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峨眉

    却说微云从林中出来，一路脚步未歇,赶到了白驼山庄。彼时欧阳生一手握住了一位清丽婢女的柔滑小手，一手捂住自己肚子,躺在紫檀木床中,哀哀地惨叫。

    见到她,欧阳生松开了手,欣喜道：“郭姑娘。”

    微云解开荷包，喂了他一粒药。

    欧阳生苦着脸,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你可算来了,真是痛死我了。”

    欧阳生一旁的婢女笑道：“我们姑娘月事来了，疼得小脸都白了。”微云目光移动，朝欧阳生腹下望去。

    他夹紧了腿,拍了那丫头一下：“什么姑娘,滚。”

    那丫头掩住唇,退了出去。欧阳生讪笑：“郭姑娘可有见到白真真？”

    “她已经死了。”

    欧阳生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做女人了。”

    微云颌首，欧阳生哀嚎大哭起来,似肝肠寸断。他捧着脸,哭泣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些日子,我底下的人都说我中了邪，蠢蠢欲动，要夺我山庄。”他自变作了女子，性格也多愁善感起来，时时哭泣。

    微云淡淡道：“莫怕，我带了丐帮弟子来，将他们都一一打发了。从今往后，我护着你，你愿不愿意入我峨眉派？”

    欧阳生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一甜，似喝了蜂蜜一般。他略微抬头，郭姑娘容颜清丽，笑容恬淡，让他心跳如擂鼓，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

    欧阳生暗忖，他这白驼山主人做的颤颤巍巍，不知何时就没了命。郭姑娘武艺高，家世了得，又交游天下。有她在，自己性命无忧。

    微云在白驼山庄安定下来，又让丐帮弟子接来了岳小鹏和一众孩童，传授他们武功，峨眉派自此在西域白驼山悄无声息地立了起来。

    白驼山地处西域要塞，是商人必经的行道。微云一番整顿后，财如流水，滚滚而来。这些银钱除了做扩大峨眉之用，大部分都被送去了襄阳做军资。

    在这乱世之中，孤儿流民甚多，微云细细斟酌，将那些人品稳重，性格纯良之人纳入峨眉。这日，她修习完九阴真经后，回到屋中，掩上被子，欲要休息。

    窗外树影憧憧，灯笼颤动，光影朦胧。一抹极淡的黑影投在窗棂上，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微云悚然，莫不是有外敌？

    她蹑着脚步，推开房门，只见月色浅淡温柔，屋檐灰暗，风过影动，哪里有人？

    微云哂笑，自己太过多疑。她一手提了衣角，退回屋中，合目而睡。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微云闭了气息，双脚点地，也不推门，反从窗口一跃而出。

    檐梁上的一行灯笼荡了几荡，绿竹林中一抹白影一晃而过。微云疾足追去，枝叶抖动，打在她身上。

    她举目四望，只看到影影绰绰的树叶，沙沙作响。雨水滴落下来，天上下起了缠绵的小雨，沿着狭长的竹叶，一颗颗坠到了微云头上。

    微云轻声：“我疑心病真是愈来愈重了。”她伸出手臂，横在头上，遮挡滴落的水珠，离开了这片竹海，消失在墙角后。

    过了片刻，何足道从竹林中出来，皂靴上沾了泥土碎叶。雨珠顺着他头发，沿着脸颊，从下颚滑落。他手缚在身后，有些怔忪地凝望着白驼山庄。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前三十多年，何足道未尝有过这般忧思，如今他深陷其中，每每读来，便有些呆住。只是此刻，却隐隐有些不详感觉。

