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城下枯骨故人泪

    一个能被他看着长大的人，被当做骄傲的孩子死在自己家门口，只怕任何人都接受不来。刘老年纪也大了，就老喜欢回忆过去的事，可惜物去人非，人老了，城也老了。

    “您的妻儿呢？为什么您老人家还在这里摆摊？”很明显，冷冰心对人间的一些感情是不太能理解的，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在她的记忆里，生死没有感觉的，最大的感觉或许就是少了一个人之后的恍惚感和失落感。

    “唉，我的家人在十年前的战乱中都死了，卖酒只是老头子打发时间来的，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就把店铺交给同疆了，还算有个依靠！”

    冷冰心眉头微皱，好奇的想了想，有些听不懂，现在又想不明白。

    “同疆？那是你的儿子吗？”

    “不是，不是，这孩子是十年前来岭南的，一来就缠着老头子讨酒喝。人长得一表人才，但就是有些胡闹。来到岭南没住处还买下了小施老家的住宅。那里刚刚被灭门，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我劝他换个住处，他竟然死也不听，说那边风景好！唉，毕竟年轻啊，胆子大，现在也住了十年了！”

    同疆？施执兹故居？是流长风！

    同疆， 同守疆场，生死不负。原来是这个意思……

    灭门？！这中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刘老，你说灭门？那是什么事情？”

    “当年正是战乱，青权有一部分士兵偷偷进城走的刚好是那个方向，可怜住在城门口的一家人无辜丧命，就连尸体都不知被埋在何处。”

    刘老连连叹息，冷冰心也沉默不语，坐了一阵之后，她便离开了。或许是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开始的朦朦胧胧现在已经艳阳高照了，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也许岭南就是这样，充满着市井乡气，是一个有意归隐之人最适合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想起往事的地方。

    就像是一场梦吧！一场还没有醒来的江湖梦…………

    司空玦醒来就看见冷冰心笑眯眯地坐在自己的床前，看着冷冰心不怀好意的神情，司空玦下意识地拉紧自己的被子，整个人猛然往里缩。

    “干，干什么？你这是什么表情！”

    冷冰心微笑的看着他，说道：“别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非礼你了呢。昨天你喝得太猛了，我给你准备了些醒酒茶，快趁热喝了。”

    司空玦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碗茶，时不时就瞄瞄冷冰心，疑惑着一直没有下口。

    “看什么看，喝不喝！”冷冰心威胁道。

    “马上喝。”这招对司空玦还是受用的，毕竟自己在她手上栽过不少跟头。看见司空玦喝下那碗茶，冷冰心满意的点点头。

    “当年有个傻冒救了你。”冷冰心意味深长的说道。司空玦整个人猛然一震。

    “把别人儿子当自己儿子的爹还不如不要。”冷冰心继续说道。听此，司空玦猛然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惊恐地看向冷冰心，吓得他直接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

    “怎么回事？”司空玦边哭边问道。    冷冰心摆摆手，装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吃错药了吧。”

    看着这人赖皮的模样，司空玦心里一片绝望，就如同如今他滚滚泪水一样。司空玦哭得都快断气了，无奈只能求饶道：“我错了，错了。快让我停下来！”

    冷冰心还是一脸无辜道：“你自己哭的，我有什么办法。”

    司空玦对这人的无赖可能刷新了上限，可他真的不想再哭下去了，嗓子都快哭哑了。只能强行狡辩道：“其实，其实我说的傻冒不是你，是，是流将军，他记忆也不太好。唉！唉！回来啊！先帮我解开啊！冷冰心！！！”

    冷冰心已经不管他的胡说八道了，径直走了出来，看见那边的小坟，忍不住往那边走。司空玦出来时便看见冷冰心蹲在那座坟墓前深思，又跑过去求饶。后来拧不过就开始研究那座坟墓。

    “那，那是，流将军的，妻子吗？”冷冰心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撇撇嘴。

    也是！司空玦还不知道这里葬的就是他们旋瞑另一位将军。想起昨晚两人的对话，冷冰心索性装傻，“应该吧”

    “那，为什，什么，墓碑没有题字。”司空玦觉得自己太难了，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冷冰心可不想跟他扯这个话题，干脆胡扯道：“肯定是太伤心了，不忍心想起吧。反正一会人回来你就刚做没看见这座墓，不然勾起人家伤心事，我饶不了你！”

    司空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么说，你一会，也，也别提施，施将军，因为……”司空玦说句话都要大喘气，听到施将军，冷冰心不免有些兴趣。

