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我要收你做亲传弟子。”

    葛小仙对常守烽说。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跟我一样，痛恨罱皑宗。你痛恨那个腐蚀了常安,使他懒惰成性、不思进取的地狱。”

    常守烽低头，说：“我的确讨厌罱皑宗。拜入宗门之后,常安完全变了个人,跟以前不同了,变得好吃懒做，每天以睡觉为头等大事,不再好好当一个称职的仆人。我觉得是罱皑心法使他性情大变，也曾经想方设法让他回到以前那样积极勤奋，但总是失败……”

    “那是你没有力量。”葛小仙说，“假如你有力量，你就能拯救常安，也能把那座流毒的山夷为平地。”

    “我没想过要摧毁罱皑宗,那里的人并没有伤害我。”

    “可我想。”葛小仙说,“这是我收你做徒弟的条件,你要修炼到能够打败葛中仙。”

    “打败宗主！？”

    “现在你的宗主是我！”葛小仙抓着常守烽的肩膀。身高使他不得不稍微仰视常守烽。“我要你打败葛中仙，你就要打，否则你不配做我的弟子。”

    “不可能的,人家可是罱皑宗主,实力深不可测。”

    葛小仙听了，难过地转身。“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声量忽然提起，又转而面对常守烽说，“你绝对有可能完成我这辈子都无法了结的心愿！”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永远打不过葛中仙呢？”常守烽问他，“你可是髑髅宗宗主啊。”

    “我修习过两套心法，一套是罱皑心法，一套是髑髅心法。这两套心法相互排斥，使我无法把境界更进一层，所以我这辈子都无法超过他。”葛小仙说完，从他的锦囊里拿出一本很厚的心法，交给常守烽。常守烽接过，发现它十分之沉，有上千页之多。“这本心法是我这么多年苦心钻研无数心法，融合各家之长而得到的成果。”葛小仙不无骄傲地说，“你只要给我好好修炼它，很快就能赶上你家仆人，甚至不需很久，你就能和葛中仙匹敌。”

    常守烽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着《天殅醪戮心法》。他感到一股威力从心法中渗出。

    “这么厉害的心法，为什么给我练？”常守烽问，“髑髅宗里应该有不少高手吧。”

    “你傻啊，”葛小仙斜视他一眼，“我把别人培养得跟葛中仙一样厉害，万一他反过来把我灭了该怎么办啊。”

    “那你又肯定我不会把你灭了？”

    “……”葛小仙盯着常守烽，看了好一会儿，说，“你不会。你不是那种人。”

    他们毕竟在一个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即使常守烽对他一无所知，也不等于葛小仙对他毫无理解。

    常守烽想把心法还给他，却发现葛小仙脸色一变，捂着丹田弓身欲倒。

    “杜小贤！”常守烽习惯性地叫了出来，过去扶着他。

    “咳咳……”葛小仙痛得冷汗直流，“刚才为了困住莫方，用了太多灵力，现在灵力不稳……”

    “宗主……你的药……”

    忽然有声音从房间的一个顶角传来，常守烽扭头看去，吓了一大跳。那里有个瘦削的人吊在半空中，一段黑色的绳子绞着他的脖子，使他的脸色极其苍白，说话的声音极其嘶哑，眼睛的血丝极其密集。那人颤颤巍巍地取出锦囊，又从锦囊里取出一颗丹药，手一抖，丹药就掉在地上，嗒啦啦滚到常守烽脚边。

    “劳烦……这位小兄弟……帮我……咳咳……”那人在焦急中把绳结扯得更紧，终于他的脸变成了青紫色。

    “你没事吧！？”常守烽有点懵，还是先把药喂了葛小仙，再去帮那人解开绳结。

    “咳咳……我没事……”那人跪地，两手撑着膝盖，调整了一下呼吸，脸色居然神奇地缓过来了。“宗主！”他跑过去扶起葛小仙，“我叫你多带一些药去的，你又不听，现在出问题了吧。唉，还好宗主回来的早，我总算放心了。你这次出去，走的匆忙，什么都没交待，别人问起来，我都说你在秘血池里闭关修炼。你走的这段时间呐，虽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宗门还是好好儿的，但是外头就不怎么太平咯。你也知道，再过几个月，血樵平原上的小秘境就要开了，那些仙盟的蚂蚁们又开始过来捣乱了。唉，咱们命苦啊，明明沦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才保有一些有价值的小秘境，这会儿还得费尽心思跟仙盟争夺……”

    “够了！”葛小仙吃了药，好了一些。“烦死人了。”葛小仙嫌弃地说，“每次回来都要听你唠叨一大堆——我要去闭关调息了，没事别找我！”

    “唉，好吧……”那人点点头，见常守烽愣在一旁，又说，“宗主慢着，那他怎么办？！”

    “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亲传弟子了，让他住第八层。”葛小仙说着，抛了一物给常守烽，是个紫色的玉佩，“这是我的信物，只要拿着它，整个髑髅宗没人能对你怎样。百炼，你带他熟悉一下宗门，我先走了。”

