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八十二章

    罱皑宗难得平静了一段日子——

    怎么可能呢。

    千机秘境炸了，仙盟的资源仓库少了一个大头, 怎么可能坐的安稳？这才没过几天, 罱皑山里就来了个瘦长的仙盟使者, 据说是为了查清秘境崩塌的真相。

    莫方不得不再次使出变化术，扮成宗主在罱仁殿接待客人。

    罱仁殿居中坐着莫方和侍者，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两杯香茶, 目前还没有人喝。余下左右两边分别坐着莫方的得力助手，左边是徐芊芊和叶婷婷, 右边是常安。殿内人数不多，但气氛严肃, 大家因为使者的话而绷紧了背脊, 就连杯中两片茶叶都僵直了身子，熬不出舒缓延绵的香味。

    使者捻捻他长长的胡须, 说：“最近魔修猖獗, 明里暗里动作不断，先是召出极为凶险的浮土妖兽，残害仙盟精锐，随后更是潜入千机秘境, 引发极大动荡，最终竟使秘境崩塌，这是多少年来都没见过的大恶之事, 实在令人咋舌之余, 还提心吊胆, 生怕哪天魔修就要杀到家门口了。”

    “先生所言甚是。”莫方点头说，“我与弟子目睹了千机秘境崩塌的景象，实在可怕至极，到现在还时时浮现在心头，扰人思绪。”

    “唉。”使者叹气，说，“魔修在血樵平原扎下了根，势力增长极快，而且我们还不知道长泽大陆里有多少魔修分舵埋伏其中……”

    他顿了顿，目光朝向莫方，说：“千机崩塌之后，仙盟长老夙夜不休，想要彻查事件真相，然而此事扑朔迷离，柳暗花亦未明，怎么都想不出头绪，这才命我到各宗询问，看能否解明困扰长老的三个疑点。”

    莫方说：“先生请讲，我与弟子必定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使者伸出食指，“此事疑点之一，在于黑鬃巨蛛。仙盟看守千机秘境多年，从未见过里面出现如此大且凶恶的野兽。据我所知黑鬃巨蛛一般栖息于灰骨岭一带，性情凶狠但极少离巢。这次千机秘境里出现如此多的巨蛛，粗略估算恐怕不下上千头，幸好各宗高手及时应对，才没有出现惨事。三位长老认为这些巨蛛是魔修布置在千机秘境的陷阱，不知宗主有何看法？”

    莫方说：“若由魔修来驱使上千头黑鬃巨蛛，所需人力必然不少于数百人。然而亲历此事的人都知道，秘境内只出现了一个魔修。区区一名魔修一定无法操控如此多的巨蛛，然而，若有数百魔修埋伏于千机秘境，我们必然不会发现不了。因此我觉得巨蛛的出现更可能是个巧合。我想先生也是清楚的，秘境在关闭的时候，其空间漂游在界中之界，有可能与别的秘境互相碰撞融合。据我猜测，秘境中巨蛛成群，原因恐怕是它与一个长满了巨蛛的秘境融合在一起。此事虽然稀奇，但翻阅史书，也并非没有类似的记载。”

    使者闭目思考，点头说：“宗主说的有理，若非种种巧合不幸相逢，我想千机秘境也未必崩塌。”

    “正是如此。”

    “不过此处只是疑点之一，还有两个问题，更需请教宗主。”侍者话锋一转，说，“贵宗在仙盟成立那会就已加入其中，虽奉行避世潜修，不好热闹繁杂，但守得清静，自有高洁境界。然而猛兽落单尚且受鬣狗围攻，更何况奸诈狡猾如魔修之徒？这次千机事变的魔修独独出现在贵宗领域之内，不知宗主事前是否察觉有人潜伏其中，您又是否了解贵宗弟子近况，有否遭魔修威胁，被迫做奸邪之事？”

    “我宗虽然人数不多，实力不强，但胜在宗门清静，无杂事纷扰，所有弟子诚心向道，潜心修炼，专心致志，少有下山玩耍，更别说与魔修有所往来了。我料想魔修根本不知道这儿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些修士，他们又怎会过来威胁本宗弟子？”莫方淡然举杯，喝了口茶，眼神飘着飘着，在常安的脸上停了一下，接着说，“而且，我这一路从罱皑山到千机秘境，所带弟子均是由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宗门精锐，绝无一人增减置换，魔修绝不可能乔装成本宗弟子。我觉得，魔修会出现在本宗领域，仅仅是因为我们离秘境入口较近，容易成为他下手的目标而已。”

    “的确如此，虽然魔修来去无踪，但也不是无所不能。”使者说，“然而这第三个疑点，确实让我头疼不解。”

    “先生请说。”

    “这事说来蹊跷，本来我是不信的，但是有人却言之凿凿，甚至敢以其道心发誓，说他所见绝无半点虚假。”

