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断 墨 城 第一章 醉酒君山定前路

    君山，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个极为写意的地方。

    这里有碧湖环岛，岛上是依着山柱建成的丐帮总舵，湖外则有数里桃林筑起天然的极美群山，山中多是猴儿藏酒。

    那猴儿酒中酝酿着花果的芬芳香气，喝起来有种淡淡的清甜味儿，是萧莫最爱的酒。

    湖畔的竹林深处，将帮中事务妥善安排好的萧莫正在竹屋内，把山里寻来的猴儿酒装到秦峰临走前送他的储物袋中。

    此时距离萧莫斩了戴孝德，惹下大祸事已经七日有余，那夜血雨染竹后，秦峰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原本意气风发的豪爽大汉忽然变得似乎有些消沉。

    萧莫当时也没多想，只道是秦峰被从未见过的真相给打击到了，想当初自己刚开始闯荡江湖时，也这么走过一遭。

    那时萧莫终日借酒消愁，整个人颓唐无比，直到有一日他借着酒意问叶然。

    “江湖，到底是什么？”

    “江湖？江湖就是我坐着的这块地方，喝着的这壶酒。”

    那天起，萧莫眼中的江湖便开始鲜艳起来，不再只是那个说书先生为他构建的只有快意恩仇、肆意轻狂的武侠幻梦。

    也是从那个时候，萧莫开始尝试着向人性的深处看去，这才有了日后“酒仙”的崛起。

    不过萧莫虽然懂很多，但他并不是很善于言辞，再加上秦峰不仅没有主动跟他谈这事儿，还有意的避开，这就让萧莫更加无从下手。

    萧莫不知道的是，秦峰这时候的状态与他那时稍稍有些不同，萧莫当初是“成长的蜕变”，秦峰则是......道心破了。

    对于修士而言，道心绝对是比修为还要重要的东西，秦峰此次道心破碎，于他的修道之路而言，堪称大劫！

    渡得过去，道心便更进一步，从狭隘的“自我的逍遥”蜕变成某种潜力更大的道途，渡不过去，道境便止步于此了。

    再加之秦峰早就收到宗门传讯，近期“墨渊”可能会发生异动，那里本就是块魔域，道心不稳之下，极易被魔意沁染，就此堕入魔途，这便让秦峰忧心不已。

    墨渊的异动快则月余，慢则三五载，但道心何时能重塑却是个未知数。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那天他俩正在房中喝酒，忽然秦峰的身份令牌光芒大作，秦峰拿出令牌只听得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说道。

    “墨渊异动，所有筑基弟子速归，一个月后前往墨渊。”

    萧莫记得当时秦峰的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一丝慌乱和夹杂着畏惧的担忧，他连忙追问，秦峰却依旧没有与萧莫坦白，只是匆匆说道。

    “墨渊乃是极为凶险的镇魔之地，当墨渊异动时，修界所有宗门里的筑基弟子不论身份高低，必须前往镇压，否则视为叛宗，即便我父亲是焰灵宗主，我也必须得去。

    “你且记好，我走后你立刻回君山，隐元使不涉凡人，你平日里身上毫无灵压，而当日那隐元令所录影像中，你那术法最低也是凝神境修士才能施展，如此以来隐元使应当难以寻你。”

    秦峰说到这便拿着萧莫的隐元令出了门，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便消失不见。

    “若隐元使真寻到你，切记不可展露修为，你只需说你是被神仙掳了去，当时被施了术法像个木偶一般被操控着，其余的等我回来再想办法，切记！”

    事实上，这一去还能否回来，秦峰心里是没底的，让萧莫躲回江湖中，将他的祸事揽到自己身上，是秦峰此刻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汀铛”

    酒坛破碎的声音响起，却是萧莫失神中不小心打翻了一坛猴儿酒。

    酒味儿衬着竹子的清香，闻上一口心底便暖洋洋的。

    独立在窗前怅惘许久，萧莫总觉得秦峰那时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却百思不得其解。

    收拾好破碎的酒坛，萧莫将写好的书信以及一些他特地买的丹药，放在只有他和叶然才能找得到的秘密盒子里。

    轻轻关上薄木门，萧莫走到湖畔前，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他许多记忆的竹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

    萧莫踏上竹筏，沿湖远行。

    他要去寻萧霖去了。

    那日秦峰在说到“墨渊”二字时，眼中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了一丝恐惧，让萧莫很直观的感受到了这墨渊之行的凶险之处。

    萧莫不确定姐姐是否会很倒霉的在这个特殊时间点突破筑基，即便是如同秦峰那样的老牌筑基修士，都对这墨渊一行如此恐惧，萧霖修道不过三年，若这时候去了.......

