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混乱的记忆

    若能证明如露是中毒的第一人，那么在她毒发前唯一接触过的人便是如霜。此事若成立，如霜的失踪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约如霜早就成了承天宗布下的眼线，她在给如露下毒后逃走，而她毒杀如露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人灭口，公主的失踪也能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也就是说，找到了如霜，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如今……事实忽然证明君青蓝想错了方向。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

    “陆允。”君青蓝郑重说道：“你能为你方才说的话负责么？”

    “能。”陆允想也不想说道：“卑职，愿以性命担保！”

    君青蓝默默瞧向如露，刚刚发现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的被掐断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始点，甚至比初始更糟。

    若不是中毒，亦不是天花，如露的病症到底是什么？若是刘伯能到此一趟，或许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了吧。

    “陆允，如露醒着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她每日行动很简单。”陆允说道：“因能活动的空间不大，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在神庙之中。每日醒来，除了洗漱吃饭服药之外，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在神像前祈福。”

    君青蓝挑眉：“祈福？”

    “她说玉瑾公主和如霜的灾祸都因她而起。她自幼便是被天神遗弃的人，正因为公主和如霜与她同在，才会遭遇灾祸。所以，她希望天神只降罪于她自身，保佑公主与如霜福寿安康，远离灾祸。”

    这话听着就大有深意了，什么叫做被天神遗弃的人？

    唐影瞧一眼高高在上的麒麟神像，缓缓撇了撇嘴：“若真是跪一跪就能让案子了结，大家现在都跪着来了。”

    “莫要这样说。”君青蓝说道：“南疆百姓对天神极其虔诚和敬畏，甚至超越了国君。承天宗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在短短数年之间，发展壮大。”

    唐影轻笑一声，未再开口。

    “君大人说的极是。”陆允颔首说道：“如露姑娘就虔诚的很，她原本身子不好，走路都有些气喘。但，只要一开始祈福就似摒除了一切，一跪就能跪大半日。”

    君青蓝暗暗叹口气。如露被关在神庙里，早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加上本身病重，前程缥缈甚至连性命都不能保障。这种时候，没有人能够帮助她，除了求助于神明，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既然谣言自承天宗而起……。”唐影眉峰一挑说道：“我这就去吩咐暗卫，时刻关注承天宗动向。若是能将承天宗宗主抓获，一切将迎刃而解。”

    君青蓝摇摇头：“至今为止，你可瞧见过承天宗的人现身？上次在行宫门口虽抓到了一个，却在还没有押入地牢时就毒发身亡。他藏在牙齿中的毒丸早已经被剔除，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谁给他下的毒不得而知。而那人不过是承天宗一个死士。即便他没有死，一个小喽喽又能知道多少秘密？更不可能知道公主的去向。”

    “如今……。”君青蓝悄然打量着神庙：“如今，我们连公主究竟如何失踪都不得而知。承天宗……的确是个强大的对手。”

    唐影狠狠颦了眉：“抓住承天宗是最便捷的方法，却……难以执行。这案子是没法子了结了么？王爷该怎么办？”

    君青蓝浅抿了唇瓣，侧身瞧向了如露。数日不见，如露消瘦了许多。原先圆润的面庞，似被一把锋利的刀削了下去，将下巴给刨成了尖。脸颊上的红晕早消失不见，皮肤上便似被蒙了暗暗一层灰，没有半分光泽。

    “谁说不能了结，如露就是关键！”

    君青蓝将手指探入工具包中，却听唐影忽然开口：“大人请尽快打消您的念头。为救如露，您上次便擅自使用了醒神丹，为这事，我可没少吃苦头。还请您体恤下我们这些可怜人，王爷的惩罚不是那么容易能承受的。”

    “醒神丹若想发挥效用，速度太慢。你只管放心，我这次不会使用。”

    瞧见君青蓝从工具包中取出的针囊，唐影终于悄然松了口气。

    “刘伯曾同我说过，人体中有诸多穴位分布。若是运用得当，以银针刺入能使人消除病痛。银针的威力不啻于药石。而，人体之中有那么一处险穴，刺之能使人顷刻毙命。但若力道合适，便能让人迅速恢复体力，自然也能自昏厥中清醒。”

    君青蓝捏着银针瞧向高高在上的麒麟神像。那神像足有三人高，威武雄壮，尤其一对眼眸，用的是西域采来的黑色宝石，熠熠生辉，而那一张阔口大张却是神像最奇特之处。在北夏所见的所有神相，口舌皆为实心雕刻，唇齿口舌皆调的栩栩如生。但这麒麟神像的张开的大口后面却被掏空了一块，留出黑黝黝的洞来。这样特殊的手法，使得每当殿门大开，微风吹过时，麒麟神像口中便能发出庄严啊呐喊，叫人肃然起敬。

