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道殿 第四十一章 墨老

    积土山上，这里终年不见人影，整个山上始终迷雾笼罩，再加上这里处处隐藏着危险，如果有弟子来求取功法，一般都是拿到功法就走，从来不会在这里多耽搁一分钟，尽管这样一来一回很是耽误时间，但是那些弟子情愿如此，因为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虽然安静，但是时间一久就会变成孤独，很少有人能够忍受那种煎熬。

    这里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在藏经阁中，有一个不知境界，不知年纪的老者，他是整个藏经阁的守护者，多少年来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要说碧落黄泉宗谁活的最久，那这位老者应该当仁不让的排在第一，宗门之内也无人知其姓名，都是统一叫他墨老！连每任宗主都是如此称呼，他估计也是整个宗门资历最老的人。

    陆终曾经听到其老爹陆三年说过，说他小时候就见到墨老是这幅样子，现在还是这幅样子，一直镇守着藏经阁，从未离开过半步。宗门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但墨老似乎不受时间的影响，与碧落黄泉宗长存于世。平常弟子来求取功法，他都是只认令牌不认人，墨老从来都不管你是谁，只要手持令牌，就算不是本宗之人，他也会放其进去。

    陆终走到藏经阁大门前，这里的门从来都不会锁，但是在进门右侧，这里有个柜台一样的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位面容苍老的老者趴在桌子上，双目微睁，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气息，如果陆终闭上眼，根本就感觉不到面前还有人存在。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到来，那老者的视线缓缓移到陆终身上，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里面包含了岁月沉淀的沧桑，但又如同漠视人间的神灵，不带有一丝一毫的人类情感，发现是陆终，那双浑浊的双眼才渐渐缓和下来，眼中的温和一闪而过，那是长辈看待后辈子孙的眼神。

    直到这时，陆终才渐渐感受到对方是一个人，但是在百年之前墨老就像是一个慈祥的爷爷一样，虽然话也不多，但是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冷漠，那时的小老头很是有耐心的听他诉苦，脸上经常带着微微笑容，有时也会给予建议，那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镇守藏经阁的普通长老，但是这些年过去，墨老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渐渐变了，不似当年那个人了，人类的情感在逐渐消失，要不了多久，墨老就会丧失最后的人性，最终变成一个太上无情的人，不对，不能说是人，太上无情已经不算是人了。

    不知道墨老还记不记得自己，大概率是不记得了吧？毕竟已经过去了百多年，况且墨老自身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陆终走上前去把令牌递给了墨老，然后静静等待。墨老拿在手中，缓缓摩挲，不一会儿把令牌还给了陆终，示意没什么问题，然后静静的凝视自己，眼神不似当年。

    果然不记得自己了么？看来得查一查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是陆三年带他来寻找合适的功法，之后的每一次都是陆终悄悄偷到令牌，然后溜到这里和老人讲诉他一天的见闻。

    ……

    “墨爷爷！我跟你说啊，今天我把碧落指练到第三层了，父亲说，第三层至少要练上一年，但我一个月就会了，但是我不告诉他，装作自己不会，这样，他就会有时间来教导我啦！他总是忙于宗门事务，都没有时间陪我，嘿嘿嘿，我聪明吧！……呀！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他们该着急了，墨爷爷，我走了啊，我过几天再来找你”五岁的陆终特别亲近老人，因为少于父亲的关爱，而向藏经阁老人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说是过几天，实则过去了一两年，陆终七岁时又偷偷跑到了藏经阁，老人见到陆终，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墨爷爷，你笑得好难看哦！我跟你说哦，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小丫头，说是哪个长老的孙女，像个跟屁虫一样，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墨爷爷，你说这是不是喜欢啊?”

    “小小年纪你懂个屁的喜欢，好好修炼才是正途！”墨老揉了揉陆终的脑袋，笑眯眯的说道。

    “哎哎哎……别摸我头，不然长不高了咋办？”陆终气鼓鼓的说道。

    “好好！”墨老说着又摸了摸陆终的头。

    陆终打掉墨老摸头的手，嘟囔道：“都说了长不高，还摸？”

    “哈哈哈！”

    ……

    十岁的陆终，来向墨老发牢骚，说修炼太苦了，不想练了……十二岁的陆终调皮捣蛋，今天祸害了哪家药园，明天偷看哪位师姐洗澡，这些事情又不能向父母诉说，只有来藏经阁里跟墨老哔叨，墨老也只是嘴角含笑的看着陆终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功绩”不赞同也不反对，陆终说累了就会离开的。十几岁的年纪，心思如同一张白纸。

    十五岁之后，陆终几乎是隔三差五来一回，有时一两个月不见人影，回来时和墨老说着外面世界的风光，眼神带着光，那是对外面世界的无限向往，向往皇朝争霸，江湖侠气，儿女情长！这些只有在话本中见过，希望有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四处闯荡，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路见不平，以德服人，以力服人！

