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真乡

    听到莫应发要搞大事情，郭索冷冷道：“为什么不现在就走？非要在这里等死？天朝的兵马，岂是这些手无寸铁的乡下百姓能够抵挡的？”

    莫应发瞪眼道：“郭索，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的计划，回到京城有你好果子吃！”

    郭索嗤笑一声，道：“等朝廷的官兵来了，你有命回京城再说，我是上头派来协助你完成计划的不错，可阎王爷不救寻死鬼，你偏要找死，凭什么要我陪葬？”

    莫应发气恼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只要听命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郭索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菟族在悬红榜上涨了赏金？一百多个菟族人，按照一两血肉一两黄金来算，那菟族就是一百多个人形的金锭子！这还不算他们的骨头、毛发、耳朵鼻子，对了，还有最重要的眼睛，这才是你心里真正的算盘吧？”

    莫应发板起脸，但心中异常震惊，他没有想到郭索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不愧是锦衣卫下辖的缇骑！

    的确，郭索说的全是真的，但并不完整。

    事实上，除了他说的这些原因，他的师父，天命坊三品药师，现在陷入了一个极大的瓶颈，只差一张异方，便能超过二品药师的销售银钱，在年底评比的时候，成功晋升二品药师！

    在他们这个等级，一张异方的价值可以算是千金难买，如果晋升二品药师，赚来的钱岂是这些菟族的血肉可以比拟的？

    但就是这么巧，他师父在研制异方的时候，发现他正需要在异方中加入一味灵眼作为药引子，他翻阅古书，到处搜寻资料和消息，才最后确定，他要找的便是菟族的眼睛！

    正好这时，红莲教悬红榜上的菟族身价涨了，他师父便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寻找这种异族，但他绝不能让其他人得手！

    这一来，虽然不知道让菟族人涨价的药师是谁，但不论在他的上下品阶，在现在和将来都会形成对他的威胁。

    因为不论是谁，只要在天命坊里，都是无形的竞争对手，很可能那人一下子就追赶上来了，逼近自己的位置，或者让他在自己头上一飞冲天，让自己遥不可及，将来如果他成为天命坊药佐，那就是自己亲手把他送上这个位置，然后让他来卡自己脖子？

    要是那人借菟族研制出多张异方，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这二来，只要他把这一批菟族搞到手，那么他就可以囤货居奇，趁机再涨价，虽然不能算作销售异方的银钱总额，但赚钱谁还谦让？

    更何况，这是一批难得的异族，除了卖了他们赚钱，还可以留下几个，让自己慢慢研制异方，再也不用去到处搜寻异族来做药引子，这批菟族就是一批珍贵的药材！

    莫应发是他师父最忠心的弟子，这些他师父在他临走时，都详细告诉了他，让他务必将这批菟族搞到手。

    如果搞不定，那就至少抓捕一个，然后将其他的杀了，直接毁尸灭迹！免得让其他人得手！

    这才是莫应发和他师父真正的算盘！

    不过，现在那个姓易的小子已经鼓动了朝廷兵马来对付他们，那就要按照他师父所说，能抓几个抓几个，抓不了的就毁掉，除此之外，还要把事情闹大，然后让自己有机会逃走！

    莫应发见郭索说出了他们的隐秘，心头生气，但是也不好出言辩驳，只好不置可否地冷笑道：“你要是怕死，看谁以后还敢用你，看陆嘉羽怎么处罚你！”

    郭索双手握紧双刀，往前一挥，吓得莫应发倒退了几步，道：“郭索，你，你别乱来！”

    “哼！”

    郭索双手交错，抱臂冷观。

    莫应发松了口气，对远处的洪德青喊道：“洪法师，人都来了没有？”

    洪德青连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禀报莫护法，已经通知到位了，附近的十几个村庄都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幼加起来两千多人吧！”

    这护法和法师都是红莲教内的身份，法师下面还有祭徒，祭徒下面就是普通教众教徒，而护法上面就是祭司和大祭司，大祭司上面就是副教主和教主。

    不过，天命坊的药师们一般都不屑于提起这些身份，这些名号不过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威慑那些加入红莲教的老百姓，让他们乖乖听话，帮着抓捕异族而已。

    反而是那些捉妖师和缇骑喜欢顶着这些名号作威作福，鱼肉教众，这些年发了不少财，也享了不少福，毕竟教众里的女教徒可不算少。

    前段时间，他们刚来的时候，莫应发出手阔绰，再和洪德青演了段双簧戏，就把那几个族长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本来就信奉红莲教无忧老母，现在再收了他的银两，早就恨不得给他提鞋子了。