    “哦？到底是什么事呢？”

    使者看了眼莫方，不知怎的有些尴尬。他喝了口茶，缓缓气，酝酿一下才说：“那日千机秘境崩塌，仙盟大部分人都从另一个出口逃离，其中有几个排在最末尾的道友，他们说……说……看见了宗主您在与魔修对峙的时候……飞上去……抱住了他……”

    “……”

    在场的罱皑宗人忽然双臀一紧，两膝并拢，六只眼睛嚯地投向他们的伪装宗主。

    莫方那举到唇边的茶杯，悄悄斜了十五度。

    一滴碧绿的茶水从杯子边缘逃了出来，沿着他的拇指滑入手臂，在衣袖内的某个角落留下了一点不自在的凉意。

    “就那样，紧紧地……紧紧地……”使者遮遮掩掩，企图用莫名的手势化解尴尬，但还是困窘得一摆手，说，“哎，宗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一定是那些人逃跑心急，看错了罢……”

    “咳咳……”莫方轻咳两声，说，“那些道友说的场面，其实是有的。他们没有看错，当然敢发誓直言。”

    “啊！？”使者吃惊，这回到他手中的杯子漏茶了。

    “呃！？”其余三人也吃惊，但他们强压下摇晃莫方并敲他脑壳的冲动。

    尤其是常安，这一趟对话下来，他已经戳成筛子了。

    说他们罱皑宗和魔修绝无关系……

    他们后院明明就连着人家髑髅宗的大本营啊！

    他们的大前辈明明在髑髅宗当宗主啊！

    他的少爷还在髑髅宗留学啊！

    他要捂着自己的良心，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实在很艰难啊！

    更别说莫方突然脑抽，自动招了葛小仙与（熟睡的）宗主的深情拥抱。

    他的大脑就要负荷过大而当机了……

    “但是。”莫方将这两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当时情况危急，那些道友可能看不真切，有所误解。就让我来解释当时的情况罢。”

    使者忙说：“宗主请讲。”

    “其实那个时候，魔修失心已久，不顾一切地攻击我，但那时秘境已摇摇欲坠，若不尽早逃脱，我与弟子必定困身其中。因此，我为了转移魔修注意，使出了宗门的不传秘术，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才能与弟子平安离开。这个秘术就是——替身之术！”

    “啊！”使者惊叹，“原来如此！”

    但惊叹的不止使者，还有罱皑宗的三位小伙伴。

    他们心想：莫师兄这个谎扯得有点惊险呐……全宗门的人都知道莫方能使一手出神入化的结界法术，但是别的就一窍不通了。倘若——

    没有倘若了。这位使者已经道出他们最为担忧的话。

    “世上替身法术大多以无实体的幻影扰乱敌人，而据我了解，那些人说魔修抱着您的……替身……可是搂得十分之紧。这、这……”

    “这就是本宗独门替身法术的巧妙之处。”莫方接过结巴的使者的话，说，“别人的替身只有一个飞来飞去的幻影，但我的替身法术捏造的不是幻影，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东西——不信你看！”

    莫方站起身，一挥衣袖，殿内乍起狂风，一个巨大的法阵铺在中央，闪的大家睁不开眼。

    光芒过后，大殿中央赫然多了一个躺着的人。

    “啊……这，这是！”使者瞪直了眼，起身走前去仔细查看，随后连连惊呼，“不得了啊，这个替身法术！真的弄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呐！”

    使者看着地上的人，又看着莫方，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真的一模一样！”

    “其实他并非真人，而是一具灵力聚合之物，本身没有意志，也不能控制他的活动，这是术法本身的弱点。但是请看——”莫方抱起地上的替身，伸手掐他的脸颊，大力地拧，“这具替身的妙处在于它十分强韧，能承受相当强烈的攻击，就算遭到魔修的全力一击，也是毫发无损。”说着他便朝替身来了一掌充满灵力的击打，替身瞬间飞出殿门，转了几十个圈，落在广场边缘，差一点就滚下山崖。

    这掌烟尘滚滚的演示让使者看呆了，好一会儿他才拍手说：“妙啊，妙啊，贵宗的法术真是博大精深，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是雕虫小技，一点投机取巧的东西罢了，只要先生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就好办了。”莫方拍拍手，坐回去，吩咐道，“常安，你去把替身捡回来，让先生仔细端详吧……常安？”

    “啊？！——是！”常安嗖地站起，连忙跑出去抬了替身回来，放在空椅子上。使者绕着替身，一边捏着替身的衣物和头发，一边啧啧称赞他的逼真。莫方在他身旁，与之交流了不少法术相关的意见。

    唯有坐在一旁的常安，他的精神从天灵盖上钻了出来，飘到外面的广场上，半死不活地游荡。

    他一边恍惚一边想：

    师兄召唤出来的替身……

    不就是在罱仁院里睡懒觉的宗主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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