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道剑光掠过稻香镇，向着镇外的小山飞去，沿路却洒下了一长串惨绝人寰的尖叫。

    剑光在半山腰下落，显出了两抹人影，唐棠收起朔雪剑，神色嫌弃的推开了李陵：“至于吗？鼻涕都快甩我身上了。”

    李陵的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宛若鸡窝，鼻孔下挂着两条已经被风干的清鼻涕，双腿不住的颤抖着，脸皱得像个莴瓜：“当然至于啊！”

    本来李陵就有些恐高，去游乐园都是特意避开摩天轮，过山车和大摆锤这种惊险刺激的高空游乐项目，一般都是坐坐旋转木马就当来过了。

    然而刚刚经历的事情，李陵甚至都不太敢回忆。唐棠说要带着他御剑去救人，可关键是他都还没抓稳，就已经上天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坐过山车还没系好安全带，就已经发车了！

    “你是男孩子哎，”唐棠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李陵的后背，“怎么胆子这么小？”

    “谁说男孩子就一定胆子大的？”李陵喘着粗气，平复着自己受到惊吓的心灵，“师父你这是性别歧视，要被男权出击的。”

    唐棠撇了撇嘴，对李陵这两句话不以为然。

    李陵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问道：“师父啊，你是怎么知道师姐她们在这的？”

    “你二师姐修成了剑心通明，在一定范围内朔雪剑跟她之间是有联系的。”唐棠一脸的轻松，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带着李陵来郊游的。

    傍晚的霞光透过树叶轻轻照下，两人顺着山路走了不出百步，便看见一名女子站在光亮处，一身绛紫色的衣裙，发间坠着些银饰，脚腕上绑着一对小巧的铃铛。白皙的肌肤上，带着妩媚的笑容，眼波如水，凝望着李陵，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困惑。

    李陵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一股熟悉的感觉缓缓涌上心头，他似乎……在哪见过这女子。

    女子幽幽的开口：“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就是你杀了周小平？”唐棠并不急着回答，挑眉反问道。

    “是啊，我杀了他。”女子也不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李陵，“你怎么还活着？难道……你是冤魂？来找我偿命？”

    李陵没有接话，因为严格来说，“李陵”确实已经死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是个单纯的修士，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唐棠淡淡地说道，“如果我因为你杀了人就要杀你，那我和你就没有分别了。”

    女子有些诧异，愣好半天才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惩罚你啊，顺便把花花的徒弟们带走。”唐棠扭动了一下手腕，“问你个问题，大人的世界你懂吗？”

    女子没想到唐棠是这种画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不太懂。”

    “你看这臭小子，”唐棠指了指李陵，“他偶尔也会犯错，但他是个小孩子，我这个做师父的骂他两句就行了。可你不一样，你是大人了，大人就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李陵抹了抹脸，虽然自己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模样，但毕竟穿越前自己也活了二十五个年头，这下被称作小孩子还是有些不适应。

    “你什么意思？”女子对唐棠的一番话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叫什么名字？”唐棠话题一转，像踩西瓜皮似的想到什么问什么。

    “沈岚。”女子看不出唐棠的路数，回答完问题，便警惕的望着她。身周浮现出了幽绿色的火焰，映得四周绿光一片，也照亮了女子身后的阴影。只见苏明雪和柳晴云分立两旁，眼神空洞，身体僵硬。

    “原来是个用蛊术的。”唐棠一脸波澜不惊，完全不在意沈岚手中有人质。

    沈岚柔媚一笑，刚要开口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直在她视线之内的唐棠就像是被人用橡皮擦去笔迹一样突兀的消失。而沈岚突然瞳孔一缩，气息一窒，满脸的不可置信。

    唐棠居然哼着小调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站直了，看着沈岚，居高临下。

    沈岚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女人竟比她高出一个头，一股可怕的压力仿佛滔天巨浪一般劈头砸下，她被滂沱的气势压制，连移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这是什么境界的修士，在她面前居然连反抗都做不到！

    唐棠身后的云鹤大氅无风自动，她依旧悠闲地哼唱着那不知名的小调，攥指成拳，对着沈岚的腹部狠狠地重击。

    碎金裂石的力道贯穿她的腹部，虽然护体灵力卸去了一部分气劲，但剧痛仍是让沈岚眼前一黑，险些痛晕过去。这看似随意的一拳竟然是冲着她的伤口去的！到底谁是正道谁是反派？！这不打招呼直接上手是什么流氓作风！