    “好的，宗主，您慢走。”百炼低头恭送葛小仙离开。常守烽看了一下玉佩，发现它跟罱皑宗的玉佩有些相像，大小和材质都差不多，仅仅颜色差异较大。

    “这个玉佩你要收好啊。”百炼忽然出现在他背后，常守烽吓的蹦到墙边。他仔细端详面前的男人，发现他长了一张白皙的、忧郁的美男子的脸，两道眉自然而然地蹙着，跟一头黑色中隐约泛出深蓝的长发配在一起，真令人担忧他的心理健康，会不会无端端地就跑去自寻短见……不对，刚刚他不就上吊了吗！

    “你……”常守烽见他脾气似乎挺好，大概是个能说上话的人，便首先从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入手。“你刚才……呃……现在……总之你的身体没事吧？”

    “让您受惊了，抱歉。”百炼待他十分客气，“那个是我的修炼方法啦……”

    “修炼！？”常守烽摆出了难以消化的表情，望了望屋角。

    “嗯，我修炼的心法能让我无论受多大的伤害都不会死亡，但是要增加修为的话就只能从濒死的状态里获得……”百炼见常守烽将信将疑，也不多作解释，转而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呃，我叫常守烽。”他有点尴尬地回答。

    “我叫百炼，是髑髅宗的护法，平常也管宗主身边的事务。”百炼把悬挂在房梁上的黑色绳子收起来，常守烽才发现那是一条鞭子。百炼收好，继续说道，“宗主将您交托给我照顾，那么就先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吧。”

    “等等，百炼。”常守烽说，“我不想当杜……葛小仙的亲传弟子。”

    百炼奇道：“有那么多人想当宗主的亲传，你为什么不愿意？”

    “我想回罱皑宗。”

    “方才你不是说讨厌罱皑宗吗？”

    “是的，可是……”

    “是为了那个叫常安的人吗？”

    “……”

    “唉，方才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与宗主的对话，可是从中我知道了，你有一位在意的人深陷于罱皑宗的落网里，你想救他而又无能为力，等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却又发现它居然是自己最为唾弃的魔修。唉，仙与情的悲欢，灵与肉的离合，自古两难全呀，我懂，我懂你的悲哀，我也替你心急……呜呜呜……”

    百炼居然哭了起来。他掏出小手帕，轻轻点着双眼。

    常守烽在一旁等了他小半会儿。

    “唉，抱歉，失态了……”百炼收好小手帕，“可是常少主啊——”

    “等等……”常守烽打断百炼，“你怎么就管我叫少主了呢。”

    “你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也是未来髑髅宗的下一任宗主，我当然要称呼您作少主了。”

    “可是我还没——”

    “唉，常少主，你要知道，宗主决定的事情是改不了的，这个亲传弟子你就好好地当了吧。”百炼苦口婆心地说，“虽然宗主曾说过，髑髅宗绝不杀罱皑宗的人，可是宗主毕竟是宗主，要是你不如他所愿，有的是千百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喜欢顺顺当当地做他的亲传弟子，还是愿意断手断脚的当，又或者服下蛊毒，不定期服用解药就会全身虫蛀的当？”

    常守烽听罢，起了一身寒颤。

    “再说了，你不是想修仙，想得到力量，然后带你那个叫常安的人脱离苦海吗，刚好了，这个地方就是整个长泽大陆里最渴望力量的宗门。登仙之路有万万条之多，我们追求的是以纯粹的力量贯通天人，与道合一。那些仙盟的人畏惧于我们的实力，不得不联合起来对我们大加污蔑，说我们是魔修，把宗主说成是大魔头，又联合一大帮人逼我们迁居至此，在众多巨兽徘徊的血樵平原苟且偷生，唉，我们也是冤得很呐。你知道么，咱们宗原来不写这两个字的，一开始我们叫独楼宗，孤独的独，高楼的楼，就是以我们所在的这一栋九层高楼命名的。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开的头，莫名其妙地就把我们叫成髑髅宗，把我们与那些啖人尸肉的魔修划成一块。百多年前他们驱赶我们的时候把咱们的牌匾给砸了，当时的宗主一气之下把好些修士的金丹都打碎了，亲手挥笔写了个新的牌匾挂在二楼的大堂里。新牌匾上写的就是髑髅宗，咱们跟认倒霉一样认了这个晦气的名字，至今都不曾改过来。唉，咱们真是命苦啊……”

    说着说着，百炼又要掏出小手帕了。常守烽赶紧制止了他。

    “这么说来，你们修的不是魔道？”

    “哪是魔道呢，一个人要入魔道，必然得大开杀戒，受尽血腥浸染。我们的修炼方式虽然看着有点极端，可杀人是绝对不行的。我们追求的力量不是那么低级的东西，那种杀戮的力量是与道不合，永远也无法解脱的。”

    百炼看了看月色，说：“唉，现在都三更了，我先给你找个地方落脚。等明天吧，我带你在髑髅宗里头逛一遭，你自然就知道那些把我们视作血腥残暴的传信有多不可信了。”

    常守烽不置可否。他也看了一眼窗外，一轮淡红色的月亮，映着暗红色的土地。

    土地隐隐冒着雾气。

    巨兽在土地上徘徊，或者相互厮杀，偶然地从远方传来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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