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骗子

    箭头有向无向，悟道状态下的道生，感应到箭头如同一只刺猬，浑身张开的刺，没有方向。他被刺猬的脑袋，硬拖着、顶着，向箭头的方向前行。道生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箭头引领向前，他想瞧瞧，箭头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箭头有灵，并没有企图掌控道生，它只是想道生倾听它的故事，见识它的曾经，像极寂寞太久，突然找到倾诉对象的深闺怨妇：含羞带怯，絮絮不休。道生非常清醒，如同生命初生的灵一样清醒；道生迷糊，修士入道一样的迷糊。他一边嚼着食物，食不知味；一边悟道悟法，如啖八珍玉食。

    道生不再刻意控制自己，将自己融入箭头。

    第一幅图是一个箭头，第二幅是一枚六向令，往后依次是六向宗的奇峰异石：盘龙、异兽、珍禽、虫蚊般的植物……道生像在阅览一部漫长的小人书，一个丰满的故事，一段充满悲欢离合的历史，一截由斑驳血泪构成的、无奈逝去的时间。

    最后一帧图是六向宗全貌。当道生一口气演绎完所有图形之后，一个冷静漠然、天籁般的女性声音，在他神识中回响：“万古一帝，六向无向，屠魔戮神，回报然央。”

    道生模糊地明白了其中的故事，他更清晰地明白了一部功法：六向诀。

    “呵呵，万古一帝，六向无向，屠魔戮神，回报然央。不合我的道，既然有缘相遇，我尽力帮你完成心愿，至于功法，我会交给褚玄武。看他的悟性吧！”道生合掌当胸，对空冥想。

    道生突兀出现在另一空间，整个六向宗，如同真实的模型，一同出现在空间内。道生将在九谜中修炼中的褚玄武移出，和颜说道：“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独立空间，空间内，有一部堪称一流的功法，能够领悟多少，全靠你自己，我给你留下一百万灵石，还有足够你一年的的口粮。若你一年之内入不了门，你肯定会死。一年不死，你当有小成，我希望你大成后再出去。对外就说，你领悟的是六向锻体诀。如果你领悟到全部的功法，直到你登顶前，千万别对任何人说，你修炼的是六向诀。切记切记。如果有缘，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道生暗中将完整的六向诀玉简，放在模型的隐蔽处，只要褚玄武小成，便会发现玉简藏匿的地方。

    独立空间内有不少神性能量，道生本可以将其吸收，通过种子光团炼化，但他觉得这是褚玄武的机缘。种子光团炼化后，只是纯粹高级一些的能量，道生不缺那一星半点儿。

    独立空间应该是个不错的空间法宝，开启、收取需要触发一定的条件。他正在考虑如何才能出去，突然被独立空间移出，道生暗自嘟囔：“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悻悻然步出洞府。

    洞府被法阵笼罩，笼罩范围大约方圆三里。

    “六向宗的机缘应该到了吧！呵呵，机缘！”

    道生回到洞府，继续观看各种图形，由前至末尾，由后到前，由简至繁，由繁至简。简至繁容易，化繁为简难。联想到自己随身法宝内，化繁就简的阵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化繁就简不过一句话，智慧生命都明白其义，明白化繁就简的好处与妙处，也明白需要化、需要就，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化、如何就，因为没那个能力与实力。道生依然不知道如何化、如何就，但他忽然间明白了，心灵鸡汤与喷子们产生的源头。

    “原来如此，说易行难就不得，唯怨东风叹乌蒙。呵呵。庄墨不明老子意，道心只向心道中。不言、不喷、不怨、无叹、先行，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可检验真理需要时间。众多生命，哪里耐得住，时间的折磨与寂寞。不言、不喷、不怨、无叹、先行。原来如此！缘来如此啊！道生不及猫狗！猫有猫路，狗有狗道。道生有神有识有智，能力范围内的先行同样是道。未来？未来！呵呵！未来！”道生始终试图，用地球人的科学思维，来解析他看见的世界，他始终期望求真：因为他极度厌恶诈骗，用各种道法的名义，打着不可知的、神学的名义的诈骗。

    骗子本身胸无点墨、不学无术，但他们游走于生死之间，奔行于妄，熟知人性，将虱假虎威发挥到极致。

    “但他们只是为了生存的小骗子啊！”道生叹气。“谁是大骗子呢？”

    道生同时也知道，骗子生存的土壤，绝不是无知那么简单，同样如道。

    大骗子、中骗子、小骗子、微型骗子、感情骗子、政治骗子、科学骗子……法阵、阵法的本义不一样是骗吗？九谜难道是骗子？九谜在进化，由简就繁，以后应该会因繁就简，九谜想骗什么?……世界的本质不会是骗吧?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是骗？

    我盗用褚玄武身份的过程，难道不是骗？损人利己是骗！损人不利己是骗！利人利己的骗，真脱离了骗的范畴?道的本义，难道就是骗?我这一路走来，什么时候离开过骗？骗天骗地骗道骗人骗己，被人骗。终究是骗不了心，骗不了情。唯情唯心？

    道生迷茫。看着敞开消失的法阵，迷糊道：“一年了吗？一年又一年，骗骗骗，不骗心不骗情，不骗规则不骗法，利己利人。可是，规则是谁的规则？法是谁的法?对，不是王霸的规则，不是王霸的法。只有生命的规则！生命的法！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落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呵呵，干净?干净！干净！”道生什么都没悟出，施施然，负双手于后，向洞府外，骗子一样踱步。