    “麒麟大神，你若在天有灵，相信也不愿瞧见南疆生灵涂炭陷入刀兵之祸。所以，请您保佑我，用针得当，尽快使如露苏醒过来吧。”

    瞧她这般作为，唐影和陆允均深深吸了口冷气。感情……您……实际上对于银针刺穴一点都没有把握么？没有把握就要动手，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君青蓝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手腕一抖，便见那细如牛毛的银针稳稳刺入到如露的肌肤中去了。

    功夫不大，便听到如露喉咙中咕咕作响，呼吸猛然加剧，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唐影瞧的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些人的运气就是好，好的让人无话可说。

    如露醒了。

    而且如君青蓝所说的一般，几乎在醒来的瞬间，她便恢复了体力。若非那周身的红疹，此刻的如露瞧起来便于正常人一般无二。

    “如露，有句话我必须提前告诉你。”君青蓝的声音中没有半点喜悦：“我以银针刺穴强制令你苏醒，这样的状态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之后你的身体会更加虚弱。但我有非常重要的问题必须要听到你的答案，待到案情了结之后，我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

    如露缓缓摇头：“我并不责怪君大人，您若是能早日找到公主和如霜姐姐，哪怕直接将我的命取走，我也是甘愿的。我已经很久，不曾感受到这般清醒的滋味了。”

    “如露，请你将那日公主失踪前发生的事情，再同我说一遍。”

    “我与如霜布置好了神庙之后，就去请公主净手上香。如霜姐姐点燃了香之后，我便忽然觉得眩晕倒地。等我再醒来时，就是君大人进来告知我们公主失踪了的时候？”

    君青蓝皱了皱眉：“那么，蜡烛爆炸的事情，你如何得知？在爆炸声传承之后那一声尖叫，又是何人所为？”

    “我并没有亲眼瞧见蜡烛爆炸？我昏过去之前，神庙中一切还是完好的。自然也不知是谁的尖叫，不过向来应该是如霜姐姐或是公主吧。”

    “所以，除了点燃供香后，眩晕倒地是你自己亲身经历，其他的一切都是旁人告诉你的么？”

    “的确如此。”如露点点头：“这有什么问题么？当日事发，君大人也在现场调查了许久。我们都亲眼瞧见蜡烛碎裂，蜡油飞溅。甚至连祭品上都沾满了蜡油，这还能有什么错？莫非，这当中还藏着公主失踪的秘密么？”

    君青蓝抬手在如露肩头轻轻拍了拍：“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要再确认一遍。那么现在请你再告诉我，如霜失踪之前，你们都在做些什么？”

    “我们……。”如露略一沉吟说道：“我们在为公主祈福。如霜姐姐说，公主素来爱干净，天神更是整洁干净的，若让神庙始终这般狼狈，天神会不高兴，公主也会不高兴。所以，我们便在祈福之前，每日都将神庙打扫一下。”

    君青蓝微微颦了眉。如露这话听着就有些奇怪了。如霜失踪后，她第二次来到神庙，分明瞧见庙中一切与玉瑾公主失踪时一般无二。甚至连烛台倾倒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如露却说他们每日都打扫神庙，怎么可能？

    “你们莫非忘记了，我走之前曾说过。不许移动神庙中的任何物品么？为何还要打扫？”

    “大人曾说过这样的话么？”如露拍了拍脑袋：“我……完全不记得。自那日昏倒后，我的脑袋就始终昏昏沉沉的，好像很多事情听到过却完全记不住。再之后就病了，越发的不中用。只记得如霜姐姐说，天神爱干净，我醒着的时候就会将神庙打扫一遍。”

    “如露。”君青蓝侧目，瞧向神庙中唯一保存完好的供桌：“你说你从出事后的第二日开始，每日都在打扫。为何那三牲祭品上的蜡油却始终如新？”

    “那个么？”如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如霜姐姐曾经交代过，祭品上的蜡油是重要物证，不可以去除。我擦拭的时候，就刻意放缓了力道。”

    君青蓝眯了眯眼。若如露说的是真的，为何在她第二次前来时，神庙中仍旧一片狼藉？那次与今天完全不同，今天的神庙的确存在着明显的清理痕迹。

    她的眼睛不瞎。到底是如露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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