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源叶

    “而现在，我们有义务将神的荣光遍洒全宇宙。”

    “源叶的力量是来自神明的力量，这股力量不应被愚昧且短见的凡人占有，为了全宇宙的和平，我们应当作出表态。”

    “源叶回收与利用计划最终表决，现在开始。”

    终于，格瑞提声音消失，可会议室好似还在回响着他那金属的腔调。

    “还用表决吗？学校教材在十六年前便被更改，那是源叶异常的第二天。”

    “现在，特遣战舰队列，想必早已活跃在这个宇宙的各个角落了吧？”

    冰冷的女声响起，那是坐在格瑞提对面的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她对格瑞提似乎很有意见，一开口便提出这样尖锐的问题。

    可格瑞提并未发怒，只是看向其他人：“还有其他意见吗？”

    可其余的几位面庞隐藏在斗篷里的黑衣人，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

    “那么，就只有恩维长老反对，其余人都赞成了？”

    格瑞提再次询问道，可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独角戏，因为其余人还是不发一言，既不出声反对，也不表示赞同。

    深呼吸一口气，格瑞提扬声道：“那么，既然是六票赞同，一票反对，我宣布……”

    “等一下！”

    打断他的并不是其他人，正是刚刚与格瑞提针锋相对的恩维长老。

    “恩维长老，有什么事吗？反对的话，就不要多说了，你并没有一票否决权。”

    格瑞提金属质感的声音中也透出了不耐，可见他对恩维长老的印象同样很差。

    “不，恰恰相反，我并未反对计划的施行。”

    这话说出后，立时激起了波澜，就连在座的几位一直充当着背景的黑袍人也抬起了头，似乎对恩维的表态十分惊讶。

    恩维似乎很是满意其余人的反应，接着清了清嗓子，微笑宣布道：“因此，最终结果是两票赞成，五票弃权才对，你说呢，大长老？”

    看了看恩维，大长老格瑞提沉默些许，最后宣布道：“很好，那么‘源叶’就此正式启动，我为该计划的直接负责人。”

    顿了顿，他看向下首的恩维，接着道：“也是唯一负责人。”

    “等下！”

    恩维自是不能忍受，连忙出声反对。

    “否决！”

    格瑞提似乎早有所料，淡淡道。

    “否决什么？”

    “否决你的反对。”

    “格瑞提，给你一票否决权，那可不是这么用的！”

    恩维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大声斥道。

    “现在，就这么用了。”

    “很好，会议到此结束，解散！”

    “格瑞提！”

    …………

    那场会议结束了，以一种荒诞的过程结束了。

    从始至终，另外几位理应与恩维和格瑞提同级的长老一直在保持着沉默，似乎这场会议与他们无关一样。

    虽然从事实上来说，的确如此。

    在这场只属于两个人的会议结束以后，其余长老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只有大长老以及另外一位，始终不发一言的黑袍人，留在会议室里。

    “莫迪斯特一直没有发言。”

    良久，黑袍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不也是一样，普莱德？”

    大长老随意应道，似毫不关心。

    “你知道的，格瑞提，我的立场一直很明确。”

    “为什么不提恩维，比起‘立场鲜明的程度’，她可是比你鲜明多了。”

    “那个女人不足为虑，一个只会做梦的傻女人罢了。”

    “这你就错了，她不是傻女人，因为她根本不是女人……”

    很难想象格瑞提那钪锵有力的声调说起笑话是什么体验，反正普莱德是没笑。

    似乎觉得气氛有点冷场，格瑞提再次开口：“你也不是男人……”

    普莱德将头转向格瑞提，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半响幽幽开口：“格瑞提，你知不知道你并不适合讲笑话。”

    “我可不是在讲笑话，只是个事实罢了，她不是女人，你不是男人，我也不是。”

    格瑞提不悦地开口，随后带着对过去的回忆，轻声说道。

    “我们或许曾经是，那个时代……啊，太久远了，久远到我们这被神明祝福过的灵魂，也很难回忆起那时的记忆。”

    “啊哈，多么美妙的时光？！怀揣着改变世界的梦想，一群少男少女邂逅了未知的存在，然后因自己那纯洁美妙的梦想得到了馈赠――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以及……几乎花不完的时间。”

    “于是少年少女踏上梦的旅程，他们嬉笑怒骂，随心所欲，追随着最初的约定，怀揣着纯洁的梦想，一点点改变着世界。”

