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盗丹

    入夜，汤水浴后，众妖皆进入了梦乡，沉沉入眠。

    子时过去，丑时未至时，看似熟睡中的六丑却悄悄的离开床铺，窗旁顾盼之后，立刻翻身而出，轻飘飘的没入黑暗之中。

    今日，他须得做一桩事。

    众妖抢夺床铺那日，屠诸白日未见，入夜也只是让士卒引他们去就食泡汤，六丑丝毫不以为意，第二日尸行翳来，则是将众妖直至带回房舍方走，第三次间，篯铿亦是如此，六丑半点念头也未生起。

    第四日，屠诸出现让众妖站立，但这一日却直到晚间方才离去，和两人一般。

    如此这样，一直到第十一日，也就是尸行翳教谕的当日又有所不同，他那日同样晚间并未出现，而是在下午教谕之后便换做士卒，带着众妖书写考核，然后就食返回。

    屠诸如此，还能说是生性使然，可尸行翳也出现了这般勾当，便让六丑心底有了个揣测，算算日子，便是每隔十日便有一夜，众多教谕须得提前离去，入夜不在。

    众教谕相聚，缘由颇多，最大的可能便是去往某处，虽然篯铿、屠诸等人皆在谷中地位超然，但相处间却始终未分高下，照理便有人更位居其上，统领全谷。

    此节，六丑开始并未确认，也不敢妄自试探，心中颇为踌躇，但遇到逢斐非今日的一番阔论，却使得他骤然开朗，将诸多想不明白之处融会贯通，连成一体。

    鬼谷十干，意思便是鬼谷中有十处若此的训练之所，谷中占地万顷，容纳毫不费力，即便六丑不察也在情理之中，但既有十干，这十干总该有人统筹，万不可缺。

    阏逢旅有妖千余，现遗三百，十干便有近千经淘汰后的小妖，如此庞大数量的妖怪，大周又怎会不派个强者驻守，镇压全谷，此人，便应是鬼谷之主，教谕之首。

    （PS：商周兵制，军中五人为一伍，伍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商代有三师，大周有六师。换算下来，一伍五人，一两二十五人，一卒百人，一旅五百，一师两千五百人，为了稍微显得不太违和，文中选择伍、什、百、旅、师，格外再加一个军的兵制，称为伍长、什长、百校、旅尉、师将、将军的方式称呼，否则若是出现营长、旅长，师长这种，就太过怪诞了）

    今日月初，同时，也是一个新的十日来临。

    屠诸早早离开，更是印证了六丑的揣测，既然教谕不在近处，那便可冒险一试，去将那死去妖怪的妖核取出，炼制丹药。

    谷中将妖怪杀死，挂在木架上，并非不要妖核，六丑曾经多次注意到有士卒将那些死去的妖物剖开，取出妖核，这往往是在死去后的翌日，今天谷中死去的三十余小妖，若他不取，等到明日便尽数被士卒取走，交予了谷中。

    所以，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教谕不在近处，纵然身在谷中，被发觉赶来也需时间，六丑完全来得及返回屋舍，再加之今日死去小妖众多，换做下次，谁知道会有多少，若是只有那一两只，为此冒险便大大的不值。

    谷中士卒尽职，往复不停，虽然六丑身手敏捷，也不敢只凭这般便过去下手，于是它思索片刻，摇身一变，化作了个平素日见惯的士卒模样，万一错手还有一丝回转余地，然后这才开始寻觅机会。

    跑步多日，六丑对谷中守卫也有了了解，其中便是三道岗哨，与随时巡逻整片阏逢旅的四伍，守备着整个营地的安全。

    其一是位于陡坡路上二十里处，有关隘拦截整条道路，常驻一什，并有角号，任何时候发现逃跑的妖物，但凡吹响，便有教谕乘单人飞鸢追猎，直至杀死。

    其二，便是山谷入口，木架便在此之前，也是六丑最为为难的地方，此处亦驻一什，若是稍不留意便容易被察觉，然后敲响铜锣，惊醒全谷。

    其三，则是朝内，阏逢旅区域只占地百余亩，再朝谷中而去，首先是谷中开垦的阡陌田亩，然后便是矮林斜坡，乱石巨崖，为提防妖物逃入，此处更是驻扎了两什，列起六座高塔与两处关隘，严防死守。

    剩下的，则是此间的巡逻士卒，其中两伍巡逻房舍左近，另外两伍巡查他处，倒是尽职尽忠，不敢妄自。

    可是，即便如此，在此子丑交替之时，士卒还是忍不住开始感觉乏累，有些松散，于是伍长便会暂停行走，选一处休息一个半个时辰，再来继续……

    以前并不觉得这些士卒中有妖，听得尸行翳所言，再复看时，这才察觉到内中便有一伍气息不同，应该便是他口中所说的妖卒。

    如今，他等已和人族完全相同，毫无两样。

    这便是六丑的机会。

    终于，六丑从暗处看到两队士卒已经找了处坐定歇息，趁此机会，他很快的暗中闪出，开始沿着士卒看不见的位置快速前行，行走中双耳将周遭响动尽数收入耳中，若是撞上另外两队，亦能早早避开。

    这便是六丑的另一个依仗。

    只一刻钟，六丑已经从小妖所住的房舍来到了此处中央，这里便是教谕和士卒的房舍，交叉间隔，六丑静静的藏在暗处，听了片刻，直到确信毫无异样，这才复又狂奔，朝着那入口靠近。

