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解开心结

    夜色静谧，初秋的风像是优雅琴师拨动音弦的手，柔和地、带有节奏地吹在萧兰和步诗的身上。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感到这风声莫名地有些刺骨。

    “萧兰姐，你说，苏小哥会跟那个人说些什么啊？”步诗终于是耐不住寂寞，转过头对身边的萧兰问到。

    “大概是有关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吧。”萧兰推测着，“看他的那个样子，好像是有一段很不堪的过去。”

    步诗用手指点着嘴，抬起头望向天上的星星。“按照苏小哥的话，那个人是什么‘大安寺’的后人。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但是现在沦落到这个小镇，想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遭受了什么不幸吧？苏小哥不是说，他那个朋友找到大安寺的时候，那里都已经成废土了。”

    萧兰没有回应，美丽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雾。失去亲人、失去一切的那种痛苦，我自己就切切实实地感受过了——所以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那每一个在噩梦中惊醒的夜晚，我都能够感同身受。所以啊，云哥哥，请你一定要帮帮他，我知道你有这样的热心，我也知道你一定有这样的能力。

    步诗见萧兰不做声了，也意识到了什么，识趣地不再搭话。两个人无声地走回了旅馆。

    “所以说，你们当时是遭受了一群不明生物的袭击？”苏云有些不理解地问到——不明生物？这样说来应该不是人为，可是难道那种地方会忽然出现足以灭杀那样级别的高手的兽潮吗？

    楚尘半倚着椅子，手中握着一只杯子，杯子有没喝完的半杯酒。他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了，只是脸色依然十分苍白。楚尘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明灯，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我也不知道，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清楚那晚袭击我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声音波澜不惊，却能够听出一丝迷惘。“曾经，那是我们所有人都为之感到无比骄傲的寺庙，就只一晚，便化为了乌有。我的亲人、我的恋人，我所敬重的人和鄙夷的人，都变成了黄粱一梦。说实话，有时候我会想起这件事，每当这个时候，我真的希望那是一场兽潮——这就意味着那是一场天灾，我也就没有了怨恨的机会。可是如果。。。”

    楚尘的声音梗在了喉中，他的拳头微微握紧，脸色再次变得有些狰狞恐怖——即便再如何逃避、再如何欺骗自己，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早就明白——那怎么可能是天灾？四周都是平原和城镇的大安寺，怎么可能会突然遭遇一场根本没有丝毫迹象的兽潮!

    “所以说，你知道，那其实是人祸。”苏云目光平静地看着楚尘，试探着说到。

    楚尘的身体开始再次颤抖，他痛苦地闭上眼，张大了嘴猛吸着空气。“我当然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比谁都清楚：那根本不可能是天灾！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有人在暗中策划的、对我们的血洗！”

    楚尘的眼角再次滑落成股的泪水，凸出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抖动着。“所以说，凭什么呢？我们一直都乐善好施，每年不仅设置两次大规模的施粥，还每个月都去附近的城镇义务布道、给穷苦的人们散发财粮。我的五姨，是个医术高超的医师，在她手上由死转生的患者数以千计。我的二爷，擅长琴棋书画，每年都去附近镇上的学院免费给孩子们上课。我的父亲，是位四段体修，曾经和几位叔伯合力，擒杀了一头祸乱城镇的六级灵兽。”楚尘的声音再次凝滞，他呜咽着，嘴唇开阖发出颤抖的声音：“所以你问我，为什么不主动出手铲除那些流氓——凭什么要出手？我们楚氏家族，在南岭延续了几千年，做了几千年的善事，从来不求回报。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家破人亡，最终只活下来我一个！”

    苏云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他舔了舔嘴唇，思虑了许久，再次开口道：“那你想过报仇吗？”

    没有回答，楚尘用一只胳膊压在眼睛上，用来挡住刺目的光。良久，他用沙哑干枯的声音说到：“想过，当然想过。那样的深仇大恨，怨恨到每一滴骨髓每一根血管的仇怨，怎么可能不想报？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我一不知道仇人，二没有实力。出事那年我才十七岁，实力也只有二段气修。没有了家族的支持，我早些年连活命都困难，根本没有精力修炼。而现在谈提升实力，更是天方夜谭。虽然你为我带来了这一块磊石，可是这东西对目前的我来说根本没有价值，我又不能把它卖掉。再说了，纵使我有实力，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谈何报仇？”

    “你能不能再回忆回忆当夜的情形，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也说不定。”苏云耐心地问到。

    楚尘长叹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看向苏云。他直视着苏云的眼睛，声音坚硬地说到：“你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我说的话吗？我现在不仅毫无实力，而且还有冉冉需要照顾。即便知道凶手是谁，我也早已经没有了复仇的斗志。即便找到了凶手又如何？难道你来替我报仇吗？”

    “我来替你报仇。”

    楚尘睁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表情平静、眼神坚定，像是儿时看的戏剧中的英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替我报仇？我们并无瓜葛，唯一的关系就只是你替人给我捎一件东西。你为什么要帮我报仇？而且是那样实力莫测的敌人！”

    “因为我愿意相信，善恶终有报。既然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我们等不到故事中那个惩恶扬善的勇者，那就自己成为勇者。去做，去变成别人眼中的救赎。”苏云注视着楚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到，“我并不能做到拯救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你的这件事，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

    楚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忽然他身子向前一倾，就要给苏云跪下。苏云连忙双手托住了他。

