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 死的真惨

    君青蓝的声音清冷软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悠扬中带着莫名伤感。

    南邵王待她说完才微颦了眉头：“你说的这些虽是这几日真实发生过的，但却完全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我们今日只问公主行踪，你扯些毫不相干的事情干什么？”

    君青蓝挑眉：“凡事的发生必有因果，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单独存在。我从前也以为这些都毫不相干，但这案子越是深入了解我才越发现，失踪，死亡，天花，实际上是息息相关环环相扣的一个巨大阴谋。只有将所有事情都解开了，才能拨云见日，真正探寻出公主失踪的真相。”

    南邵王虽想尽量显得自己平易近人，但等了半晌，听她说的都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渐渐也有些不耐：“那么，你便捡着重点快些说吧，莫要耽搁了时间！”

    “这案子发生至今，玉瑾公主下落不明，萧沛死因不明，甚至连天花为何大面积爆发亦是不明，我们只能从已经明了的事情下手。各位应该听说过，本案中失踪的另一人如霜已经被找到，如今，她的尸首就停在行宫的简易停尸房中。她的出现便使得本案找到了重大的突破口。”

    “如霜被发现时，肌体消瘦缺水严重，肚腹脾胃中没有残存的食物碎屑，体表完好，没有外伤，显然是连续多日滴水未进之下，被活活饿死。死后尸体始终被存放在神像腹中不曾移动，以至于尸体腐坏后而散发出浓烈的恶臭，才被人发现。”

    君青蓝声音略略一顿，她这一生接触了无数的尸首，然而，如霜的死态始终不能让她释怀。那原本是容色姣好豆蔻年华的鲜活少女，却悄无声息死在了那般幽暗的场所。直到烂了，臭了才得以重见天日。

    找到她尸首的时候，她的手指是紧握成拳的，抵在自己胸口。虽然她体表没有外伤，但从这动作来看，在死前那一刻她多多少少实际上还是有些不愿的。尽管不愿，她却始终没有放弃这疯狂的令人不解的举动，仍然选择了悄无声息死在黑暗里。

    值么？

    “从她死亡的迹象来看，基本可以断定，在如霜失踪那一日，她实际上已经进入到了神像腹中。因在神像里没有吃喝，饥饿致死。”

    “君大人，本王知道你乃是北夏第一仵作，但验尸一事却并非你一家之言。”南邵王微颦着眉头打断了君青蓝的言论：“在如霜尸首移入行宫之后，刑部仵作亦前往查看过。从她尸首腐烂的程度来看，死了有七日左右。但，若依你所言，如霜失踪至少是半月之前的事情。在这般炎热的天气，腐烂半个月之久的尸体，哪里还能叫人瞧出清晰的眉眼出来？”

    言罢，他微微笑了一笑，似带了些许的歉意，声音便也温和了几分：“本王本不该打断你的言论，然而有疑点却也不能放任不言。查案本就该还原真相，万不能让任何人蒙冤。希望，没有饶了君大人的思路才好。”

    “王爷实在太客气了。”

    君青蓝听得暗暗赞叹。南邵王从始至终态度温和，一言一行都显得平易近人，谁也不得罪。瞧着，他倒是个好相处的慈眉善目的老好人。但，一个老好人能成了三大部落之首？

    “贵国的仵作所言极是。”君青蓝点了点头，先对南邵王的言论给予了肯定。才继续开了口：“在现下的天气，死亡半月之上的尸体的确会腐朽的非常厉害。但我从来没有说过，如霜已经死亡了半个月。她的死亡时间，顶多也只有七日左右。”

    怎么可能！

    这话说完，四下里猛然静了一静。始终闭目养神的国师在那一刻忽然睁开了眼，意味不明的瞟了一眼君青蓝，似对这软丈红尘中的官司纠葛终于生出了几分兴趣。

    “你……你这，难以让人信服。”南邵王讷讷开了口，带了几分语重心长的痛心：“作为公门中人，凡事都要有理有据，万不可凭猜测意气用事。这会坏了你的名声呐。”

    “多谢王爷提点。”

    君青蓝虽然坚信南邵王这般的慈爱绝对不是发自真心，你来我往的表面文章却也不得不做。先道了谢，瞧上去也似真心实意，这才继续说道。

    “各位大约忽略了我方才说的一句话。如霜死亡是因为水米未进，渐渐失了生机。一个人在有食无水的状态之下，能维持生命将近月余。有水无食则可坚持半个月。但，若是水米皆无，则最多能存活七日。如霜在进入佛像后的头七日实际上是活着的，故而，她真正死亡的日子也只有七日左右。她尸身呈现出的状态，正与这时间吻合，没有出入。”

