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事与小事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胡渣唏嘘字数:3044更新时间:24/10/21 21:11:29
正如前文所言,县试也就相当于小升初的考试。在后世实在是不值一提,在如今的方仲永看来也没有多大的难度。
即便是有种种的限制,但一个小小的金溪县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才。除了吴先生家出过几位进士,本朝并无别家有过较大名气的人物。以方仲永目前的水平,在本地不敢说首屈一指,县试的第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比起三四天的解试、省试,县试的考试时间只有二月二十一天。考试内容虽然也是照着解试的模块,内容却是大大的缩水了,有点儿明经科的意思:帖《论语》十帖;《春秋》墨义十条;诗一首;论一篇。
考试场地就在县学,监考有一班书吏、押司(就是及时雨宋江的职务),阅卷则由知县大人、县丞大人(张攀龙他爹)、刘先生、吴先生,满满的一股草台班子的感觉,方仲永甚至觉得有些搞笑。这样的考试,能考出真实成绩来吗?
但刘明轩先生很是重视,他严肃地说:“你们的成绩如何,老夫心知肚明。此次县试,说白了就是为了能去抚州参加州试,甚至是到洪州参加路试,以期能够取得秀才功名,乃至举人功名。但不要忘了,如果推选上去的尽是酒囊饭袋,岂不是丢了我金溪父老的颜面。因此,老夫不管你是走了何人的门路,在老夫这里一概走不通。便是知县大人的颜面,也没有我金溪父老的颜面大。”
在听了刘先生的一番考前动员之后,方仲永也收起了对县试的轻视。有多少英雄豪杰败亡于粗心大意之下,晋景公上个厕所不小心淹死了,拿破仑因为痔疮不小心打败了滑铁卢之战。再说了,人家都是三元及第,咱要是弄个六元及第那才叫牛呢!
虽然景祐元年的三鼎甲,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印记,官位做的最高的榜眼杨察也不过是个户部侍郎、三司使(最高职务是御史中丞)。可万一,人家就爱考试,就会考试呢?
巳时整,一声锣响,标志着考试正式开始。有衙役举着书有考题的牌子在校舍穿行,并高喊题目——这可不是为了告诉外面的人考什么,而是为了照顾视力不好的考生。当然了,就这么几十个考生,直接写出来也费不了什么事儿。
但刘先生觉得,提前让考生熟悉一下大考的环境有益无害。这在后世有个专门的名称,模拟考试。
默写十句《论语》没有任何难度,不仅对方仲永,对其余考生也是如此。默写课文您都不会,回家洗洗睡吧!尽管没难度,方仲永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用渐趋完善的馆阁体书法认真写下答案,并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无错别字。
半个时辰后,放墨义《春秋》十条题。为了加大一点儿难度,生僻易错的句子出现了。如这题:“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
若是认真听讲的,知道出自《季梁谏追楚师》中斗伯比对楚子说的话,知道大意是说我们不能在汉水以东得志,是我们的过失。解释到这,大概就算是合格了,但仍算不得优秀。还要说明白楚国想要得什么“志”,孔子为什么会把楚武王贬称为“楚子”。看着同学们在抓耳挠腮,方仲永露出学霸的笑容——必胜的笑容,对弱小者怜悯的笑容。
方仲永简单地吃过午饭,喝了些竹筒里的茶水,趴在桌上美美地睡了半个时辰——先生说了,大考要三天不出考棚,眼下只当是适应了——下午的考试又开始了。
诗的要求是吟诵花卉一种,不限韵脚。
这实在是极宽松的条件了。要知道,既限制内容,又限制句尾用字(韵脚),任你有百般的才华也是枉然。
既然题目如此宽泛,方仲永也就不客气了,直接一首《金溪春雨初霁》: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何家。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丝弄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陆游《临安春雨初霁》,略有改动。)以陆放翁的诗才,若是连这小小的县试也过不去的话,就实在是太搞笑了。
诗题之后是论题:牧民。此题看似简单,实则藏了个大坑。若你只以“仁孝”为抓手,必会落个迂腐的评价;若是只以严刑峻法为要,酷吏的“桂冠”送给你了。
看到这题,方仲永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没有吴先生的法理相济的点拨,自己恐怕仍然要傻愣愣地说“以法律为准绳”的白痴理论了。现在嘛,就好办了。无外乎法中有理,理中有法的车轱辘话,表明自己既尊重朝廷法理,又不忘圣人教诲,定能搔到知县大人的痒处——这题百分百是卢知县出的。因为只有他们这些人才会做那种一边当biaozi一边立牌坊,一边说“吾不忍见牛觳觫”一边开心地吃牛肉的事儿。
方仲永先在稿纸上写了一遍,仔细检查了有无错别字、避讳之类的问题,才又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往试卷上誊写。
有看官说了,你都说是小升初了,用得着这么认真吗?您可知晓,这在方仲永的心中就是一次模拟考试,自然要一切规矩都按照大考的来了。若是此时马虎,到了大考时仅靠一时的发挥恐怕就难了。方仲永好歹也是经过考试流水线的产品,尽管有点儿次,要领还是记得滴。
出得考场,已是天暮。却见父亲竟是在门外守着,一问才知道已是守了一天。方仲永不禁有些心疼地抱怨道:“孩儿已经说过了,此等小事无须二老挂怀。您怎么还来了呢?”