    “因为什么？”

    “因，因为，呜呜呜！！！”

    额……

    算了，这次就先放过他了，反正哭也哭过了，还是听故事要紧！

    为了让司空玦好好说，冷冰心暂时解了司空玦刚才被下的泪蛊。

    恢复正常的司空玦抹了抹眼泪，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立马说道：“我来的时候忘记提醒你了，在流将军面前我们不要太多提起施将军。”

    冷冰心一脸疑惑，那昨晚他们说了那么多，也没见有什么事啊！难道都是装的？！冷冰心担心道：“为什么不给提？昨晚你醉后我问了好多，也没见有什么啊。”

    司空玦听了她的话瞪大双眼，“什么？！你问了什么？”

    冷冰心如实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当年救你的场景，还有施将军为何而死，但是将军也没多大反应啊。”

    司空玦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说：“没事就好，我听说两位将军后来感情深厚，一起横扫疆场就算了，就连施将军殉国时都是死在流将军怀里的，那时岭南就是战场的最后一关，流将军赶到后岭南大获全胜，可是还是差了一点，最后施将军被捅死在流将军面前。还听说，就在岭南城墙脚下，流将军抱着施将军的遗体哭了一天一夜。反正，两位将军的兄弟情谊被我看作榜样，我就想着我和南风也会和他们一样深重。可是在父皇举国之力为施将军亲设将军冢时却不见流将军前来，父皇说可能是不舍故人离去，还让我以后不要在流将军面前再提起施将军，谁知道施将军刚下葬没多久，流将军就辞官归隐了。我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也没有。原本以为怕他会回忆往事感到伤心，看来可能他应该忘了吧。”

    冷冰心不禁有些惆怅，这人不仅没忘，还很不舍，不舍到把人都葬到这里来了。顺着司空玦的说法冷冰心对疑惑很久的事瞬间有了答案，原来这才是流长风长居岭南的原因。

    ‘又不是我故乡，这种事肯定自己看才开心的，你说对不对？’

    对，很对！

    想来流长风应该很恨自己，如果当时再快那么一点，施执兹就不会死，明明胜利已经到来了，可是最想看到的人却不在了。

    流长风回来时已经是正午，回到院子后随手把手里的锄头一扔便将手里的一坛美酒扔给冷冰心，冷冰心顺势一接。

    “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这坛酒送你了。”流长风潇洒道。冷冰心挑挑眉，笑着谢过。

    “我今天带回来好多菜，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说，人间难得的美味！”

    “将军！有肉吗？”司空玦从房间里风风火火的跑出来，眼冒金光，直直的盯着流长风。

    “有！我带回来一大块排骨，咱们再杀一只鸡，今天再好好喝一顿！殿下，有兴趣跟我去杀鸡吗？”流长风发出朗朗笑声，发出的声音低沉好听，笑声很动人心。

    “好！”司空玦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粮食，跟着他走进屋里的厨房。

    只有冷冰心一个人现在院里了，她打开流长风送的酒，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货真价实是刘老的酒呢！抿了一口，嗯！确实是人间美味！

    院里酒香浓郁，屋里菜香萦绕，充满着人间的乡火气息。是不是在这人间里每家每户都是过着这么美好的生活呢？

    好像又不是！她以前也见过不少在战乱中，在瘟疫下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人，那些人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年龄岁月，大到七旬老者，小到好好出世的小孩，他们被寒冷和饥饿威胁，被逼退到稻草堆里，裹着稻草保暖，吃些树皮裹腹。

    人间是不一样的，谁也不知道它应该是怎样的，没人可以定义。她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过着这么温馨的时候。

    人间好像管这叫生活！

    两个大男人在厨房鼓弄半天，终于整出了一顿非盛丰富的午餐。几个人围坐在院里，就像昨晚一样，把酒言欢。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起昨晚的事，司空玦听了冷冰心的话也没有提起坟墓。

    几人话还没说上几句，就看见流长风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司空玦端正坐直，表情严肃道：“殿下不远千里从皇城赶来，怕是累坏了，坏长风接架不济！长风自罚一杯，殿下请随意！”

    司空玦惊慌得一直摆手，但是自家将军都喝了，自己不喝又丢了礼数。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拖沓的干了一杯。

    流长风再倒一杯放在他面前，“殿下只喝一杯只怕还不够礼数。”

    看着眼前的一幕，冷冰心无奈扶额。

    卧槽！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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