    六向宗门，没有太皇宗的大气辉煌，山峰突兀、瘦削、高耸，山峰之上树木植物不多，枝干大都虬异，充满力感，好像是它们，在努力抓举着山峰。

    山峰与山峰之间，全是平原，平原上，同样树木植物不多，怪石嶙峋，造型奇特玄妙，只要你敢想，几乎可以在这里，找到任何你能够想像的东西。山峰与地面怪石之间，偶有云烟进出，袅袅娜娜，娉娉婷婷，如同不缺吃少穿，却又满腹闲愁的思春少女，于饱食终日的牢笼中，向往着自由与爱情，向往着她们虚幻的理想。

    另一个地方的很多修士，盯着道生忽闪忽灭、忽隐忽现、有无之间、虚实不定的身影，陷入顿悟。

    大道无尽，无尽的尽头，在他们的感悟中，依然是道。

    道生没用九虚，在无尽的山石林木间徜徉，他在领悟如何由简及繁、因繁就简。化、融、溶、合……相同相似功能的点线融汇、溶入，如何导入导出不同的功能？环环相扣、融汇、溶入、溶化、层层叠叠，方寸之间，如何沟连衔接？如何共享?分享，估计才是关键！

    “整合、分享、共享、利人利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各取所需？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唔唔唔……骗子，大家都是骗子。”道生低声念叨，依然不太明白，有所悟，但他不想悟，他要先解决关于骗子的问题。

    他觉得那些阵法，于他不是问题，阵套阵，阵藏阵，阵蕴阵……繁简想来与交通管制差不多，阵法管制的是能量而已。他现在的神识，比所谓光刻机，厉害不知多少万倍，阵法与芯片的原理区别不大。但是，骗，涉及到了道生道的方向，涉及到了道生对未来的认知与把控。

    道生是科学家，求真务实，一直是他的信条与行为准则。他的终极目标，就是为了求真。可是，他发现求了这么多年，竟然求了个骗。自己，原来一直是：曾经最痛恨的骗子之一。

    “我骗谁了？我骗什么了?”道生试图为自己辨解，嘀咕的声音显得非常没有底气。“生命的本质，不可能是骗?可是，为什么生命现象，似乎就是骗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不明白，不明白啊！唉！希望最后别求个骗啊！真想大醉一场，一醉解千愁！可是，醉的滋味，也难受得很！醉？不也是骗么？”

    另一个地方的很多修士，见道生神神叨叨，不知自言自语些什么东东。像哼哧哼哧低头，偶尔抬头，寻找方向，觅食的低级动物。

    道生原想着，六向宗会跟他经历的宗门一样：什么外门内门核心精英。他做好了在六向宗门，呆上几百上千年的心理准备，自己也正好静修悟道，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褚玄武运气不错，不如我再假装一次天才，天才大部分不都是呆傻吗？褚玄武略有呆萌，自己再卖点傻，装点疯，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天才！哎，其实就是骗，先骗一骗吧，先认真地骗！

    “六向无向，弟子褚玄武，请求与宗门长老、宗主一见。”道生高声大叫。他周围的山石、植物，突然泛出各色光影将其包裹，瞬移到一个充满光影陆离，光怪斑驳的大殿内。光影消失，道生睁开眼睛瞧瞧四周，鬼影都没一个。“这些人不地道啊！”道生暗到。

    他盘坐于地，自顾念口诀：“六向无向，向蕴方，方含向，方无极，向即方……”

    “停！停下！”大殿出现上千的修士。

    “你悟出了什么？”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在道生的神识中回旋。

    “你是谁?”道生装懵。

    “我……大胆，竟然敢置疑我！你在哪里盗取的无向诀?”

    道生假装不知道声音的来处，静坐不动。语气同样不善：“万古一帝，六向无向……”不待道生后面的话出口，便被移到另一个空间。空间内，修士不足百人。

    道生不管不顾：“屠魔戮神，回报然央。向无所短，方有所长……”道生本打算完整念出六向诀，可是，后来声音渐低，不可闻，不可知……

    一只瘦削的手，突兀伸出，覆盖道生的脑袋，明显准备揪出道生的魂婴搜魂。

    手掌还没触及道生的脑袋，另外很多手掌已经将瘦削的手掌弹出。“过了！”“不可！”“六向！”“老家伙！”……各种嘈杂的声音或激动、或愤怒、或尖叫……

    道生茫然抱头不知所措。心中暗到：“老梆子，不弄你个七荤八素，真以为哥是泥烧的，搜魂如取命，道生的魂，岂容你玷污！干脆骗个彻底。”

    “万古一帝，六向无向。然央守魂，六向缺向！”道生模拟那个漠然的女声，声音在殿内所有修士神识中回旋。道生依旧抱头，惶然四顾。

    “六向缺向，我在哪里？我在哪里？先祖，六向错了，六向无向，六向错了！可你为什么不将机缘交给六向?为什么！”六向没了方向，眼不可见，神识不可用。他成了一个盲人。

    “有眼不如无眼，有神不如无识，罚你万年无眼无识。”漠然的天籁女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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