    莫应发心里嘲笑这些乡巴佬没见识，他们不知道一个菟族人的一条胳膊，在天命坊就能卖出上千两银子，这点钱，算什么？

    莫应发来的第二天，那几个族长就与洪德青一起带来了好几个女教徒，献给莫应发和郭索，还有莫应发带来的一些随从。

    莫应发倒是欣然接受了，然而那郭索却十分冷淡地拒绝了，让莫应发趁机嘲笑他要么不行，要么还是不行。

    莫应发听到洪德青的话，皱着眉头道：“你之前不是说有四千多人吗？”

    洪德青嘿嘿笑道：“那还不是怕护法怪罪我传教无功，瞎编的嘛！”

    洪德青倒是说实话了，但莫应发现在吃人嘴软，也不好直接发火了。

    他冷哼一声，道：“这些人远远不够，你去把附近的几个镇子的教众都找来，让他们自带干粮，来这里汇合，就说红莲教要举行一次献祭，要让一批虔诚的弟子前往真乡！”

    听到献祭，洪德法立即凛然道：“是！属下让他们尽快赶过来，否则错失良机，后果自负！”

    他说完马上转身，去派人通知去了，但他知道，这里山势阻隔，叫现在这两千人过来，那还是提前了好几天通知的，要是其他镇子的教徒，恐怕没个十天八天都赶不过来。

    莫应发说完后，四处张望，见到一个随从跑过来，立即撇开郭索，走过去，低声训斥道：“怎么才回来？事情办妥没有？”

    那随从脸色有些苍白，喘着粗气道：“办，办妥了。”

    莫应发见他脸色有异，立即伸手给他诊脉，沉吟片刻，放低声音厉声道：“叫你和那女教徒不要鬼混太久，你就天天泡在她那窝里！人的精元是有限的，你现在挥霍了，以后就等着后悔吧！”

    那随从吓得脸庞变色，道：“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莫应发皱着眉头道：“那批盐，本地商帮怎么说？”

    随从伸出三根手指头，悄声道：“他们说了，这批货值三千两！这段时间咱们把附近几个镇子的盐都断了，连夜交给他们运出去了！”

    莫应发低声道：“这件事，千万别让我师父知道！”

    “小的明白！”随从陪着笑脸赶紧答应。

    莫应发心里舒爽，对于忠于师父还是忠于银子这件事，毫无犹豫的必要嘛！

    莫应发转过头去，看见那些教众都往临时搭建的台子前面围拢了，自己也急忙走了过去，登上台，洪德青和郭索也跟在后面，走了上去。

    莫应发看着台下无精打采的教徒，男女老少都有，有拄着拐杖的老太婆，也有民妇抱着孩子在奶孩子，还有很多青壮年轻人。

    虽然台下看起来熙熙攘攘，但是所有人都无精打采，那些青壮男人也是两眼无神，一脸萎靡。

    莫应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提振一下士气，他双臂举过双肩，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声喊道：“真乡老母，法力无边！无忧大道，送我归乡！”

    下面的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又没什么反应了。

    这时，洪德青朝台下使了几个眼色，然后立即跟着振臂高呼：“真乡老母，法力无边！无忧大道，送我归乡！”

    台下立马有几个衣服体面的老头举起拐棍，跟着大喊，然后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也费力地举手跟着呐喊，气氛顿时喧闹起来。

    洪德青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朝他们点头，这几个人就是附近几个乡里的族长，很久以来，断藤峡的乡里族民只认族长，不认朝廷派过来的知县衙役。

    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人脸上终于有了点活气，莫应发满意地点头，看着下面的人终于集中点精神了，一脸真诚地道：

    “大家都知道，我们红莲教徒都是流浪的孤儿，是红莲大仙真乡老母失散在凡间的儿女！我们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回到我们无忧无虑的真乡，那里四季如春，那里繁花似锦，那里想要钱的人有花不完的金银，那里想要女人的人每天被美女包围，那里的人可以容颜永驻，那里的人没有灾祸、疾病、痛苦和死亡！”

    台下的人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一点光彩，他们各自正幻想着那个遥远的真乡。

    莫应发却脸色一变，痛心疾首地说：“但是，我们身边都有一种灾星，他们隐藏在我们身边，伪装成我们的亲戚和朋友，但他们会给我们带来灾祸，让我们修炼的无忧大道毁于一旦，就是他们，让我们回不了无忧真乡！这些灾星就是异族！”