    “既然你对生命都没什么敬意，那我对你也就不需要留情了。”唐棠俯身在沈岚的耳边低语，声音冰冷得像是能把人的骨髓冻结。

    沈岚紧咬着牙关，强忍着痛楚，盯着唐棠的双眼中满是怨毒。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绿色火焰突然熊熊燃烧，化作蛇和蜈蚣等毒物的形状，向着唐棠灼烧而去。

    原本木讷地站在沈岚身后的柳晴云和苏明雪也突然动了起来，倒插在李陵面前的朔雪剑突然震颤着飞回苏明雪手中，她接过剑之后便直刺向唐棠的后心。

    唐棠叹了口气，一脸嫌麻烦的表情，不情不愿的伸手从空气中抽出了一柄淡蓝色的长剑，轻描淡写的挥斩却是剑气纵横。苏明雪被这一剑硬生生逼退，虎口撕裂，朔雪剑身不住地震颤。

    “师父，那是二师姐，你下手轻一点啊！”李陵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探出半个头叫喊道。

    “放心吧，死不了。”唐棠一边说着一边挥舞长剑交织成网，剑芒吞吐将柳晴云的飞针尽数斩落。

    那些幽绿色火焰变幻成的毒虫猛兽刚要撕咬唐棠之时，一股紫色的气劲如同轻纱仙绫笼罩在她身周，如同有灵性一般阻拦着火焰的灼烧。

    正是护体灵力紫霞气！

    唐棠虽是以一敌三，却丝毫不落下风，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像是根本不把沈岚放在眼里。

    可沈岚偏偏最是痛恨这种轻视她的目光！

    沈岚森然的笑着，手中捏着一条通体赤红的蛊虫，她咬开了自己的指尖，让其吮吸着鲜血进入自己的体内。

    唐棠眉头一皱，她感觉到沈岚的境界正在不断地向上攀升，力量也在不断地增强。

    沈岚踩踏着鬼魅般舞步，伴着脚腕上清脆的铃铛声，她手中的银色弯刀不停地斜斩向唐棠的胸口，角度刁钻且出手狠辣。

    “就是我杀了人那又怎样？”沈岚一边挥刀压制唐棠一边怒喝，“我想杀便杀了，就算我是你们口中的妖女邪修，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唐棠右手执剑阻挡沈岚的攻击，左手捏诀虚空一划，身后如孔雀开屏般亮起数柄淡蓝色的虚幻长剑。在她的驱使下，这些淡蓝色幻剑冲天而起，各自阻拦下一团火焰毒虫，而唐棠手中长剑则染上一层紫色霞光，对着沈岚的脖颈切削。

    沈岚不知为何突然间停手，看着剑光一闪而过，脸上似有解脱之色。

    下一秒，剧痛瞬间抽走了沈岚脸上的血色，她跪倒在地，锁骨上的剑痕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出。

    “我不会杀你的，”唐棠颇有兴致地捏了捏剑尖上还在挣扎的赤红色蛊虫，斜眼看着沈岚，瞳孔周围闪动着微光，见沈岚一脸惊恐，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天明观，想学啊？”

    面色苍白如纸的沈岚跌坐在地，看着唐棠失魂落魄的吼道：“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杀了人，那就让我偿命啊！”

    唐棠蹲下身子，用手捏住了沈岚的脸颊，脸上的笑容像极了要给白雪公主喂毒苹果的巫婆。

    “我说过，我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唐棠直视着沈岚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可能在你看来我虚伪，我仗势欺人，但这才叫正道。”

    “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沈岚说完，泪水夺眶而出，好似有许多的委屈，她说不出，别人也无法理解。

    “我确实不知道，”唐棠站起身来，从袖中取出她那根雕金镶玉的烟杆，用手拢着点燃，吐出一口青雾，淡淡地说道，“但我也没必要知道，就像你也不知道周小平经历过什么。”

    提到周小平的名字，沈岚身子一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仍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晚风吹动了唐棠的大氅，绣着的云鹤纹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随风舞动。李陵也沉默着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头看了一眼沈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李陵”留下的最后一丝记忆也溶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彻底替代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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