    萧莫十分担心萧霖，不过对于自己的【噬灵锻体】，萧莫很有信心，秦峰曾数次感叹这功法的神奇，自己开始接触“修道”这一概念，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不到。

    但秦峰在给萧莫喂招对练时，却给予了萧莫十分肯定的评价。

    “只要不遇到有飞行灵宠或者主修幻术及遁法的修士，凝神后期之下，你已立于不败之地。”

    【噬灵锻体】似乎让自己没有任何修道的瓶颈，萧莫甚至怀疑若灵材足够，自己能一直吞噬炼化下去，一路修至入道三阶甚至化道三阶。

    但秦峰却告诉他修士应以修心为上，凡间有句话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放在修道一途上亦是同理，若被修为支配了道心，终将堕入魔途，天地共诛。

    萧莫踏入修界不久，并不知道这所谓的“道心”是何物。

    但萧莫知道，躲在君山是修不出道心的。

    更何况在萧莫看来，萧霖定然没有秦峰强，自己只要在墨渊开启前修炼到秦峰那个地步，总会帮得上他们。

    萧莫小时候便敢独自一人从山中捷径跑去城里听书，刚出君山就敢一个人挑了几乎整个江湖的青年才俊，才入修界便为了“公道”毫不犹豫的惹上大祸事。

    萧莫从不是畏首畏尾之人。

    他敢想，更敢做。

    萧莫不知道去哪找萧霖，索性便直接去墨渊！

    若萧霖没在这个时候突破筑基那自然是最好的，若突破了......那正好可以在墨渊相逢。

    萧莫不知道的是，他走后不过三日，郭岩便带着叶然回到君山，与他们一同而来的，还有两位气质斐然的出尘之人。

    为首那位少女，纯净通透的黑色眼眸中似乎蕴着星光，让人只消看上一眼，便不愿挪开目光。

    她身后那位青年身着印着丹书纹路的月白长袍，其面容柔和俊朗，在他身上那股飘然的气质衬托下，让人一看便如同沐浴在春暖花开之时，天际微微洒下的阳光内一般，贪恋着那时光。

    这二人正是萧霖及青霖宗大师兄——陈慕雨。

    这事说来也是颇为令人心急，萧霖入宗展露出修行天赋后，在她的要求下青霖宗便专门派了外门弟子，在她家附近隐匿着探查萧莫踪迹，若萧莫回去萧霖便能第一时间去见他。

    但偏偏萧莫在此之前已经回去了一趟，那时郭岩安排了几个丐帮弟子在附近蹲点，便带着萧莫回了君山。

    所以这俩人无论是谁，只要之后的两年中回去一趟，对方立刻就能知道，但偏偏.......

    人啊，总是觉得抓紧一切时间强大起来，才有资格寻找那最天然的温暖，殊不知那温暖一直都在那，静静地等着你回来，然而很多人却直到那温暖凋零，才后知后觉的追悔莫及。

    直到萧霖此次下山，迅速做完两个除妖的任务后，萧霖感觉这类任务对自己寻找道心收效甚微，索性去世俗游历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正巧，武林盛世——名剑大会。

    萧霖这一去便听到无数江湖人在谈论这除魔大战中，那位风采绝然的“酒仙”，好奇之下一打听，顿时心里五味陈杂。

    【这小子......还真的......降龙十八掌，哼哼。】

    在确认了这“酒仙”便是自家弟弟后，萧霖心里首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感到又气又好笑，若见到他非得柳条沾盐水抽上一顿不可。

    顾不得遮掩，萧霖立刻寻到郭岩，表明身份后与其一同回返君山，于是才有了此刻的情景。

    “什么，三日前回来过一次，立刻就又走了？”郭岩带着些许疑惑，重复了一遍身旁那位长老的话。

    【最近江湖上也没什么大事，这小崽子不在君山好好待着，又去哪野了。】

    郭岩心想着，于是问道：“小莫走时没说何日回来么？”

    那位长老摇摇头：“少龙首没说，不过少龙首倒是说等你们回来后，让叶然有时间去竹屋看看。”

    一旁的叶然闻言眨眨眼，特意让她去竹屋一趟，想来是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叶然当初教萧莫练功时，便常常到萧莫的竹屋与他喝酒，作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弟子，银钱定然是不缺的，所以萧莫每次喝酒上头，便要蘸墨挥毫。

    不过别误会，他写的可不是什么诗词。

    每次在叶然走后，萧莫便要拿出本子开始疯狂碎碎念。

    “来君山的第一个月，习武好疼啊，我想回家......”

    “来君山的第二个月，又是不想打木桩的一天，不知道叶然一个女孩子怎么吃得了这般苦......”

    某次，具体是什么事，叶然有些记不清了，反正那次整个君山岛热闹非常，萧莫那时酒量还没练出来，最后是叶然给扛回去的。

    刚一进屋，前一刻还迷糊到吐泡泡的萧莫，一下子便跑到书桌前，洋洋洒洒的写了几段话，这才美滋滋的抱着书本睡了过去。

    叶然好奇之下打开看了看，于是之后的日子里，萧莫的武学日进千里。

    时间一久，萧莫也渐渐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在萧莫躲起来不敢见人却被叶然拎出来之后，这个“不再独属于萧莫的秘密盒子”，便成了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此刻叶然便站在这“二人共同的秘密盒子”前，缓缓将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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