    “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南邵王再度开口：“但，那神像内完全是个封闭的空间。如霜进入神像之后，如何呼吸？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毙命，哪里还需要等到饿死？”

    “世间大多神像都是密闭的，但麒麟神像不同。”君青蓝目光炯炯：“神像高大。我们自下而上难以一窥全貌，却也能瞧见，神像的口部位置呈现出黝黑的颜色。从前，我只当那里是工匠特意调配出的漆色，以表示麒麟巨口的硕大。但，当我进入神像内部之后才发现，那一处实际上就是个大洞，是空的。”

    君青蓝吸了口气：“我从前曾听人提起过麒麟庙的神像有个神通，那便是在不定时的时候，神像中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就似麒麟神兽的呐喊，叫人闻而生畏。在发现了神像的内部结构后，这谜团便算彻底解开了。”

    “神像口部是个空洞，内里中空。神像十分高大，他的肚腹中便形成了极大一个空间。每当有风吹过，灌入到神像巨口中之后，风便会在神像肚腹盘旋不去，并与神像内壁发生撞击，从而使得风声扩大，成了震耳欲聋之势。”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可是……

    大悟之后，心底里便有些怅然若失。南疆人对麒麟大神的敬仰，根本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故而，麒麟庙中的神迹早成了大家引以为傲的精神寄托。如今，真相拆穿，原来不过是能工巧匠的一番精妙布局罢了。人人心中都涩了那么一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实在连半分欢喜也无。

    甚至有那么意味不明的淡淡怨恨在心中生出，一股脑的都泼向了君青蓝。当神迹不再是神迹，他们该去崇拜谁？

    “君大人，本王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你，请你认真的谈论案情，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南邵王虽仍旧极力维持着仪态，眼底却少了那么几分平和。

    俨然，对于君青蓝打碎了所有人的梦，他也是相当介意的。

    妙华长公主微抬了眼眸，飞快自君青蓝身上擦过。这丫头到底还是年轻，说话太不注意分寸，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非要交代的清楚明白，难得糊涂实在是天下难得的智慧。

    “之所以提起这个，自然是因为神像的构造对于本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君青蓝不疾不徐，温声开口。

    “正因为神像从口部开始便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所以气流自然也能畅通无阻进入内部，由此可见如霜躲在神像腹中时，断不会因为窒息而亡。加上她尸体所呈现的状态，她的确是缺水少食而导致的饥饿致死。”

    事情到了这个阶段，再也无人能够反驳。除了这个死法，无论如霜是什么样的死法都不能够成立。

    “君大人果然头脑缜密，思路清晰。一切都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静默之中，国师慢悠悠开了口。语声清越悠扬似仙音鸣唱，叫人听得通体舒泰。

    “但，本座有些事情始终想不明白，不得不请教君大人。即便神像中空，你也是在闻到如霜尸体散发出的臭味，命人砸破了神像之后才发现的，原先却并不知晓。敢问君大人，如霜又是通过什么方法进入到了完好的神像之中？你可以说神像口部有一个洞，她是从洞中爬进去的。但那洞口却足有两人之高，神庙里又并无攀爬之物，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完成那样的壮举，本座实在不能相信。何况……。”国师眸色一闪：“本座也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进入神像将自己饿死的理由。”

    “国师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君青蓝沉声说道：“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向大家交代的事情。首先，我想请各位来瞧一样东西，这也正是本案一件关键物证。”

    她微一侧目，朝拴柱使了个眼色。拴柱立刻掀开随身带着那藤条筐子上的白布，取了金灿灿巴掌宽一样物体出来送在君青蓝眼前。君青蓝只略略一瞧便点了点头，拴柱便将那物体那双手托着，恭恭敬敬放在在堂桌之上。

    玉瑾公主这案子自打一开始，便牵引了所有人的心神。因那些别有居心人的刻意挑拨，那如花似玉少女的安危早已经同整个南疆所有人的性命连在了一起。

    听说即将真相大白，谁不想来瞧瞧？故而，刑部大堂外早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拴柱与君青蓝的一举一动并无半分避人。于是，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想要去瞧瞧清楚，被他们送上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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