父亲跺跺脚气愤地说道:“这是小事吗?从你太爷爷那辈儿就当村长,咱们家就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连个秀才都没有,更别说举人老爷了。来时,你大伯说了,你的考试是咱们家、咱们村的头等大事。考得不好,你就别回去了!”
方仲永忽然觉得,一件事是大是小,是由与个人的相关程度和紧迫性决定的,而不是由历史学家或者社会学家决定的。
譬如说,今年刘太后要薨了,仁宗皇帝要改年号了,对于老百姓来说就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还是姓赵的做皇帝,换个年号更是无关痛痒。至于刘太后,顶多成为“狸猫换太子”里面的大反派,勉强算是宫闱斗争戏的鼻祖吧。但对于官员或者即将成为官员的人来说,这两件事都是顶天的大事儿了。
首先,太后薨了你得上折子表示一下哀思吧。虽然宋朝的文人还是比较要脸的,不能表现的“如丧考妣”,但简单的“默哀三分钟”还是要做的。更重要的是,三月不得饮宴、不得婚嫁、不得与妻妾同房。饮宴好办,在家里悄悄地小范围的酒宴谁管你?三个月不婚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官员里没成家的不多,子女的婚事推迟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得与妻妾同房就让人难受了。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若是不能温香暖玉抱满怀,怎么能休息好?第二天影响了“为人民服务”怎么办?有看官说了,您不会“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非得满世界的嚷嚷?可妻妾怀孕了怎么办?这可是给政敌递刀子呀!所以,刘太后薨了,众官员也就只得“忍痛割爱”了。
当然,刘太后薨了,对仁宗皇帝来说是件好事,一件大好事。苦孩子赵祯的内心应该是这样的:十二岁那年,我爹死了,我坐上了龙椅。那个老妖婆假装是我的亲娘,说我年幼不懂事,怕我上了大臣们的当。屁,都是她自己想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初九的时候,她还穿着龙袍到太庙献祭,这本来是我的活儿呀!可恨那吕夷简、晏殊一帮子马屁精,还都支持她。现在她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太后是3月29去世的,方仲永记错了。)
对于方仲永来说,如同儿戏般的县试虽然重要但是紧迫感不强,因为他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更别说四位阅卷官里面有三个是“自己人”。如果不出意外,混个案首应该不成问题,也算是自己六元之路的第一元了。
方仲永耐心地对父亲解释道:“父亲尽管放心,这县试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放榜总要等到后天才行,孩儿想等到成绩公布之后再做斟酌。倒是让父亲担心了。”
方父很是高兴:“你有把握就好!我这就回去,告诉你大伯和你娘,他们都在替你着急呢!”
方仲永急忙拦住:“天都快黑了,您不妨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回去。”
“住哪门子的客栈,通铺还要二十文钱呢。几步路的事儿,我快些走也就是了。你考了一天的试,去找个好一点的饭馆吃些好的,补补身体,可别累坏了身子。”说罢,方父就健步如飞地往家去了。
十文钱对自己是小事,对父亲来说就是大事,但花个上百甚至几百文给方仲永补身体又是小事了。也许,大小事的区别除了冷冰冰的利益,还有亲情。
上辈子曾听过一个故事:一男子的老婆病了,说是需要他母亲的心来入药,才能治好。该男子就跑去和母亲哭诉。母亲无奈,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了他。男子捧着母亲的心兴冲冲地往回赶,路过一个水沟的时候摔倒了。这时候,心说话了:孩子,你摔疼了吗?
站在路边,方仲永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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