    洪德青不失时机地举起拳头大喊道：“杀了异族，献祭血肉！”

    台下他安插的那几名族长早就被他买通了，也率领着族人大呼：“杀了异族，献祭血肉！”

    “杀了异族，献祭血肉······”

    在他们的带动下，那些饭都吃不饱的教徒瞪着血红的眼睛呼喊着，似乎如有异族在眼前，恨不得撕了他们。

    莫应发更加满意地点头，说道：“现在，这些灾星在本护法和洪法师的法力下，他们现出了原形，他们的眼睛都快瞎了，那是真乡老母对他们的惩罚！”

    “但是，他们又狡猾无比，他们躲了起来，躲进了茫茫大山中，但只要我们找到他们，抓住他们，交给红莲教，然后献祭他们的血肉，我们人人都有了功德！”

    “这样，真乡老母就不会忘记我们，她会在无忧真乡等着我们回去！就像慈爱的母亲等着自己的孩子！”

    底下有个年轻人问道：“护法大人，我们怎么找到这些灾星？”

    莫应发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顿时肃然道：

    “我们都是真乡老母的孩子，我们有她保佑，我们还有最老道的猎人，还有最忠心的猎狗！我们还有法力强大的洪法师和他的弟子！”

    “只要他们还躲在山里，我们就能找到他们！如果抓不住他们，我们就杀了他们，然后毁掉他们尸骨，这样虽然功德会少一点，但真乡老母都会看在眼里！”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这些灾星！”那个年轻人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还有几个年轻人也准备跟上。

    “慢！”莫应发急忙阻止道。

    那几个年轻人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莫应发脸色气愤地说道：“现在发生了一件令人愤怒的事，那些灾星勾结官府，想要阻拦我们！他们竟然从几个月前就断了咱们的盐巴，让我们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官府被他们蒙蔽了双眼，现在竟然还要派兵来围杀我们！”

    “原来如此！那就反了！”那几个年轻人纷纷叫嚷，“官府瞎了眼，老子早就想反了！”

    “没盐巴的日子让人想死，还不如狗过的！”

    “难怪我们越来越没力气，手脚越来越酸痛，原来是这些灾星和官府搞的鬼！”

    “我爹临死的时候，还念叨着吃一把盐巴呢！”

    “······”

    郭索在一旁疑惑地问洪德青道：“我听说，他们不是还有一条山涧，那山涧里的水不是咸的吗？”

    洪德青一脸得意，悄声说道：“你来得晚，不知道情况，为了让异族现身，此前莫大人让人连续几天在山涧上游投了毒，毒死了几个人之后，消息一传开，他们就不敢去喝水了，嘿嘿。”

    但他马上也有些心悸地说道：“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心毒的郎中，他们杀人，可不用刀。”

    郭索面色转冷，握紧了双刀。

    莫应发却浑然不知，继续对台下说道：“所以，咱们要让灾星和官府都知道我们真乡老母儿女的厉害！把你们其他镇上认识的亲朋好友叫来，一起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同样也是大功德，真乡老母会保佑我们，如果我们死了，她就会送我们回到无忧真乡！”

    “好！”台下立即有人举起手回应，“那咱们就分开作两路，一路牵狗去找那些该死的灾星，一路去做好和官府打仗的准备！”

    “好，等官府的人来一个杀一个！反了他们！”

    “走，先去宰了咱们镇上的县令！放了牢里的族人！这县令刚从腾象县回来，恐怕早已约定里应外合！”

    “就是，从古到今，咱们这里本来就有狼兵保卫咱们家族，官府非要派些外人来管着我们，这不是存心跟我们作对嘛！”

    莫应发欣慰地看着台下的人，内心狂喜，果然这些人只要稍微引导一下，他们自己就能想出主意来，既愚蠢，又可爱！

    但莫应发脸色更加庄重，再次举臂高呼：“真乡老母，法力无边！无忧大道，送我归乡！”

    台下的红莲教众一起狂热地呐喊，几个老族长听信了洪德青的话，叫的很起劲，老太婆激动地扔掉了拐杖，奶孩子的民妇惊醒了婴儿，哇哇乱叫，年轻人带着神圣庄严的表情嘶吼，他们似乎都看到了无忧真乡的那条无忧大道，他们的声音直冲云霄，惊死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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