    “他们赋予恶者死亡，带给生者欢乐，无止境的冒险，无终点的旅程……”

    “他们饱受世人尊敬，广受诗人传唱，他们宛若神明般，福泽着苍生……”

    “他们理应像太阳一般始终照耀着苍生，带给众生无穷的欢乐，将灾厄与恐怖、痛苦与悲伤抵御在外，享受着世人的供奉。”

    “可是――”

    格瑞提猛地回头，声音甚至因急转变得尖锐。

    “普莱德，你知道吗――不，你知道，我们曾看着那颗太阳熄灭，又亲手升起一颗新的太阳，而现在，这颗也要熄灭了！”

    “我们活得太久了，久到我们都即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神明？谁tm想当神明！岁月带走了记忆里的一切，那山，那水，甚至天上的太阳！”

    “每日从神明的视角俯视苍生，每日给予凡人以福祉，赋予世界以欢乐，可我tm从不欢乐！”

    “长生――多么美的词汇，就像诅咒般，吸引着我们扑向它，然后燃烧，熄灭，变成永恒不变的渣滓！”

    “看看我们的样子！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们自己都忘了！”

    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吼着，格瑞提一把掀开象征着大长老的银色面具，而面具下方――空无一物！

    “我们想要继续存在，必须记起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时间过了那么久，久到我们忘记了作为‘人’的存在，只记得作为‘神’的使命！”

    突然，格瑞提声音变得狂热，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可配上那空无一物的面具，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普莱德，你知道吗？你一定不知道！那天我感受到源叶的波动时是有多么的振奋，多么的喜悦……”

    他停顿一下，用柔和的仿佛面对初恋情人般的语调开口，那钪锵的语气再不复存在。

    “啊……那种感觉，让我变得完整，让我找到了真正的意义，那不是所谓的福泽苍生、救苦救难，那是掌控的感觉！”

    “真正的掌控，真正的神明！”

    “不再是我们围绕着那个棺材般的视角处理万亿计的信息，而是保持着作为人的部分，来处理那神明的工作！”

    “作为人啊，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美妙到我不愿想起，只想留在记忆的角落，作为我最大的财富妥善保存。”

    “既然我已经忘记了作为‘人’存在的意义，只保留了作为‘神’的部分，那何不彻底一点？”

    格瑞德张开双手，以更加狂热的语气道：“就让我彻底变成神明如何？！”

    “全知全能的神明，创造苍生的上帝，永恒不变的真理！”

    “什么神之视角，什么半神之躯，不过是半成品而已！”

    “真正的神明，便是保持着‘人’的认知，拥有着‘神’的能力，这便是真正的神明，这便是绝对的权威，这便是……完整的自己！”

    “但一片源叶还不够，我需要更多，需要更多，待所有源叶都集齐，我将成为神明，真正的神明，真正的！”

    “这个故事怎么样？好笑吗？”

    突然，格瑞提恢复了那钪锵有力的语调，金属质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再度响起，将整个会议室塞得满满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热的笑声响起――正是普莱德。

    他此刻捂着肚子，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发出夸张至极的反应――尽管那黑袍下空无一物。

    格瑞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普莱德的反应，半响，以一模一样的语调认真问道：“怎么样，普莱德，这个故事好笑吗？”

    “抱……抱歉，真的要对您说声对不起，您并不是不适合讲笑话，这个故事实在是太好笑了，笑得我都肚子疼了呢――尽管我没有肚子。”

    “哈――成神？！”

    “真正的神明！”

    普莱德拙劣地模仿着格瑞提的动作与语气，声音中满是狂热。

    “成神啊！多么好笑！身为半成品的我们却妄图跨越那道禁忌之线，迈入真神的领域？”

    “这比那蔑视长天的蜉蝣更加可笑啊！”

    格瑞提仍不作声，看不出喜怒。

    “可是啊――”

    普莱德忽然变化了语调，大声笑道：“正因为这样才有值得一试的价值呢！”

    “要知道，在那个还是人的时候，我可是一直热衷于各种挑战呢！”

    “成神？这么有趣的挑战怎么少得了我？！”

    格瑞提终于面向普莱德，带着喜悦道：“很好，那么，现在你是我的战友了，普莱德。”

    “荣幸之至。”

    普莱德摘下面具，微微鞠躬，那面具下方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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