    眼看快要抵达，六丑又如开始般侧耳倾听，细细数去，不多会便分辨出两人的脚步，以及剩下八人微微鼾声，当中间杂了梦话和噫语种种，像是睡得极熟。

    朝着远处望去，那关隘上便是两人执戈，来回走动。

    此间倒都是人，没有妖卒，无形中降低了六丑的难度。

    关隘之下，便是那一排排的木架，今日所杀的小妖全挂于上。

    六丑可以断定，只要士卒按照现在的走动，不靠近关隘城楼的边缘，决计看不到下方的木架，所以如何靠近便是关键，只要能够穿过这片空旷，偷取妖核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两名士卒如此来回，却又如何能过？

    六丑并不着急，因为他前世的记忆告诉他，人族平均每隔3-4小时便会有一次小解，两人巡逻，那便理应是一个时辰会有一人前往，现在丑时未到，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到其中之一离开，然后趁着另一人转身的时候飞速靠近，继而偷取。

    只等了大概两刻不到，六丑便听到了其中一人道：“小解。”另一人嗯了一声，也不回答，自己继续。

    六丑抓紧时机，犹如闪电般从藏身处窜出，只是数息间便抵达了关隘之下，然后开始从死去的小妖体内掏取妖核，直到掏出第三枚，才听那巡逻的士卒转身，又掏四枚之后，那小解的士卒方才转回。

    但是他却不敢放慢，因为他很清楚，人族有些时候是有共性的，譬如一人言饥，另一人也会感觉到腹中空空，若是无人提及，他或许根本不会发现……

    作为一名曾经优秀的杀手，六丑对此皆有过涉猎。

    果然，六丑又再掏取五枚妖丹，那另一士卒也道：“罢了，我也去一回。”

    先去那人还笑：“适才为何不说，要说便一并去了。”

    “那也不成，”后这士卒放下刀戈，开始朝着关隘内而去，边走边道：“墙上不能无人，即便我刚才想，也得等你先去，再复换我。”

    说话间已经进到隘中，前士卒只多笑两声，便开始朝着另一端而去。

    六丑已取到十二枚妖丹，尚不过半，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趁此机会快速将妖丹纳入壶中，然后冲了出去，回到草丛稍稍藏匿，便沿着来时之路返回，只是片刻便回到了房外，翻身入内，静静的躺在了床上。

    此行竟然如此顺利，六丑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当即便在脑海中呈现炼妖壶，然后将妖核两两一组，开始了炼制灵药和元丹的过程。

    十二枚妖丹足足炼制到第二天锣鼓声响，才终于炼完，其中四枚皆是灵药，两枚元丹，六丑也不敢此时服用，便暂且留着，待到晚上再说。

    这一日，又是尸行翳的教谕，但他却只讲了半日的文字，剩下半日，却命人将一具昨日死去小妖的尸骸抬了过来。

    昨夜窃走妖核，六丑心中也颇为忐忑，眼见抬来尸骸，更是不知何故，但他却不慌不忙未漏半点怯意，照旧聚精会神的听着尸行翳所言。

    他并未提及任何有关妖核的之事，而是让众妖围拢，拿起了一把短匕，开始将小妖尸骸剖开，并脏器肺腑，一件件的取将出来，逐一进行讲述。

    “此乃心，五脏六腑之大主，伤之必死，偶有妖魔心数并不唯一，或双，或三四不等，但有一条须得谨记，飞禽走兽之辈皆只为一，任何心数不止者绝非此类，而是蠃鳞毛羽昆，再者，便是花草树木藤……”

    如此这般，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给众妖说来，除了作用，便是受伤后的各种情形，竟详尽无比，六丑偶听士卒说话，方才明白，原来尸行翳虽是谷中传书授字的教谕，但其实他的本身乃是一位郎中。

    六丑对人体组织熟络，本以为妖怪亦如此，但看时才知竟大相径庭，妖魔虽也有心肝脾肺肾种种，可所处位置、形状大小、数目多少全然不同，那些飞禽走兽化形的妖怪还好些，换做树木虫豸，简直等若前世电影中的外星生物，半点边也沾不上。

    正值众妖兴浓致醇，忽来一人，附在尸行翳耳畔低语几句，他脸上顿时挂起一层凝霜，将跟随自己的小童叫来略作吩咐，随即便与那人离去。

    六丑耳廓微抖，当即便将此人所言尽收耳底，果然所禀的便是那妖核不足之事，他心中早有准备，半点不露，随即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小童所授之物上。

    尸行翳赶到住所之时，篯铿屠诸已至，此间兵卒本就归于二人统御，先行报之，反倒比他先到一步。

    籛铿脸色不善，屠诸倒是如常，反而先笑嘻嘻的与尸行翳闲话：“开始剖了？这遭还请你费些心，剖得齐全，免得我教的时候常常遇到些没遇到的，还得弄死一个给他们看了，才说得明白。”

    尸行翳苦笑了笑，也不答话，只向那籛铿问起正事：“如何，少了多少？”

    “应该是十一二枚，”籛铿面沉如水，冷色道：“某欲此刻便将士卒召集，由某家三人亲自带人搜查床铺衣物，找寻失物。”

    尸行翳沉吟未语，倒是屠诸先用手遮嘴，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道：““咳，不就是十来枚妖核，如此动静值当么？虽说我们需此物辅助修行，但也不差这十余二十的数，何至于呢。”

    “岂是此理？”籛铿横眉看了眼屠诸，语气加重，沉声道：“十数枚妖核是小，谷中规矩事大，若不找出此人严惩，便是某等疏于管教，滋养贼子，如何对得起谷主情意？再者，长此以往，怕不是单单数十枚的事情吧。”

    尸行翳心中明白，以籛铿屠诸等人的修为，除了谷主的人情，唯一所图便是这谷中妖核提炼的灵药，虽说此种灵药不及天地灵宝之效，却胜在量多，十一二枚数量不彰，但若真如籛铿所言，长此以往又如何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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