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猫男篇】第十一回 往事

    二十几年前，南珊中学操场的角落。

    七八个中学生围城一个小圈，中间站着一个矮小的男生。他低着头，承受着周围人的巴掌和拳头。

    “死叛徒！”一个男生跳起来一个回旋踢，踹在了矮小男生的肚子上，大骂：“是不是你告诉老师的？！”

    中间的矮小男生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他捂着肚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擦！不说话是不是？！”另一个男生揪起他的头发，在他脸上吐了口痰，“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老子早特么看你不爽了！”

    男生依然没有反应，承受着大家的拳打脚踢，不解释，也没有求饶。

    解释什么呢？就是他告的密啊。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班主任向来看不上他，觉得他像个傻子一样，对他呼来喝去。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就想起要他当挡箭牌。班主任早就看不上那几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男生了，他们欺负欺负同班同学也就算了，老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欺负到老师头上了，课堂上当堂辱骂老师，还跟老师动了手，作为一个成年人，首先尊严上就挂不住啊。他这次准备杀鸡给猴看，抓住了他们考试作弊的把柄，直接记大过处分。

    可是一想到这些学生再过一年多就会毕业，班主任还是有些惧怕。他们这种货色是肯定考不上高中的，最终的归宿就是结交社会上的流氓，当上混混。他作为这个学校的老师看得太多了，当上混混的学生为了报复当年给他们脸色的老师，拉帮结伙堵在学校门口，直到打了要打的人才退去。附近虽然有一个派出所，但民警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不出事儿也不会出警，出警也就出大事儿了。所以班主任把董明甩了出去，直言是他告密的，说得好像是董明觉得不公平坚持要老师处理似的。事实是，老师把董明叫到办公室，软硬兼施，非让他做证明不可。

    董明的父母活得窝囊，外面受气，一回家就窝里斗；董明自己活得更窝囊，仿佛窝囊是在他们家的基因里似的。认真、沉默、不善言辞、木讷……你能想到的所有没有存在感的人的特点都能在董明身上找到。说他是老师的替死鬼，班里的受气包，简直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董明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下鼻血，呆愣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他已经被打了十多分钟了，他疼，也喊叫，但是他知道没人会救他。就连他的父母，都是那种遇到危险会先把儿子抛出去的人，他还能指望着谁能当他的救世主？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他的救世主出现了。

    “行了行了，别打了。大家都是同学，有必要吗？”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眉清目秀的文雅男孩走了过来。大家听到他说话，立马安静了下来，纷纷给他让了一条路。

    男孩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他蹲下来，问董明：“你还能动吗？”语气里没有多少亲切，更多的是理智和冷淡——然而却让人不能反抗。

    刚才还骂骂咧咧的一圈人，现在一个一个安静得出奇，他们看着林凯，这个天之骄子。富裕的家庭，俊俏的容貌，圆滑的处事风格，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这些都他们这些又穷头脑又笨的人望尘莫及的。所以林凯一出现，就好像皇上驾到了一样，说什么是什么。

    一圈人为首的男生表情为难，看着林凯，道：“凯哥，不是我们不想放他，可是你也知道，记大过呀！我们跟他有什么仇？不就是偶尔跟他开开玩笑吗？要他去老师面前告密？”

    林凯白了他一眼：“作弊还有理了？”

    “我也没那么说……”语气里还有不少委屈。

    林凯拍拍他的肩膀，说：“人你也打了，气你也消了，就放过他吧。再打下去事情就闹大了，你还嫌不够麻烦？”

    “可是……”

    林凯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记大过又怎么样？你这种人还妄想着上个普通高中，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林凯看那人的眼神，仿佛看一只狗，充满了嘲讽。

    那人脸色立马变青，也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痛处，说不出话来。

    林凯看他这样，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那人一听，脸上立马有了血色，有点不好意思，道：“凯哥，你看这事儿……老是麻烦你……”

    林凯给了他个手势，让他把嘴闭上，对方立马乖乖闭了嘴。

    这就是董明开始和林凯交往的全部过程。从那以后，董明就成了林凯的人，再也没人敢对他吆五喝六，甚至有人还想讨好他。在董明的心里，对于林凯，只有感激和崇拜。

    后来他问林凯，当时跟那个打他的人耳边说了什么，林凯告诉他，他说：“四哥最近开了个新场子，你没事儿就去看看，跟他们报我的名字，混个脸儿熟，以后你也好跟着四哥干。”

    听到这个的董明并不惊讶，因为在跟林凯接触的过程中，他越来越了解林凯，知道了很多林凯不为人知的一面。包括林凯冷漠的父亲，神经质的母亲，压抑的成长环境以及缺乏关爱的童年，也知道林凯跟社会上混混接触过这一点。董明觉得这不是林凯的错，他只是个孩子，他会本能地接触那些能给他安全感的人——那些只要林凯出一点钱就能帮他把事情办干净的人。所以董明从始至终都相信着林凯，不管林凯惹出了多大的乱子，他都认为林凯本质是不坏的。然而董明不理解一个道理，也许林凯变坏是有原因的，但是当一个东西已经腐烂，就别再期望着他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不是所有的恶人，都能得到救赎。

    林凯是老师喜欢的孩子。聪明，成熟，有眼力见，做人彬彬有礼，最重要的是，还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林凯基本上说什么老师就信什么。至于林凯当时为什么要救董明，他真的没有想救他。他只不过想要表现出一点宽厚和蔼的样子给大家看，顺便再确定一下他在同学们眼中的地位，如此简单。而这在董明眼里，他简直就是观音在世，整个人都闪着金光。可以说，是董明粘着林凯不放。在外人眼里，董明傍上了一条大粗腿，而林凯果然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等于说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林凯也就默认了董明的跟随。再加上董明又傻又忠诚，林凯居然不怕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堪。

    没错，董明就是那只黑猫的主人，那个一无是处却天地无害的男孩。林凯就是新闻里，死掉的那个企业高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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