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料亭里的觥筹交错

    会谈选择的那家梅村料亭，位于政府办公室西北部一点，和丽山神社离的很近，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隐藏在一片毫不起眼的住宅群内，只有达官贵人在熟客的引荐下才能进入。

    “考虑到我在静冈人不生地不熟，能得到宫本小姐的引荐，前来梅村吃顿便饭，真是沾了好大的光啊。”

    十畳榻榻米的餐室，方桌前摆着七丁八寸的入口小食，拉扇纸门姑且还关着，过后便会有服务员将后续餐点端上。作为邀客的主人，青山美冬笑盈盈地跪坐于方桌一端，正从容有序地为自己和客人倒着清酒，尽显大家风范。

    “承您吉言了，江口桑，其实这家料亭，我平日也是很少来的。”

    美冬放下酒壶，轻言笑道：“那么江口桑，关于我们在家具城还没聊完的话题，现在请继续吧。”

    “嗯，是的。”

    江口真嗣坐姿拘谨认真，礼貌品酒时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酒意还不小，不浅的酒盅一口闷，竟一口喝光了。

    “这件事说来还是惭愧。虽然是远房亲戚，但那位死者莆田优作，诚然和岸田大臣关系极好，这从其父母方为孩子的命名就可见一斑。本就是熟人，然后他这一死，必然会对剩下两艘武藏级直驱的建造，增添极大的阻碍。大臣现在每日病病怏怏，未尝不是因工作的压力，我这里……”

    江口叹息着，还需认真对待美冬为其倒酒的行为：“小三天过去了，除了亲自去莆田家访问外，就再无其他收获，实在是太过愧对大臣的期待了。”

    “嗯，是很遗憾……”

    美冬做着关切的表情，缓缓放下藻玉色的酒壶，眉宇间尽显温柔和体贴。

    三菱工程师莆田优作在歌舞伎町被刺身亡一案，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被人遗忘，盖因它直接惊动着日本政府的高层。防卫省大臣派遣最值新任的秘书，亲自赶到死者家乡做长期调查，仅从如此一幕，便可想象此时的朝野会是如何一番情况。

    “武藏级的话，所以防卫省那里，果然是想模仿中国对航母的研发，施行小步快走的模式吧。”她试探着问道：“不再是像早年的日向、出云那样按批次建造，而是每一艘直驱的性能都要更加先进。”

    “正是这样。”江口真嗣略感惊讶：“宫本小姐对国防领域知之甚详的样子，这可真叫人意外，难道是因为最近的事件，让您对贵集团的本州重工产生兴趣了？”

    宫本家的摩子，现年20岁，在静冈大学的文学系就读，这样一条消息，是江口真嗣在昨日自行调查到的。静冈市规模有限、经济发达，宫本财团在本地驻根百年，势力雄厚，江口带着任务来到这片县市，有在最初期便偶遇了它家大小姐，当然是如何都不能放过了解的机会。

    “实不相瞒，不是产生兴趣，而是必须要有兴趣。”

    美冬笑盈盈地看着这位秘书桑，不厌其烦地为他再度倒酒，并更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慌忙举杯，好不惶恐的样子。

    所谓防卫省大臣的秘书，看似只是不起眼的副职，但如何不是与白宫幕僚长类似，亦或比拟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呢。而且，不是厚生劳动省，或法务、总务大臣，更不是什么农林水产，防卫省这样一个部门，尽管受限于自卫队规模上限，根本性质却是绝不会变的。

    她如期看到江口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必须感兴趣是指……”

    “我们家老爷子，近期召开了一次家族会议。”

    美冬笑盈盈地端起酒杯，落座后首次，轻轻抿了口酒味浅淡，后劲十足的清酒：“虽然人没有到齐，但并没耽误宣布事宜。而且我可以想象，应该要不了几天，那些没工夫临时赶回来的人，就都该疯了似的涌回静冈吧。”

    江口端起的酒杯凝固在半路，他黝黑的面庞神态紧张，眼神游移不断。随后陡然一亮，像点燃了的明灯般：“您的意思，难道是说……”

    “呵呵，没什么意思啊。”美冬轻笑摆手，看着好不无辜：“他老人家康健着呢，而且我们可是医药起家啊，宫本制药更是三月刚刚上市，正值飞黄腾达的时候。分裂什么的，当然不止于了，了不起就是做个选择罢了。”

    话到此时，小食尚未解决过半，后续的餐品也远未到烹饪完毕的时候。不过凡是来到料亭吃饭的人，主题永远都不是用餐本身，上菜的缓慢也是固有的潜规则。就象现在江口真嗣沉默的当口，美冬便可用凉菜酱拌打发牙祭，而非一本正经地饕餮主菜。

    “啊，不好意思。”

    没等到江口有所行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美冬轻笑着打了个招呼：“应该是我们家和纱挂来的，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开始运货了吧，嗯……”

    说是这么说着，但当美冬真把手机掏出时，她原本刚要按下的手指，却顿时停滞在了原地。

    虽然音量调得很低，但这一刻，最朴素不过的三连响铃声，却委实显得过于刺耳了。

    “有什么情况吗？”江口真嗣也正想客套几句，却忽然看到，宫本家小姐的脸色变得很有些难看：“电话不接通吗？”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美冬没有接通，也没有挂断，只是将锁屏键按了下去，然后就把手机搁到一边了。

    “还是接着说我们本餐的主题吧。”

    美冬撩撩额前垂下的发丝，做着温和的笑容：“既然我也有谈到本州重工的事了，小女子这里倒是有件很好奇的事情，还望江口桑……”

    “啊，请您尽管。”

    “那好。如果，我是说如果。”

    美冬眨着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如果您正在负责的这起案子，会导致三菱重工对后续武藏级的建造延期，那么它是否有可能，被交还到本州的手上？”

    不出美冬的意料，这位防卫省大臣的表情在告诉她，他已经听到这句问题里的重点了。

    “交还的话……”

    江口真嗣面露迟疑：“像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我区区一个秘书能确定的，还望宫本桑谅解。不过要说到我个人的看法，应该是可以……不，我不该这么确定的，但应该是可以的吧……嗯……”

    足够了。

    美冬怡然地笑了，并坐直起前倾的身体，右手自然垂下。

    然后很不经意地，她碰了一下一旁的手机，同时恰在此刻，刚刚来电的人，竟又拨来电话了。

    但看来电显示，可不正印着“青山美冬”四个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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