    他自打听到郭姑娘开山立派，广收门徒，便来过这白驼山。初时，他一腔愧疚，想见她一面，死在她手中罢了。可到了白驼山，他却驻足不前，不敢与她相见。

    她无需多话，只要冷冷一瞥，便能让他心神俱裂，甘愿受死。他怕的不是死，而是她恨他。

    何足道在白驼山徘徊数月，有时居高临下，能够瞧见一些极小的人影。只要想到郭姑娘在人群中，他便觉得心头一热，手足冰冷，陷入了冰火两重天中。

    他想要离她再近些，每到夜晚，何足道便悄悄潜入白驼山，有时在窗外默默的看一眼，有时在林中坐上一晚，他便觉得心满意足至极。

    微云从墙角走出来，遮雨的手臂被雨淋得湿透，半隐半现。雨丝飘斜，她站得远远的，淡淡地看着他。

    何足道肩颤了一下，脚步朝前迈了一小步，却忽地转身而跑。微云一怔，一纵一跃，与他近在咫尺。

    何足道顿住，微云收势不及，撞在了他宽厚的背上，额头红肿起来。

    她纳闷至极，揉着自己额头，眼眸中带了丝郁色。何足道拢在衣袖中的手指被捏得青白，整个人都犹如一块木头，直挺挺、僵硬地站住，一动也不敢动。

    等他回过身时，看到的便是郭姑娘按住自己的额头，眼眸郁郁。

    他几乎站立不稳，抿紧了唇，心里泛着苦涩。良久，何足道哑声：“郭姑娘，是我对不住你。”他嗓音低沉，蕴含了痛苦与悔恨。

    微云哑然，有些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这人愈发痴傻了。

    何足道低头垂目，双手隐忍地颤抖，郭姑娘一直未出声，恐怕是一句话也不愿与他多说。何足道的心似被人揉成一团，浸在冰水里，让他难受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自怨自艾，纵然我砍掉自己手足，痴心妄想，以后能探听她是否安好，可是郭姑娘每每想到我还活着，恐怕如刺在喉，欲杀我而后快。

    何足道想在这，撩开衣袍，单膝跪在地上：“是我禽兽不如，请郭姑娘杀了我吧。”

    微云退了一步，如在云里雾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瞧见郭姑娘离他远了些，双目迷茫，黯然道：郭姑娘竟然连取他性命也不愿，她对他已经厌恶如斯？

    她避他如洪水猛兽，恐怕碰一碰，都会觉得弄脏了自己的手。

    心灰意冷，了无生趣的何足道顿时万念俱灰，他双膝合拢，给微云连磕了三个响头。他涩然道：“郭姑娘，我……”他顿了半天，却喉咙发紧，眼眶微红，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性子极闷，本就不善言辞，此情此景下，更是默然无语。何足道一声不吭，右手成掌，朝着自己的天灵盖劈去。微云惊吓之际，双手迅疾地挡去掌风，与他对了一掌。

    何足道这一掌好生用力，微云只觉得手臂一震，手掌发麻。她踉跄而退，坐到了泥土中。

    饶是微云好脾气，也有些震怒了，她拧眉：“你疯了么？”

    何足道呆住，从泥地里爬起来，伸手想去扶她。他双臂直愣愣地撑着，微云正想搭上他手，何足道惊觉，郭姑娘定不愿意自己碰她。他缩回手，在自己的衣裳上拭了一下。

    这下，微云怒气上涌，好，竟然还嫌弃她。

    她怒极反笑：“何大叔。”雨水落入她唇中，让她呛了一口。

    何足道讷讷道：“是。”他低头，乖乖地等着她说话。

    微云拍了拍衣裳上的淤泥，站到了他面前。他高大修长的身子竟在发抖，头垂的更低，不肯看微云。

    她发现，靠的愈近，他便颤的更厉害。微云疑惑了，脑中仍然混乱一片，理不出头绪。

    “你对不起我？”微云狐疑。

    何足道嗓音暗哑：“我对不起你，是我毁了你的清白。”

    微云恍然大悟，立即便明白了这人所思所想。他以为自己药性得解，是强迫了她？此事也勉强可以说是他毁了她清白，手也是算的。

    怪不得这人无颜面对她，他是个君子，恐怕心中的煎熬，不足为外人道也。微云睁大眼眸，心中闪过了千万念头。她掩住唇，轻轻抽了一下，似极小的哭泣声，让何足道抬起了头。

    雨水从微云额头上流下，她脸上一片湿润：“你既知道，为何躲躲藏藏，不来见我？”

    他手足无措，心慌意乱，反手便是给自己一记耳光：“郭姑娘，你别哭了。”

    微云咬住唇，留下浅浅的齿痕，她带着哭腔：“你可知道，我恨不得杀了你。”她用透视眼扫了一下他的衣袍。

    她牙齿隐隐发酸，若是……估摸着会痛死。

    何足道下定决心：“我……站着不动，你杀了我。”他不再颤抖，忽地沉静下来。

    微云牙齿咯咯一响，甜甜的滋味在心里晕开，让她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此话当真？”

    何足道情深意切，竟觉得此生无憾：“当真。”

    “好。”她缓缓走近，一只手臂犹如灵蛇，缠住了他的腰。她的头抵住了他下颚，淡淡馨香萦绕他鼻尖。何足道手足发软，不敢动弹。

    她娇花般的年纪，笑容明丽，如玉生辉，让何足道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她的头靠着何足道，柔声道：“你可知，我痛死了。”她嗓音柔软，让他不自觉的心头荡了一荡，热气上涌，控制不住自己。

    “何大叔。”微云抬起头，清冷的眼眸与他对视，带着些娇憨，另一只手伸入了衣襟，向下：“你记得这个感觉吗？”

    她握住，无辜地问。

    “轰”的一声，何足道理智尽碎。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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