    “谢谢、谢谢你。真的，特别的感谢。”楚尘身体瘫软在苏云的身上，紧紧闭着双眼，却还是无法阻挡泪水的落下。

    过了一会儿，楚尘终于平复了情绪。他重新坐下来，看向苏云的目光已经变得亲切而尊敬。“其实，如果真的仔细想，那一夜的那些生物真的十分奇怪。”楚尘深吸一口气，回想到。

    “怎么个奇怪法？”苏云追问。

    “它们，很强大，是那种诡异的强大。”楚尘双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终于总结出一句话。

    “诡异？”苏云疑惑道——“诡异的强大”，这句话好像并不单单是想说那些东西实力惊人。

    “没错，诡异。”楚尘再次重复了一遍，“根据我以往的认知，一个生灵，无论是人也好灵兽也好，甚至说是某些奇妙的特殊灵体，他们的实力都是一个固定值，最多也就是在一个范围内上下起伏，但是总会有一个极限。可是那晚的那些怪物，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怪物？”苏云再次疑惑地问到。实力不固定吗？他在心中想着，隐约地觉得好像跟自己接触过的某些东西很相似。

    “对，怪物——用这个词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楚尘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到，“那些怪物，可以从周围吸取魔力，不仅能增强实力，还能恢复伤势。我亲眼看到一头怪物被三叔打得只剩下半个身子，却转眼之间把下半身长了回来，而且实力好像还更加强横了。不只是一头，它们的每一只都是这样。”

    恢复伤势？增强实力？苏云忽然想到了什么，“嗖”地站起身，表情激动地对惊讶的楚尘问到：“那些东西，是不是从身上探出触手一样的液体，然后实力就增强了？”

    楚尘的眼睛睁大，也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知道？”他顿了顿，又说到，“也不全是这样，有一些怪物，实力莫名地就增强了，也没有看到它们有什么变化。但是有很多确实是你所说的这样。”

    苏云的表情变得凝重，他看了楚尘一样，语气沉重地说到：“我前几天刚刚遇到一头，长相怪异，实力强大，而且同样的，能从身体上探出液体吸收周围的生灵。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解决掉它，那几乎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噩梦！”

    楚尘的神情由震惊转为沉思，最后归于一种平静。“如此说来，这东西是确实存在的？那么或许，这就是一种人们未曾发现过的物种，而我们的的确确是遭受了这东西的兽潮？”

    “我也不知道。”苏云犹豫地说到，“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你仔细想想，即便真的有这种灵兽存在，那么如此稀少的数量，是如何聚成兽潮的呢？而且在那一晚之前你们都没有丝毫的发觉，那里可是平原啊。”

    “我想不通。”楚尘摇了摇头，神色已经变得十分淡然，“但是我也不想去思考了。就这样吧，苏云。我很感谢你，谢谢你愿意帮助我报仇。可是，我现在对于仇恨早就没那么执着了，毕竟我现在生活得还算不错，况且还有冉冉。现在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哪怕是用来欺骗自己，这个可能性也够有说服力了。”

    “那么恭喜你。”既然楚尘本人都不想追究，苏云自然也不会强求。他拍了拍楚尘的肩膀，郑重地说到：“那么你保重，我就走了。”

    “等等。”楚尘叫住了苏云，“你就要离开极陵了吗？”

    苏云想了想，回答到：“我们此行是前往鎏星，我想去报名参加梦星的考核，迟了就报不上了，所以还是尽快启程为好。不过也没有那么急，在这里待上几日也是可以的。”

    楚尘咧了咧嘴：“那你们可要多来吃几次面，不收费，算我请的。”说完，伸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木盒，递给苏云：“这个东西，说实话，我真的用不上，你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苏云连忙推辞：“别开玩笑了，这东西是我受人之托送到你手上的。你说不要就不要，那我怎么跟人交代？”

    “你就说我收下了，现在这是我的东西，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楚尘坚持到。

    “那可不行。”苏云坚决不收，“我可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再说了，你这样搞得好像我安慰你、答应替你报仇是别有用心一样。”

    楚尘轻笑了一声，道：“那行，我就不强行送给你了。这样，你权当是帮我一个忙，以我现在的情况，这东西在我手里真的是毫无作用，暴殄天物不说，还容易招来祸患。你就拿些我用的上的东西做交换，把这个拿去吧。”

    苏云看着楚尘，后者的眼睛里十分纯净，看不到半点虚伪。他想了想，答应到：“你说的也是，那就换一下吧。”说完，从戒指中取出一本手卷。

    楚尘接过手卷，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伪神的传承。”苏云淡淡说到，“我偶然所得的宝物。我是训宠师，这东西对我来说真是毫无用处，相反你是体修，这个你应该用的上。从级别来说，这个也比得过磊岩。”

    楚尘沉重地呼吸着，死死攥住这本手书。“可是，我已经决定放下了。”

    “这是两码事。”苏云白了他一眼，“提升实力又不一定是为了报仇，还可以是为了守护。难得你从小受到那么好的培养，一身的好底子，荒废可惜了。”

    “好。”楚尘笑了笑，收起了手书。“苏云，你真的是我的贵人。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我一定竭力相助。”

    “好好修炼，好好生活吧。”苏云耸了耸肩，取过盒子收起来，转身离开。“明天我再来，你先去看看你妹妹吧。”

    “这是自然。”楚尘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到，目送着苏云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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