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海市蜃楼

    “我看过这么一句话‘始终不肯背叛自己的人，即使吃了很多苦，最终却可以笑着。’”我淡淡一笑：“我想每个人都是有原则的，为了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偶尔爆发一下演技我觉得没什么不妥。”

    我舀了一口粥，并不像嫣月“形容”的那么好吃：“我小时候，爸妈就经常吵架，他们说的话都是相反的，一个说对方这么做，另一个却坚持说自己没有，还要叫我评理。因此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没办法知晓真相时，只好凭自己的直觉。即便错了，也是因为自己的智慧不够，乖乖承担后果就是了。”

    宋词没说话，只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有些不习惯，想抽回，但还是停住了。

    “薛雨，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宋词缓缓开口，许是酝酿了太久，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回你家？为什么？”我看着宋词踌躇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

    “我不放心我妈和潇潇她们，不能离开太久，因为我是家里唯一、活着的男人。”宋词目光暗沉，眉头皱得很紧，压力可见一斑，我看了有点心疼，虽然我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把自己搭进去，不用担心其它的。

    “是不是我能帮上什么忙？”

    “嗯。”宋词点点头：“你能给我勇气……”

    汗，这是表白的节奏么？虽然他之前也亦梦亦醒地说过喜欢，不过事后我们便立马恢复了难友关系，相处也算是求同存异了，难道现在是准备定下盟约，统一战线？

    宋词掐了我一下，示意我现在不是在做梦，我点点头，继续听他说。

    “之前我以为鬼楼的诅咒是个永远无法逃脱的囚牢，只能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敷衍着过，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虽然比做梦还渺茫，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宋词握住我的双臂，让我转身正对着他，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他的眼睛，复杂的目光里含着各种情愫，寂寞又温柔，担忧而坚定，唯独少了快乐。

    “那以后、我们一起？”我在他手上写了——毁灭鬼楼

    “是的。”宋词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完全相信我，但从现在起，我是完全相信你的。”

    他这话让我脸一红，的确，我还没完全放下戒备：“不好意思啊，我对你没什么成见的，主要是我自己，怎么说呢，我怕为情所困……哦、不对，是你这么一本正经，我觉得担不起重任……”

    宋词捂住我的嘴，笑了一笑：“好了，不用再解释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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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我等会要带嫣月去找玉衡子，你要一起吗？还是先回去？”

    “会不会引出什么麻烦来？”宋词担忧地看着嫣月眉心的银针，其实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真正的嫣月不会已经魂魄尽失了吧？现在的驱壳不过是银针和人血锁住的一点残念而已。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还是该让他们再见一面。”我看着神态如人偶般僵硬的嫣月：“你想见他的吧？”

    嫣月摇摇头，过了一会后又微微点头：“告别一下也好。”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你？”

    “结束也没什么不好的。”嫣月细若游丝的声音飘荡着深深的倦怠。

    “如果嫣月灰飞烟灭，那个阴阳师会不会埋怨你？他等了几十年，这结局太难承受了、”宋词在我耳边小声说道，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要不然把红线上的血换成我的？”

    “可结局还是一样啊。我跟他还算有点交情，换成你的话就更糟糕了。”我无奈地摇头：“还是告诉他真相吧，进入轮回或者报仇，由他自己做决定。说不定事情并没我们想的那么糟，也许还有挽救的办法。”

    我们回酒店退了房，然后去我家整理东西，我把一些命理、八字的旧书，还有之前收集的资料也带上了。宋词很好奇地翻看我的藏书，看见一本我手抄的《金刚经》觉得颇为意外：“你很小就开始信佛了？这字迹还很稚嫩。”

    “嗯，我从小就信。”我点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即便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会决定要这个孩子。因为这是对生命的尊重，跟你、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这话其实我早就想跟他说了，但事情一波接一波，一直没有适当的时机。宋词听了后神情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歉疚，按理说不应该啊，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当然，我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

    宋词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翻看那本笔记本，冬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虽然亮，却没有丝毫暖意，窗外的街道十分热闹，却是繁华中的凄寂，此时的房间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安静地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宋词看得很认真，我这才想到上面除了《金刚经》之外，我还写了一些心情语录，连忙走过去将笔记本合上。

    “我们之间好像少了一个约定。”宋词的语气平和而略带忧伤，他按住我的肩膀，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盟约’，没想到他居然低头吻我的唇，我愣了几秒，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紧紧拥住。

    糟糕，这样下去我不会沦陷吧？这时候掉入情场肯定会有很多麻烦，宋词不是一直走高冷路线的吗，怎么回事啊，就算是同患难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啊！就在我思绪满天飞的时候，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慌忙推开宋词，连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了？”宋词赶忙问道。

    我脸色苍白，像做噩梦般惊魂未定：“我、我身体里不会还有一个鬼魂吧，除了嫣月，那个银柳会不会也附在我身上？”

    “不可能吧，她们有一个要回鬼楼复命的，而且嫣月比银柳厉害，她都被符咒逼出来了，银柳更是无法藏身才对。”

    “可我身体里、有东西在动、”我弱弱地说，想到之前看过的降头、下蛊的奇闻异谈，头皮有些发麻。

    “别怕，我看看，是哪里在动？”宋词的声音很温柔，我的心神慢慢缓过来一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小腹。

    他在我小腹上摸了一会，我的脸忍不住红了。突然，小腹内又是一阵颤动，我吓得僵在那里，宋词却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小家伙还真是调皮。”

    “什么？”

    “别怕，是宝宝在动。”

    “是吗，可Ta才1个多月啊，怎么就会动？”

    “因为不是普通人啊。”宋词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含着忧虑：“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要不就跟鬼楼说宋家已经有了下一代，这样至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不行！那你怎么办。”我立马否定：“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么，别临阵脱逃。”

    “那接下来、”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顺其自然，最大的缺点也是顺其自然。”我深呼了口气：“我们先休息一会，晚上带嫣月去跟玉衡子见面。”

    *

    嫣月的身体被符咒烧得残破不堪，我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恢复，她摇了摇头，只希望能穿一件绣有桃花的旗袍。我和宋词便带她去附近的旗袍店买了一件水红色旗袍，旗袍的胸前和下摆分别绣了一枝粉色桃花，嫣月穿起来十分美丽。

    “好漂亮。”我赞叹道。

    嫣月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怅惘的笑，想到今夜也许是她的最后一个夜晚，我的心情也跟着往下沉。

    深夜，我们打车到公司附近。

    我远远就看见玉衡子坐在桥下抽烟，他微抬着头，透过袅袅烟雾看着公司的围墙，在他眼里想必如海市蜃楼般虚无吧。

    嫣月幽幽地飘了过去，用手蒙住他的眼睛。

    “你终于来了，不是说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吗？”玉衡子苍老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无尽苍凉。

    “我马上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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