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候补官的笑话

    房间里炸开锅，抱怨武堂就像一匹战马被套上马鞍、马嚼子，连动也不能乱动，但他们现沒有贪污、受贿、腐化、散漫、堕落等情况发生，对于李国楼下发《整训令》也沒有感觉被束缚住手脚。原本就这样，将來继续保持即可。说了一番牢骚话，便三人成行，迈着整齐步伐离开房间，挺胸凸肚去吃大餐了。

    晚宴摆了七桌，满盘子满碗，好酒好菜，招待李鸿章等人以及武堂校官。李鸿章地位尊崇，上來向大家敬了三杯酒，接下來别人敬他，便浅尝一口，开始大哙畅饮。

    那个鼻梁骨被李国楼打断张佩纶也來到宴会上喝酒，脸上还绑着纱布，看上去颇为滑稽。李国楼三次起身，走过去，向张佩纶敬酒，自罚三碗酒，一口闷掉，表示十二万分歉意。张佩纶嘴上说，练武比试这点小伤无所谓，并沒有责怪李国楼，但心里已经埋下怨恨种子。

    军人年轻火力壮，都是大肚汉，端上來肉食，都是用铜盆盛食，一道菜上來，沒有人会客气，沒教养就撕扯、抢夺。坐主桌上人还好，讲究礼仪尊荣，慢悠悠动作，沒有哪个人穷凶恶极夺食。

    李国楼看见邻桌闹得实不像样，便道：“巴特尔，忘记说过什么了吗？五分饱就可以了嘛。”

    满嘴流油巴特尔听见李国楼说他，急忙停止争抢食物，像模像样擦拭大嘴巴，减慢吃食速度，解释道：“学政大人，武堂太苦了，平时只见一点肉末，哪有机会大吃大喝啊。”

    校官们附和巴特尔话，都抱怨武堂吃得差，日子过得苦。李国楼极为不满，放下筷子，朗声道：“你们是胡扯，能苦到哪里去，饿到过谁啊。老百姓逢年过节才有肉吃，你们天天有肉吃，还说苦。那打仗时候吃锅盔怎么办？巴特尔你忘记草原里啃草根日子了吗？武堂把你们养刁了。以后每个星期吃一顿红薯窝窝头，让你们忆苦思甜，知道老百姓吃什么。生于斯，长于斯，人不能忘本。”

    全场校官被李国楼驳斥得哑口无言，场面上颇为尴尬。刘铭传长身而起，高举酒杯道：“学政大人也是为了你们好，來！我们为学政大人接下來拳击赛上有出色表现，向他致敬。”

    “向学政大人致敬！向学政大人学习！”满场人举杯向李国楼表示敬意，军人一往无前气势显。

    这下李国楼脸色尴尬了，打矮小国人，他身材力量上面还是占优势。打人猿泰山，他处于下风，变成矮小弱者，自信心降到零度。无奈端起海碗，冠冕堂皇话，脱口而出：“诸君，你们放心吧，我已有马革裹尸还决心，拳击台上为祖国挣得荣耀，希望诸君多多捧场。喔咯咯······”

    大家心里亮堂得像明镜一样，校官们早就分析过了，沒有揭破李国楼谎言。反正李国楼早就说过了，战场上输几次不要紧，赢得关键性战役才是赢家，现还沒有到决战时刻，韬光养略，做缩头乌龟，继续隐忍。

    李国楼斜睨身边刘铭传，肚子里腹诽：刘六麻子，有你好瞧，等有机会揭破你私盐贩子真面目，还自诩是忠君爱国义士，就是一名走私分子，黑社会老大，社会败类！

    李国楼吃了闷亏，不去管邻桌人胡闹，自顾自吃菜，他喝了几碗黄汤，人已经晕晕乎乎，微微有些醉意。但因为他來到武堂之后，以正人君子形象示人，说出來话，以及所做事，都分外严格，近乎于苛刻，甚至刻薄。所以校官们看见他都有点怕，连那些他过去家丁，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去向他敬酒，就怕他翻脸，沒有人向他敬酒。这让李国楼慢慢缓过劲來，沒有喝醉，依然端坐靠背椅子上，神情严峻注视着酒宴上一举一动。

    酒宴上气氛刘铭传带动下开始好转，热气腾腾佳肴端上，便是一阵鼓噪，大家轮番互相敬酒，以向刘铭传以及师爷许钤敬酒居多。

    刘铭传酒量好，來者不拒，吃得畅淋漓，喝得兴。他带动下，每一桌人变得松弛，咋咋呼呼叫嚷，不乎官位大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许钤地位尊崇，有三品道台官帽，座人除了李鸿章，就属他大，所以官员们轮番向他敬酒。几轮下來，许钤喝高了，舌头变大了，话语也变得无所顾忌。摇头晃脑，放荡无忌说：“刘佥事，你别捧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嘛，也就遇见了明主，傅相大人，这才有出头之日。候补官算什么？人称灾官，当候补官活受罪，如同受灾一样。候补官平时沒有收入，还要维持相应体面，雇佣长随、酒食征逐、交际应酬，都是要自掏腰包。所以许许多多候补官穷困不堪，甚至饥寒而死。通天下十八个省，大大小小候补官员数以万人。以江宁为例，各种候补官员：道员三百余人，府、直隶州三百余人，州、县一千四百余人，佐2杂职二千余人，共计四千余人。而江宁官缺，合道、府、厅、州、县计之才不满五十缺，二者比例为八十比一。时人讥讽为‘过江名士多于鲫，官吏多如蚁。’哎······”

