后退，从云舟另外一处豁口钻出，顺着堆砌如山的残骸缝隙，开始朝着两人的战斗之处靠近。

    他要尽量将距离缩得最短！

    伴随着一声交鸣，常相雉和斑斓终于分开，各自盯着对方，常相雉手臂、身上已被长剑挑出了七八条伤口，虽不太深，却都又细又长，而斑斓却毫发未损，脸上带着淡淡戏耍的意味，慢慢将长剑拿到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剑刃上残留的血滴。

    一滴鲜血入口，斑斓忽然笑了起来，表情极是得意：“还想打么？就凭你这三两招的功夫，若不是我留情，你以为真能坚持这么久？”

    常相雉咬着牙，强忍着周身剧痛，冷声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了你？呵呵，你难倒真以为我不敢？”斑斓哼了声：“不错，昊天之门确实是我妖族至宝，但对我又有什么用？反正拿不到，我就算把你杀了，也无甚差别！”

    “那你为何不下死手？”面对斑斓的攻心之策，常相雉毫不动摇，甚至还嗤笑道：“杀了我一了百了，多简单的事！”

    斑斓见常相雉毫无惧意，正欲再言，忽然听到周围声响索索，四名钻风依次在周遭开始出现，将两人围在了当中，他的脸色顿时更加轻松起来，哈哈笑道：

    “现在的情形之下，你根本无处可逃，我何必偏要杀你来和其他谷主过不去？”

    常相雉的退路已被封死，莫说斑斓尚在，便是只是四只钻风围堵，她都难以脱身，局势瞬间变得无比恶劣，如此形势之下，今日想要逃出生天，希望几乎已被完全泯灭。

    常相雉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究竟是处于对六丑的信任，还是自己已经厌倦了这无休无止的逃亡，心生死意，下意识选择了这条自我毁灭之路？

    六丑的手弩慢慢抬了起来，开始瞄准……

    但是他还没有出手，继续等待，等待着斑斓松懈，能够一击即中的机会。

    常相雉有些沉默，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此情形自然逃不过斑斓的目光，他也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尘埃落定的轻松，笑了笑，继续用言语对常相雉施压，摧毁她仅剩不多的坚持：

    “现在，你还认为自己逃得了么？我劝你不如速手就擒，若是老实重归梅山，我们说不定还能给你些尊重，你还能在星湖游泳，漫山游戏，毕竟，昊天之门还是有些用处，可是若你依旧执迷……”

    他的笑容愈发轻松，愉快，满是得意：“……那我们将你生擒之后，可能送回去就只能关在地底，那种感觉我相信你从未试过，死不了，却也距离活着相差甚远，更别说昔日种种生活，与你从此再没有了关联……”

    常相雉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巨锤举得太久，手臂酸软，还是因为斑斓的话语而激气，愤怒动容，亦或无能为力之下，对未来的颤抖和恐惧！

    她扫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线，所有去势已被四只钻风封死，这让她的目光更加绝望，也使得斑斓的笑容加倍愉悦，浑身都有种酣畅淋漓之感，如沐春风！

    此乃绝境！

    看到常相雉的下场，斑斓心中冉冉升起了压抑不住的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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