    ……

    十七岁，陆终临走时来藏书阁辞行“墨爷爷，我要去闯荡江湖了，你要准备好酒啊，老头子说了，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喝酒了，等我回来跟你一边喝酒一边讲我一路的风光事迹！走了啊！”

    陆终向墨老挥手告别，墨老则站在藏书阁前，目送着陆终一路远去，渐渐消失在迷雾中，而墨老佝偻着身躯，两手抄在身前，久久凝视着远方。

    不曾想这一别，如此之久，足足百年，未有一丝一毫陆终的消息。直到陆终陨落，命灯熄灭，墨老依旧在等待，等待游子归家！

    全宗上下，唯一不知道陆终陨落的消息就只有墨老。陆三年本意是怕墨老伤心过度，故而隐瞒，可谁知，墨老足足的等了百年！

    但是这世上谁人能够不死，墨老守护了藏经阁近千年，碧落黄泉宗历史才多久？不过一千三百多年。从立宗之初，墨老就一直守护着这里，不仅仅是守护藏经阁，而是整个碧落黄泉宗。

    墨老已到暮年，但是上天在他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把陆终送到了他的面前，让他此后每一天都有了期盼!但是他不知道陆终已经在外面陨落，依然守着当初的承诺，他准备了好酒，就等陆终回来和他一起喝！

    但是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或许等不到陆终回来了，他不想失约，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修炼了太上忘情术，这篇功法是人族禁术，因为一旦修炼就会逐渐忘却情感，但却能延长寿命。

    墨老为了能够等到陆终回来，放下情感，修炼了这篇禁术，所以他的人类感情正在逐渐消失。最终会变成毫无感情的太上！

    ……

    “小陆……是你么？你回来了……”陆终还陷入自己深深的回忆中，身后突然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陆终猛然转头，吓了厄离一大跳，但见到陆终神色惊愕，也知道陆终现在根本没在意自己。当世叫自己小陆的唯有一人，那就是当年的墨老。

    陆终见到墨老冷漠的脸上，有了一丝的温柔，那是陆终百年未见的关怀！忍不住哽咽道：“是我，墨爷爷，我回来了……”

    这一刻，墨老就像终于等到孙子归家的一个普通老人，喃喃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接着只见那佝偻的身躯，在柜台底下翻了翻，拿出一坛酒来，泥封未开，坛身被抚摸的光亮，就知道这百多年来，墨老没少擦拭，都形成了厚厚的包浆。

    “我准备了……酒，好酒。”

    陆终见到这一幕，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情绪，尽管这具身体无法流泪，但心中好像有什么堵得慌，自己百年前如同戏言般的话语，却被老人当了真，老人为了不使自己忘记，经常把坛子拿出来提醒自己。

    陆终看着那佝偻的身躯，干枯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捧着酒坛，这一幕，在陆终心里如同刻刀刻上去一般，碧落黄泉，永世不忘！

    陆终急忙上前捧住了那坛酒，郑重的说道：“墨爷爷，我们边喝边说，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这些年的经历，不过以前都是我在说，这次墨爷爷也说说这些年怎么过的。”

    两人就这样坐在藏书阁门口，拍开酒坛泥封，顿时酒香四溢，甘醇香甜，令神魂一震，真正的人间仙酿。

    陆终也不客气，直接提起酒坛，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使得陆终剧烈咳嗽。

    “咳咳咳！”

    墨老虽然脸上冷漠依旧，也像陆终一样灌了一大口，但是喝了什么事也没有，把酒坛再次递给陆终，斜斜的瞥了一眼陆终。虽然情感缺失，但是思想，理智还在，记忆或许有些模糊，但是不影响此刻共饮的二人。

    陆终放下酒坛，这才慢慢讲述这些年发生的众多事情。但其实根本也没多少经历，大部分时间里，陆终都在沉睡，唯一算得上波澜壮阔的就只有身死与重生，以及后来少康国的一些事情，不过在深渊里，陆终最多只能算是个看客，不算是真正经历的人。

    当陆终说道自己已然身死，墨老原本冷漠的脸上微微出现了动容，但是情感已经被太上剥夺，墨老连愤怒，伤心这些情绪都感受不到。

    “小陆，是墨爷爷的错……没有跟你一起下山，如果我跟你一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墨老有些沉默，尽管自己内心自责，但是却言语生硬，不包含任何情绪。

    “和墨爷爷无关的，这是我自身该有此劫，不过我不会放弃的，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这次回来不仅仅是见墨爷爷，还想看看在藏书阁内能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陆终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

    “对了，墨爷爷这些年事怎么过的？怎么感觉……”陆终想到墨老的变化，不由的询问道。

    “没怎么过，和以前一样，守着这楼阁，直到生命的终结。”墨老浑浊的双眼望向远方，满不在乎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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