    刘铭传撩起衣袖吃食，大声嚷嚷道：“对啊，江湖人称：**多，驴子多，候补道多。”

    众人想笑却不敢笑，好多人深有体会，他们也是候补官员。像李鸿章身边幕僚、副官戈什哈都是这种性质候补文官、候补武官，跟随一个好主子，还有盼头，总有机会外放做官。外面世界候补官员，就沒有这么好运气了，很多候补官员饥寒交迫，冻殍而死。

    李国楼手持酒杯，感慨道：“曾经捐过户部郎中大名士李慈铭，京师保安寺街居住时写过一副对联，感叹补缺之慢，曰：保安寺街，藏书十万卷；户部员外，补阙一千年。有一次我和榜眼谭宗浚路过保安寺街，他还专门作补缺诗云：‘部复朝來已到司，十年得缺岂嫌迟。’十年能补缺就不算迟了，大清候补官多如牛毛呀。”

    许钤听见李国楼卖弄知识，颇有惺惺相惜之感，点头道：“是啊我就亲身经历过一件有趣事，说來让你们一乐。某年元旦，开封府文武官员齐聚抚署贺岁，巡抚以对联求对，曰：‘开封府开印大吉，封印大吉。’一名候补知县对曰：‘候补县候缺无期，补缺无期。’这就是我们大清候补官员真实写照啊。”

    刘铭传听见许钤和李国楼文绉绉一唱一和，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道：“我也來凑个热闹，说个候补官员笑话。我们安徽合肥，有一名捐佐2杂职候补官，十七年沒有补上缺，每日黑灯瞎火巷子里溜达，排忧解闷。日久天长认识了黑咕隆咚巷子里一名寡妇，后來两人就结为夫妻。这名候补官自嘲道：‘我总算补上缺了。’哈哈哈哈！”

    刘铭传捧着肚子首先笑起來了，还斜眼睨看李国楼，含义便是李国楼补了寡妇缺丈夫空额。

    场人哪个不背后笑话李国楼婚事，谁都听出刘铭传话外音，想笑却不敢笑，眼神俱都集中李国楼脸上，看他会不会发火？

    李国楼手里酒碗转动，并沒有把酒泼刘铭传脸上，而是笑盈盈道：“刘公，适才你笑话说错了，那名捐佐2杂职候补官不是娶一名寡妇，而是娶了三名寡妇，场有人还参加了婚礼了呢。赶明那名候补官再娶三名寡妇时，请你去喝喜酒，蘀你也冲冲喜，把你霉运冲掉。”

    这下座人都憋不住了，全部笑趴下，连喘气也喘不过來了。李鸿章笑得岔气，捂住腹部，指着李国楼，想表情严肃，但就是绷不住脸，笑眯眯道：“好！李国楼算你有种，难道不怕御史弹劾你吗？”

    李国楼面红耳燥，低下头不敢吭声，他府里事，岂能瞒得了李鸿章这只老狐狸。言多必失，这一回众人面前糗大了。家里臭烘烘私事被人当茶余饭后笑资，急忙端起酒碗喝一大口酒，当做酒后胡诌，一笑置之。

    刘铭传看见李鸿章对他露出责怪表情，心领神悟，挤了挤眼睛，端起大酒碗，含笑起身，行近至李国楼身边，勾住李国楼肩膀，大声嚷嚷：“李国楼，适才是你说，明年请我喝喜酒，帮我冲掉霉运，说话要算话啊。”说话间刘铭传敬酒，依然勾住李国楼，好似连体婴儿一样，好得不得了。

    李国楼沒想到刘铭传脸皮这么厚，顺杆爬本领不比他差，还会找他套近乎，差点看走眼了。这么多人看着他，装作疯疯癫癫样子，举起大碗，卷起大舌头，含糊其辞：“嗯，好说好说，刘公与越王有得一比啊。”

    李国楼和刘铭传碰碗，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两人场面上谁都沒输，风光无限展现高官君子度量。

    刘铭传一双红彤彤眼眸发出一道精光，竟敢骂他是贱人。李国楼，小心尔狗头！不过嘛······为了将來功名利禄，暂时和李国楼和睦相处，退一步海阔天空。

    酒宴欢闹氛围中结束，李国楼摇晃着身躯，回到卧室，洗了一把冷水脸，让脑袋清醒过來。别人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而他还有差事，看着书桌那篇《大清西方使团出国礼仪与谈判时注意事项》，又将是一个不眠夜。李国楼凝神提气，端坐书桌面前，笔如游龙书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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